第27章 比試繡藝

錢夫子在宮中繡的最多的是諸如忍冬紋,蓮花紋,百蝶穿花紋,龍鳳紋和福壽雙全紋之類的,但她最拿手的卻是繡各種動物。

現下既然葉明月主動的提了要和她打擂臺的事,錢夫子想了想,便說着要每人各繡一尾錦鯉。

畢竟若是繡其他的貓狗兔子之類的太耗時了,得比到什麽時候去?所以莫若便繡一尾小小的錦鯉,這樣一來可以發揮她自己的優勢,二來也不至于時間拖的太長。

葉明月聽了,自然是沒有什麽不答應的。

旁邊早有小丫鬟拿了小繃和各色絲線送過來,錢夫子和葉明月便都拿了小繃,端坐在椅中開始準備刺繡的一應事宜。

錢夫子自己在劈絲的過程中,偷眼見葉明月也正在劈絲,且見她的手法娴熟,一瞧着就知道必然是個高手,于是錢夫子心中忍不住的就有些發慌。不過她随後還是勉力的定了定神,心裏想着,葉明月現年還不到十四歲的年紀,便是她從娘胎裏開始學刺繡,那也不過才學了十四年而已,如何能比得上她呢?她可是足足學了有個二十多年的呢。

于是錢夫子便不再想什麽,只是垂了頭,專心的在手裏的白絹上繡着錦鯉。

這處屋子原就是一處水榭,但凡只要一擡頭,便可見窗下綠波,水中錦鯉悠然擺尾,水面荷葉荷花亭亭。此處景致在武安伯府裏也算得好的,是專門辟了出來給府裏的姑娘們做學堂用的。

現下這屋子裏面雖然坐了武安伯府裏的幾位姑娘,還有站立在一旁伺候的衆多丫鬟,但依然還是靜寂一片,落針可聞,再聽不到一絲聲響的。唯可見案上放着的三足錯銀蓮花紋銅爐裏有淺灰色的香煙袅袅而上罷了。

而葉明珠這當會早就沒有再繡她的蝴蝶了,反而是擡了頭,望着葉明月,面上神情頗有些變幻莫測的意思。

方才她聽得葉明月說了那樣的幾句話之後,心中立時便曉得,葉明月只怕在刺繡這事上面是十分的精通的。且随後見她劈絲手法娴熟,垂了頭刺繡的時候,纖細白皙的手指拿了繡針在白色的布帛上輕輕的挑動着,極娴熟又極優美,恍然便是一副臨窗刺繡仕女圖。

葉明珠見了,心裏便覺得有些不是滋味起來。

她眼高于頂,素來便不大瞧得上府裏的這些個妹妹,嫌她們生的不如何便罷了,腹內又沒有什麽才學,又慣是為一些衣裙首飾,胭脂水粉之類的小事争吵,如何能與她相比?可這會猛然的來了一個葉明月,縱然是葉明珠心裏不願意承認,可葉明月确然是生的好,曉露芙蓉似的,嬌美妍麗。又有一管嬌滴滴的好聲音,任憑是誰聽了,心裏都要生起無數的愛憐來。

這樣的人,葉明珠一開始還安慰着自己,便是她生的再好又如何呢?沒有才學,只有容貌,那也只是個腹內草莽的花瓶而已,看久了自然就會生厭的。但自己可就不一樣了,才學女紅,哪一樣都是會的,而且都是學的那樣的好,不然也得不來京城雙姝之一的這個名號了。

但若是葉明月非但是生的美,而且也是才學女紅什麽都會的話,那自己這京城雙姝之一的名頭豈非是要讓位了?更何況葉明月又有一個禮部郎中的父親,庶吉士的哥哥,又有一個那樣疼愛她,舍得在她身上花大把銀錢的母親,長此以往,旁人說起這武安伯府裏的姑娘時豈非只會曉得她葉明月,而再也不會提起她葉明珠了?

葉明珠想到這裏,不由的就緊緊的捏緊了自己的衣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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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下也只能希望着葉明月先前是在說大話而已,而實際上她的刺繡功夫也是不如何,不過是在口頭上逞強罷了。

而這時錢夫子那裏已經是在白絹上繡好了一尾錦鯉,正用小剪子剪斷絲線,然後伸手撫平了白絹上的褶皺,又側頭端詳了一端詳上面自己繡着的那尾錦鯉,只滿意的唇角微翹。

她繡繃上的這尾錦鯉,栩栩如生的仿似就不是繡出來的,而是剛從外面的水池子裏撈了一尾錦鯉出來,現貼了上去的。且說不定下一刻就會撲騰着又跳回水裏面去一樣。

她自認這已是将錦鯉繡到極致了,葉明月拿什麽來和她比呢?

于是她便笑着擡了頭起來,然後一眼就見到葉明月還垂了頭坐在那裏不緊不慢的繡着。

錢夫子的面上的笑容忍不住的就越發的深了起來。

而屋裏葉明珠、葉明玉等人見錢夫子已經繡好了,便自各自的位子上起身走過來觀看。

葉明玉瞧見了錢夫子手裏繡繃上繡的那尾錦鯉之後,當先就贊嘆着:“夫子的這尾錦鯉哪裏像是繡出來的呢?簡直就像是拿了一尾活的錦鯉現貼上去的一樣,只不過是多着一層白絹而已。夫子您繡的這錦鯉已然是繡絕了,我再想不出這世上還會有什麽人繡的錦鯉能越過您去。”

言下之意自然就是說葉明月縱然是繡的再如何的好,可她繡的錦鯉定然也是會比錢夫子差的。

且說完這話之後,她還特意的擡頭望了一望葉明月,面上滿是幸災樂禍的神情。

葉明月恍若未聞般,依然是半垂了頭,手中撚了繡針,不緊不慢的坐在那繡着。

葉明珠此時也看到了錢夫子繡的這尾錦鯉,心中也只想着葉明月斷然是不會贏的了。葉明蘭則是一張臉上看不出是什麽表情來。葉明蓉則是有些着急,站在那裏不住的搓着手,不時又望一望葉明月,看她是否繡好了。

片刻之後,葉明月終于是繡好了。不過她自己卻并沒有過來,只是将手裏的小繃遞給了站在她身旁的黃鹂,示意她拿去給錢夫子。

黃鹂雙手接過了小繃來,而後便朝着錢夫子這裏來。

錢夫子身後站着葉明珠、葉明玉等人,這當會雖然衆人面上神色各異,可心中都是在着急看到葉明月到底是繡了個什麽樣的錦鯉出來。

一時黃鹂将葉明月繡的錦鯉遞了過來,兩張小繃擺在了一起。

兩個人繡的錦鯉通身上下都是金紅白三色,只不過錢夫子繡的錦鯉是身上只有金紅兩色,魚鳍和尾巴則是白色的,而葉明月繡的錦鯉則是身上有金紅白三色,魚鳍和尾巴同樣也是白色。

這兩尾錦鯉,若論起配色來,都是同樣的淡雅。論起形态來,都是魚身排針密,瞧着就有一種渾厚感,魚鳍和魚尾用線細,排針虛,有一種輕薄透明感。看上去也是一樣的栩栩如生,仿似都是剛從窗外的水裏撈了條錦鯉出來,現貼上去的一般,瞧着确實是不相伯仲,不曉得該說到底是誰繡的好。

可也說不上是為什麽,縱然是配色和形态兩個人都是做的一樣好,但将兩尾錦鯉放在一起比較了,再多看兩眼,總還是會莫名的覺得葉明月繡的那尾錦鯉似乎更逼真靈活一些。

最後還是葉明珠發現了這其中的原由。

原來錢夫子繡的那尾錦鯉,眼珠的部分全都是用黑絲線繡成的,而葉明月繡的那位錦鯉,漆黑的眼珠裏卻是混入了幾針白絲線。

但就是這幾針白絲線,卻讓她繡的那尾錦鯉瞧着就是更加的逼真靈活,仿似她們都能感受到這尾錦鯉其實是個調皮的性子,不曉得偷偷的做了什麽壞事,正在那裏偷摸的暗自樂呢。

一時衆人都沒有說話。

葉明蓉畢竟年幼,說話直接一些,又是真心的關心葉明月,于是她當先便拍手笑道:“我五姐姐的這尾錦鯉繡的比夫子的好。”

錢夫子看了葉明月繡的錦鯉之後,面上原本就已經很難看的了,這當會又聽了葉明蓉的這話,面上一時就越發的難看了,簡直就陰沉的要滴出水來一般。

她是絕對不信葉明月的繡藝竟然比她還要好。

憑什麽呢?葉明月不過是一個小姑娘罷了,便是自懂事起就學刺繡,那又能學多少年?自己可是比她大了有個二十歲的。

于是錢夫子當下就沉着一張臉說着:“我不信這是你繡的。你這樣小的年紀,如何能有這樣精湛的繡工?”

“夫子這話可就說差了。”

葉明月坐在臨窗的玫瑰椅中,正端了蓋盅在喝茶。聞言她便将手裏的粉彩花卉蓋盅端在手中,笑道,“方才這屋子裏這麽多的姐妹和丫鬟都在,夫子自己也在,你們可都是瞧見了我并沒有出這屋子一步的,也是親眼看到我劈絲刺繡的,夫子如何說不信這尾錦鯉不是我繡的?”

頓了頓,她将手裏的蓋盅放到了手側海棠式樣的雕漆幾上,然後複又擡眼望着錢夫子笑吟吟的說道:“若是錢夫子懷疑我年紀小,如何繡工卻比你還好的這事,難道夫子就沒聽說過這樣的話?這世上,原就有人要聰明一些,有人要笨一些。有人在有些事上就有天分一些,一點就透,學了一年,足抵得上旁人十年。而有人在有些事上就要笨一些,便是學了十年,也抵不過旁人學一年的功夫。夫子,卻不曉得你是屬于哪一種人呢。”

葉明月真當是要麽就不開口說話,什麽事都默默的受了,要麽一開口說話,就專揀人的痛處死命的戳。

她這番話,只将錢夫子給氣的死去活來的,一時她蠟黃了一張臉,竟然是不曉得該說什麽的好。

葉明珠站在旁邊,面色也不大好看。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論起來她也是苦練了好幾年的繡藝,錢夫子偶爾也能稱贊她兩句,但她自己其實也曉得自己在繡藝上面是沒有什麽天分的,再如何的學也不過是這樣罷了。以往倒也還罷了,因着葉明玉、葉明蘭等人繡的比她還差,她自然能有一絲優越感。可是現下葉明月的繡藝卻是這樣的好,好的都能将錢夫子給比了下去,更遑論是她了。

葉明珠的心中就覺得非常的不舒服。

而葉明玉的心中則是更加的不舒服。

她原是想着要看葉明月是如何的吃癟的,不是想看她在這裏耀武揚威,洋洋自得的。

于是葉明玉就說着:“繡的好不好并不是由着你來說。咱們這裏有我,二姐、四妹和五妹,得由我們四個人來說。”

一壁就又說着:“我覺得是錢夫子繡的好,你們覺得呢?”

葉明蓉自然是毫不猶豫的就站到了葉明月那邊去,同時還氣鼓鼓的說着:“明明就是五姐姐的這尾錦鯉繡的更好,明眼人都瞧的出來的,三姐姐,你怎麽能這樣睜着眼睛說瞎話呢?”

葉明玉梗着脖子,對着她從鼻子裏冷哼了一聲,壓根就不理睬她,只是将目光望向了葉明蘭。

葉明蘭的回答是她不曉得,所以她一個都不選,類似于棄權了。

那接下來決定錢夫子和葉明月到底是誰勝誰負的就只有葉明珠了。

葉明玉擡頭,目光灼灼的望向葉明珠:“二姐,你說錢夫子和五妹妹的這錦鯉誰繡的更好一些?”

但其實葉明玉的心裏也沒底。因着葉明珠京城雙姝的名號,還有蔣氏對她的疼愛,所以她平日裏也是十分的瞧不得葉明珠,時不時的也會對她甩甩臉子,說幾句陰陽怪氣的話之類的。而自打葉明月來了之後,她倒時不時的還會看到葉明珠同葉明月在一起有說有笑,面上看起來也是再是融洽不過的,而這當會讓葉明珠來選的話......

葉明玉一時就心中惴惴不安的想着,葉明珠該不會是要選葉明月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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