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姐妹之間
二姑娘去而複返,令院子裏的人驚了驚,忙迎上來。
二姑娘佯裝鎮定,開口,“大姐和四妹呢?”
丫鬟福了福身,回話,“大姑娘去別處檢查灑藥情況,四姑娘在屋裏和貓兒玩耍。”
二姑娘點了點頭,不自覺的加快了進屋的腳步。
屋子裏四姑娘正追着貓到處亂竄,二姑娘一眼就掃到她腰間佩戴的荷包,神情一窒,緩了緩神上前。
“姐姐。”四姑娘見着她,咧了嘴笑,巴巴跑到她跟前。
二姑娘的視線一直黏在那晃動的荷包上,邊伸手去摘邊說道,“有點兒髒了,我叫人給你洗洗。”
等荷包被摘走了,四姑娘才反應過來,瞬間就垮了笑臉,“荷包,荷包,我的。”伸着手要拿回來。
二姑娘塞了一個幹淨的荷包給她,臉色發僵的哄,“你看,這荷包上繡了一只小貓,和大白像不像,你先帶這個,二姐洗好了就給你送回來。”
可四姑娘看都不看一眼,不依不撓的伸着手,“娘,娘給的。” 聲音裏帶了哭腔。
二姑娘眼角一酸,眼淚差點奪眶而出,覺得手裏握着的荷包就像烙紅的鐵,疼得鑽心。四妹懵懂卻也知道這是母親第一次送她東西,下意識珍惜,母親弄這些腌臜物時可想過四妹安危,她好狠的心!
眼見四姑娘哭鬧起來,二姑娘深怕引得別人起疑,遂板起臉,沉聲道,“你不聽話,我不要你了。”
四姑娘吓得哭聲一頓,瞪圓了眼睛惶惶不安的看着她,忍不住抽泣了下,又馬上揉眼窩,“不哭,不哭,我不要了。”拿眼小心翼翼的瞄她。
二姑娘心裏一痛,放柔了聲音道,“你乖,過陣子阿姐帶你出去玩,可好。”
四姑娘乖巧的點了點頭。
用沒碰過荷包的那只手摸了摸她的臉,又撚了撚手指頭,二姑娘狀似随意道,“瞧你,又是跑又是哭,一臉的汗,待會兒可別着涼了。”轉頭吩咐白蓉,“備水,給四妹沐浴,別忘了在裏面加藥。”只盼着四妹還沒被感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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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蓉怔了怔,這才下午,又想二姑娘今天是鬧得厲害,沐浴一番也是好的,便屈膝應是,上前去領四姑娘。
四姑娘皺着臉,一臉的不高興,每次洗澡都加一堆奇奇怪怪的東西,不好吃也不好聞,于是拖拖拉拉不肯走。不過二姑娘俏臉一沉,四姑娘立馬乖乖聽話。看得旁人忍俊不禁,四姑娘倔起來,俞氏都沒轍,唯獨對二姑娘言聽計從。
待四姑娘一走,二姑娘狠狠捏了捏手中的荷包,坐了會兒才不經意的開口,“阿娘給四妹做的那些針線活在哪我看看,可別都叫那只貓禍害了。”
管着這些東西的青果自然不疑有他,順從的取來,放到二姑娘跟前。
二姑娘見了這些東西心裏就發堵,随手翻檢了兩下,幹幹淨淨,有兩個還沒用過,也不好開口拿回去清洗,免得叫人生疑。
墓地臉色一變,重新數了一遍,不對少了一個,再數一遍,的确少了一個,二姑娘吓得聲音都變了,“少了一個,放哪兒了。”
青果見她臉色嚴厲又慌張,也吓住了,點了一遍,真的少了一個,“可能放哪了?容奴婢找找。”
“快去快去啊!”二姑娘顏色如雪,如臨大敵。若是被別人發現了其中秘密,後果不堪設想。
青果不由納悶,不過是個荷包罷了,只到底不敢頂嘴,找了幾個小丫鬟找,一無所獲。
“是不是四妹帶出去掉了?”二姑娘問。
其實青果心裏也沒底,只能順着二姑娘的話點了點頭。
二姑娘定了定神,“還不趕緊帶人去找找,那到底是母親給四妹親手做的,一片心意。還有,這些個都收起來,眼下四妹荷包也盡夠了,日後給她用。”
青果應了一聲,又放回去。
二姑娘記下她放哪了,心裏就盤算開來。打發了大部分人去找荷包,剩下幾個也尋借口支開,一會兒打發一個去取水果,再讓人看大姑娘在哪,沐浴的四姑娘有沒有哭鬧。
等屋裏沒了人,二姑娘立馬站起來,跑到櫃子前,把荷包往懷裏一揣,一顆心稍定。回去處理一下再找機會放回來便好。
坐下後,又怕剛才來來回回的折騰,給這屋子裏染上髒東西,餘光掃到那只貓,有點兒沾灰,心裏一動,将這貓騙過來,用熏爐裏的灰抹了抹,将小貓吓得背上的毛都豎起來,直想跑,廢了好大的勁才成功,期間二姑娘差點沒被它撓破手背。
被支開的丫鬟回來就見小奶貓縮在櫃子上,沖着二姑娘十分忌憚的叫喚。
“我說它髒兮兮,它還不樂意了。”二姑娘抱怨,“別是帶了髒東西進來,趕緊抱下去洗一洗,再把這屋子重新處理一遍。”
二姑娘這幅如臨大敵的模樣讓衆人發愣,可她是主子,且有理有據,她們也違背不得。心想二姑娘如此草木皆兵,也是姐妹情深,畢竟四姑娘還沒種過痘。
見目的達到,二姑娘便不久留,她身上揣着那些要命的東西,也不敢和四姑娘接觸,且她還惦記着大姑娘那。
二姑娘先回了一趟自己的屋子放下東西,馬不停蹄的趕往大姑娘的院落。天随人願,大姑娘不在,因為天花的事,府裏鬧得人仰馬翻,十三歲的大姑娘義不容辭的幫着祖母和嬸娘們分憂,也是忙得連軸轉。
之後,二姑娘故技重施,弄明白了放東西的地方,就找借口把屋子裏的人指使出去。
正往懷裏塞着最後一個,不想房門開了。做賊心虛的二姑娘大驚失色,手一抖,荷包掉在地上。
“惠兒?”她這模樣實在鬼祟,大姑娘不由愕然,瞥到她腳邊的荷包,認出這是母親送來的,大姑娘滿臉疑惑,“你這是做什麽。”
二姑娘渾身僵硬,一顆心劇烈跳動,就像随時要從嘴裏逃出來。
大姑娘心生不妙,快步走到她跟前,撿起地上的荷包,擡眼見她胸前衣裳淩亂,再看地上荷包,又看一眼空了的匣子,腦子裏掠過好幾個念頭,眉頭皺的更緊,“你做什麽?”
二姑娘急中生智,不好意思的笑,“我就是想捉弄下阿姐,把東西藏起來,吓一吓你。”
大姑娘盯着她不說話。
在她的目光下,二姑娘笑容逐漸僵硬,低了頭。
大姑娘看着渾身都透着一股不自然的二姑娘,聲音嚴厲,“你給我說實話!”姐妹倆相依為命十年,若是看不出二姑娘有事瞞着她,她這個姐姐就白當了。
二姑娘不自在的動了動腳,不吭聲。
大姑娘臉色沉下來,揮了揮手。
其餘人趕緊退了,臨走還體貼的為姐妹倆合上房門。
“現在你能說了?”
二姑娘嘴唇動了動,很想把一切都告訴姐姐,讓大姐幫她想折子。是話到臨頭,又想起大姑娘端方的性子,大姐知道了,會告訴祖母嗎?祖母若知道了,會怎麽處置母親。
這一刻,二姑娘想起了那些被修棄,被送到庵堂出家,甚至年紀輕輕就病逝的貴婦,越想她的臉臉色越是蒼白。
大姑娘見她臉上血色一點一點褪盡,自己的心也懸起來,嚴厲道,“你到底瞞着我什麽?”
二姑娘咬了咬唇,尴尬道,“我就是想看看阿娘送給我的和大姐是不是一樣的。”
似乎沒想到會是這個答案,大姑娘愣了下,就為了這個。
二姑娘低着頭,就像是為自己小性子發窘。
“當初送過來的時候,你不是都看過,我還讓你提挑着中意的拿走。”這下大姑娘真的生氣了,眉毛都立起來,“你不願意說是不是,那我讓祖母來問。”她确定二姑娘瞞了她什麽,還是十分緊要的事。
二姑娘吓得臉色就白了,立刻拉住大姑娘,苦苦哀求,“不要,不要告訴祖母,大姐千萬不要。”
大姑娘心慌起來,肯定是發生了什麽事,眼角瞥到手上的荷包,大姑娘心念一動,揮開二姑娘的手,解開荷包看。
二姑娘心驚膽顫的看着她的動作,面色蒼白如紙,張嘴想說什麽,可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翻來覆去的研究,大姑娘疑惑更濃,舉起手上的荷包質問,“你瞞我的事和這些荷包有關?”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二姑娘駭的往後踉跄了幾步,覺得臉呼吸都艱難起來。
猛然間,不久前二姑娘失态的模樣浮現在她眼前,也是因為母親送的荷包,那個荷包被貓咬破了。一股血直沖到頭頂,大姑娘晃了晃身子,有什麽就要呼之欲出。
不知不覺間,二姑娘淚流滿滿,她蹒跚近前,想拿回大姑娘手裏的荷包,喃喃呓語,“大姐,大姐……”語氣滿是無助。
大姑娘縮回手,轉身去找剪子。
二姑娘趕緊攔,哭喊,“大姐,不要,大姐不要!我求求你!”
“走開!”大姑娘厲喝一聲,一把推開二姑娘。
二姑娘摔倒在地,絕望的看着大姑娘哆嗦着手,剪了好幾下才把荷包剪開,随後,隐藏的真相也暴露在她眼前。
二姑娘捂着嘴哭起來,哭的渾身顫抖。
大姑娘扶着桌子慢慢的坐下來,直愣着雙眼,盯着眼前的東西,半響才問,“四妹那荷包裏也有這東西?”
回應她的只有二姑娘的哭聲。
大姑娘猛然站起來,喃喃,“四妹,四妹有危險!”
“我已經把四妹那的東西都拿走了。”二姑娘抽抽噎噎道。
大姑娘似哭非笑的扯了扯嘴角,“所以你來我這而是想把東西拿走,再想方設法把祖母和爹那的拿走,這樣就誰也不知道母親做的孽了是不是。”
面對大姑娘失望的眼神,二姑娘泣不成聲,“祖父祖母,大伯大伯母他們知道了,他們會把阿娘怎麽辦,大姐,我害怕。”
大姑娘只覺得太陽穴一突一突的疼,渾身一陣一陣的發涼,“是啊,我也害怕。可她自己怎麽不怕呢,就因為五妹落了外祖家的面子,她就能用這種歹毒手段對付五妹。五妹才多大?五妹今年才六歲,她才六歲。更可笑的是,為了害五妹,她連自己親生女兒的死活都不在意。我是不是該說她好魄力好手段,利用親生女兒害人,說不得還要賠上一個女兒,誰能想到兇手是她!” 這些荷包不是一次送來的,是分了兩次,所以胡氏不是一時沖動,她是鐵了心要害人。這樣的認知讓大姑娘怒不可遏的同時又悲痛欲絕。
母親這麽做都是為了她,可她不敢說,想到這裏,二姑娘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抱着僅存的一點希望開口,“會不會是有人利用阿娘害人?阿娘糊塗,也許被人利用了不知道,是不是?”
大姑娘目光複雜的看她一眼,深吸一口氣,言道,“我也希望,你我可放心,家裏肯定會查一個水落石出,絕不會冤枉母親。”
聞言,二姑娘心神俱裂,愣在原地,只能震驚的看着大姑娘。
大姑娘扭過頭不去看她,走向門口。
二姑娘回過神來,沖過去就要攔,張開雙手靠在門上,哭着搖頭哀求,“大姐,我求你了,我求你了,不要,不要這樣,阿娘會死的,他們不會放過阿娘。”
頃刻間,大姑娘眼裏溢出滿滿的眼淚,一串一串往下淌,哆嗦着嘴唇道,“種什麽因得什麽果!”
“她是你娘啊,她那麽疼我們,你就狠心看着她去死嗎,你怎麽忍心!”
大姑娘身子顫了顫,神色掙紮,那一瞬間,二姑娘覺得自己看到了希望。
“你明不明白,我若不說,四妹就危在旦夕。你能把我們姐妹這的東西拿走,祖母那的東西是你想拿就拿的嗎,多耽擱一天,四妹就多一分危險。四妹已經夠可憐了,我不能再讓她出意外。
再有,你說是阿娘聰明還是大伯聰明?你覺得阿娘能騙過大伯?真相大白不過是早晚的問題罷了!我們自己說了,還能厚着臉皮替阿娘求一求情?”若是姜瑤光無大礙,也許還能茍活。便是死,也能死的痛快體面點。
二姑娘怔了怔,臉上全是走到絕境的茫然無助。
大姑娘伸手拉開二姑娘,正想開門,忽的想起一事,問,“你是怎麽把東西從四妹那拿出來的。”
二姑娘愣了愣才呆呆的說了。
“你記着,你發現荷包有問題,很害怕,一時鬼迷心竅拿走了四妹的荷包,回去後又自責的坐立不安,于是打算坦白一切,你來找我只是為了壯膽,懂不懂?” 水落石出之後,二姑娘在四姑娘那一番動靜的用意,瞞不了人。這樣的行為必然惹惱長輩,與其解釋,不如大方承認,至少最後迷途知返,也能将功抵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