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用心良苦
輕風拂過,吹落了滿地櫻花,暗香浮動。面對如此如夢如幻的美景,太子妃卻是無心欣賞,一張臉黑的幾乎冒煙,她下了九張帖子,分別是六公主,七公主,九公主,淑陽郡主,英烈親王的兩位嫡女宜寧宜歡郡主,武成王孫女宣和縣主蕭棠,頤郡王府一張,最後一張給的是娘家人。
太子妃倒想多請些皇親國戚,人多好辦事,奈何皇室人丁單薄,除了長輩,能請的就這麽點人。蕭家除了皇帝三兄妹和一族叔,其餘的都死絕了,這位老族叔便是頤郡王。
可最終來的人寥寥無幾,只六公主和頤郡王府的三位夫人。太子妃當時的臉就拉長了,要不是太子妃的長嫂杜氏賠着笑臉暖場,六公主就要甩手走人。人六公主雖是個政治投機客,多方示好,誰也不得罪,可她好歹也是金枝玉葉,還不至于熱臉去貼人家的冷屁股。
太子妃在杜氏的提醒下收斂神色,招呼客人,沒幾句便切入正題。六公主顧左右而言他,就是不接茬,暗暗後悔,早知道大家都不來,她也不來了,這下被盯上了吧。那穆磊把心思都動到軍需上了,還導致了一場慘敗,如今是誰沾誰就等着名聲臭大街吧!
太子妃被滑不丢手的六公主氣得肝疼,臉色陰沉,六公主臉色同樣不好看,推說頭疼走了,看她一走,如坐針氈的頤郡王府三位夫人順勢也提出告辭。
太子妃耷拉着嘴角,眼神帶刺,她壓根就沒想過求她們搭把手,但也不喜他們這種唯恐避之不及的态度。只把三人看得毛骨悚然,她們不想來,可太子妃的帖子也不是她們能拒絕的,便被老王妃推了出來。
杜氏看的不像樣,硬着頭皮道,“這風越刮越大,的确不是賞花的好時辰,咱們還是改日再約個日子的好。”
三人忙不疊點頭。
太子妃帕子一甩,恨聲道,“走走走,都走了才好!”
杜氏面色一白,定了定神,又好聲好氣将頤郡王府的幾位夫人送走,頤郡王府雖不參與朝政,老郡王領了個宗正的差事把無為而治貫徹的淋漓盡致。可老郡王是蕭家輩分最高之人,皇帝又向來尊敬這個老叔叔,得罪他百害無一利。
送人回來的杜氏見太子妃那張臉越發陰沉,見了她還抱怨,“一個兩個的,她們可還把我放在眼裏。”
杜氏筋疲力盡,幾乎虛脫,“娘娘昨兒就知道了,有再多的氣也該消了,帶到今天來,可不是叫人誤會。” 既然不能取消宴會,那就好好待客,賓主盡歡才是正理,沒得叫人看笑話。
太子妃卻沒明白她的言下之意,拍了拍案幾,怒氣沖沖,“這口氣讓我如何消,我都要淪為笑柄了。”
杜氏心道,你鬧得笑話還少了,私心裏杜氏也不想來,穆磊這個小叔子簡直讓她糟心透了,死了沒什麽可惜的,只恨他死的不體面。可誰叫她上面還有一個婆婆壓着。
聞訊趕來的蕭宓此時的心情和杜氏詭異的同步了。
杜氏擡頭見是她,心裏一松,別看這個外甥女年紀不大,卻比她娘靠譜,她娘啊,太子妃當久了,譜越擺越大,人卻是越活越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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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宓對杜氏歉然一笑,低低一福,“今兒有勞舅母操持。”
杜氏忙道不敢當,見狀提出告辭。
蕭宓要送,被杜氏婉拒。
屏退左右,蕭宓頭痛的看着太子妃,這場宴會打一開始就是一場鬧劇。“前腳有人參奏外家教子不嚴,母親後腳就在這兒設宴,豈不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太子妃振振有詞,“那又如何,你小舅舅已然喪命,這些人還要攀扯你外家,難道眼睜睜看着娘家遭難,我還要無動無衷嗎?他們難道不是爹生娘養,沒有兄弟的不成。”
“可誰家兄弟會捅出這種簍子。” 蕭宓都沒臉說,這個舅舅簡直丢盡了臉面,忍了又忍才道,“有些錯可以求情,可有些錯不能,小舅舅犯的錯擺在那,母親何不主動請罪,興許祖父還能……”
太子妃根本不聽她把話說完,難以置信的看着蕭宓,“你在胡說八道什麽?穆家定了罪,于你有什麽好處,外家是罪臣,你們姐妹幾個如何做人。”
我們姓蕭,只要蕭家不倒,誰敢對我們姐妹指指點點。這話,蕭宓不敢說,怕把太子妃刺激瘋了。
“可母親做的這些又有何用,與其求別人讓人笑話,不如交給父親,外頭的事,總是父親更容易。”蕭宓轉移話題。
“你以為我沒求過,你爹只會唉聲嘆氣,向我保證盡力而為,可有什麽用。”太子妃悲從中來,“你舅舅跟着他出征,他還答應我會找機會讓你舅舅出人頭地,可結果呢,你舅舅命都沒了,他才三十一啊!”
蕭宓氣極反笑,“難道要父親冒着天下之大不韪,拼着失了祖父歡心力保舅舅,母親才高興。四舅荒唐,母親就不該讓父親帶他出征,否則何來今日之禍。”
太子妃一口氣梗在喉嚨裏,抖着手指向蕭宓,顯然是被氣得狠了。
蕭宓憑添一份怨氣,“在您眼裏到底是咱們家更重要還是穆家更重要?” 端王虎視眈眈,太子又捅出簍子。一個兩個真以為東宮穩如磐石嗎?
太子妃的手抖的更厲害,胸膛劇烈起伏,惱羞成怒之下揚手就是一巴掌。打完,太子妃就後悔了。想上前看看女兒如何,卻拉不下臉面。
蕭宓捂着臉站在那兒,眼淚在眶裏打轉,又氣又惱又傷心。
恰在此時,一宮女氣喘籲籲的跑來,“武成王府的二爺殁了。”
太子妃吃了一驚,“怎麽好好的就沒了?”
這個問題,皇帝也在問。
坐在椅子上的武成王一臉灰敗,“一碗堕胎藥下去,萬氏死了……人沒注意,他就撞了牆……”
皇帝簡直不知道該怎麽安慰胞弟才好,喪子之痛他經歷過好幾回,尤其是英烈親王,簡直是錐心刺骨的疼。蕭摯和英烈親王不能比,奈何,他是武成王獨子。半響,皇帝憋出一句,“你節哀,你還有阿璟。”獨子為了個不知廉恥的女人丢下老父幼子尋死,武成王身體本就不好,皇帝真怕他受不住打擊。
武成王扯了扯嘴角,可不是為了蕭璟嗎。蕭摯的死是他縱容的結果,看蕭摯那模樣是真的對蕭璟動了殺心,若他鐵了心要給萬氏母子報仇。他身體越來越不中用,在他死後,蕭摯要殺蕭璟,蕭璟怎麽辦。
兩害相較取其輕,遂看守的人大意了,只是他沒想到蕭摯的動作會這麽快。可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與他是種解脫,總歸不用他親自動手了。
這些卻是都不能和皇帝說的,蕭摯嚷嚷自己和萬氏一條命,知道的人不少,否則萬氏何以茍活到今日。如琅琊長公主那般厭惡萬氏,可投鼠忌器,只能忍着。蕭璟不怕打碎玉瓶兒,卻犯了忌諱。武成王不怪孫子,可防着別人以此做文章。
想了想,皇帝開口,“規制上便按着親王禮來辦,你覺得如何?”這是極大的體面了,皇帝不喜這個侄子,正常人都不會喜歡,這都是看在武成王的面上。
“他當不起此尊榮,沒得帶壞了風氣。臣腆着臉替他讨個世子禮下葬的體面。”
皇帝自然沒有不答應的理,“你意已決,朕便讓人給禮部傳話了。”
“臣謝主隆……”
皇帝一個眼風掃過去,一旁的太監便把顫顫巍巍行禮的武成王扶住了。
皇帝不忍的看着憔悴不堪,兩鬓斑白的兄弟,“你我兄弟之間還需要這些俗禮嗎。”又道了一句節哀順變,“你好好在王府裏養着,朕派太醫給你調養身子。”
武成王搖搖頭,“臣想百日後帶着阿璟回江南,那裏适合我們祖孫調養。”
若武成王用旁的理由,皇帝還要再勸,他真怕這一別就是兄弟二人天人永隔。可提及蕭璟,皇帝便止了話,京城人多眼雜,沒得傳出點什麽壞了蕭璟的前程,關切,“阿璟好些沒?”
“比早年好一些,但還需調養一陣。” 武成王嘴裏發苦,本來已經大好,可自從上次暈倒之後,醒來後的蕭璟越發古怪。
皇帝欣慰,“如此便好。” 細想二人,兒子都是靠不住的,只能指望孫子,不由唏噓。對着旁人不好說的話,對自己兄弟卻能說一說,“你我這把年紀了,要是能在閉眼前看着孫子成器也就瞑目了。”經此一役,皇帝不得不承認太子是個扶不起的阿鬥。然後他就愁得睡不着覺,若是越過太子傳位蕭杞,這又将太子置于何地,弄不好父子生隙,父為子綱,蕭杞還不得被……可依太子這模樣,三言兩語就能被人哄了去,皇帝實在不敢想他繼位能作出什麽荒唐事來,。
武成王斂眉,他不在京城,卻并非遠離朝堂,他私下還有個皇帝欽差的身份,江南魚米之鄉,養活了半個大周,又掌控着天下七成的鹽,官商勾結是常态,多少官員在江南失了操守,武成王立在那,或明或暗都能讓那些人收斂一些。
武成王聽明白皇帝言下之意,已經對太子不抱指望了,可他也明白,皇帝沒法放棄太子,他總不能勸皇帝跟他似的,讓兒子去死給孫子讓路,兩人情況不一樣啊!遂道,“太子敦厚純善,才受小人蒙蔽。”太子真不算是個壞人,給他留一群忠臣良将,大周未必會亂,就是有大權旁落的危險。
皇帝在小人二字上咀嚼了下,神色微變。
穆家的事不日便有了定論,穆磊兩位嫡親兄長都被革了差事,穆氏長房三世之內不得錄用,絕了他們依靠太子妃重新崛起的後路。這般處罰,已是給太子面子了。可太子的妻族被削成了白板,小舅子還定罪,到底不是光彩事。就在太子不得聖心的流言漸起之際。
皇帝在金銮殿上将五城兵馬司中的東指揮使升遷為總指揮使,原總指揮使因病告老。這職位,品級不高,卻負責京城治安、火禁及疏理泃渠街道等事,非簡在帝心的人物不能勝任。
這位新鮮出爐的總指揮使楚塬,娶得是太子妃的堂妹。穆家兩房兒郎在父輩去世之後碌碌無為,幾個女兒卻嫁的頗好,太子妃不必提,楚穆氏的丈夫是伯爵,他這個爵位是靠自己打拼回來的,也是近十年內為數不多的靠着戰功封爵者之一,如今不惑之年就接管了五城兵馬司總指揮使,前途無量。
這調令一出,流言銷聲匿跡。
端王府裏卻響起了杯盞碎裂之聲。
端王拿着馬鞭站在原地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氣,猶如老風箱,瞪眼望着滿地狼藉,面容猙獰到肅殺,“那個蠢豬,就因為他是原後所出,父皇就對他處處包容,明知他蠢鈍不堪,還要把江山傳給他。我不服!我不服!若是大哥在世,我無話可說,可他憑什麽,憑什麽!”端王滿腹怨恨的猛地一揮,獵獵作響,帶起的碎瓷片飛起,驚得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侍女忍不住一聲驚叫,趕緊伸手捂嘴,可已經晚了。那侍女心驚膽戰的擡頭,驚恐欲絕的望着迎面而來的馬鞭,腦子裏一片空白。
第二日晨間,端王妃正溫言軟玉的哄着兩歲的兒子蕭桓喝魚粥,大丫鬟梓園面容慌張的進來,附在端王妃耳邊細語。
端王妃身子一僵,慢騰騰的将碗遞給她,然後将捏着手指玩的兒子抱在懷裏,緊緊的。人人都誇端王溫潤如玉,謙謙君子,可她第一個孩子就是被端王一腳踹沒的,只因她婉轉勸端王知足常樂。這幾年端王的脾氣越來越暴虐,近侍姬妾來去如梭,端王妃摸了摸餘痛未消的腹部,她真怕有一天她們母子也會死在他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