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端午快樂

俞氏只覺半邊身在水裏浸,另半邊在火上烤,臉色一陣一陣發白。孫媽媽眼疾手快的撲上去扶住她的背,同時掐了她手臂一把。

俞氏目光清明下來,鎮定的吩咐人再去四姑娘院子徹徹底底清理一遍,又讓人去姜安和那把胡氏送的東西拿過來,最後對孫媽媽道,“屋子裏那些也拿來。” 胡氏送來的東西,俞氏只令人收起來,從來都不曾用過。

孫媽媽應了一聲離開。

大姑娘姐妹倆跪在下面,一刻都不敢擡頭,大姑娘只覺得無地自容,二姑娘羞愧之中又有恐懼。

俞氏垂眼看着二人交上來的東西,目光中透着陰狠。

東西取來後,孫媽媽便開始拆解,兩副抹額,四雙襪子,幹幹淨淨,并無貓膩。胡氏對俞氏畏懼頗深,哪敢在她眼皮子底下耍手段。

姐妹二人不約而同的松了一口氣。

二姑娘壯着膽子擡頭,正對上俞氏淩厲的視線,吓得全身一抖,求饒的話就那麽堵在喉嚨口。

大姑娘扯了扯二姑娘衣服,目光嚴厲,其中警告一覽無餘。

二姑娘抿了抿唇,複又低下頭。

過了會兒,去姜安和屋子裏取東西的丫鬟也回來了,拆開一看,也沒髒東西。

俞氏深吸一口氣,緩緩道,“我知道你們将這事告訴我,承受了很大煎熬。聖人都說,‘父為子隐,子為父隐,直在其中矣’。親親相護、親親相隐乃人之常情。可你們也要明白,聖人說的是偷羊,現在卻是事關人命,受害者是你們另一個親人,而且若是隐瞞不報,很有可能再害了你們親妹,盈盈打出了娘胎就命運多舛,你們作為她同胞姐姐豈能眼睜睜看着她身處險境而不作為。兩害相較取其輕,你們做得很好!我很欣慰你們如此懂事明理。”

聞言,自進了屋就沒哭的大姑娘淚水奪眶而出,捂着臉無聲痛哭起來,謂告言詛詈祖父母父母,為之不孝。對着二姑娘她義正言辭,可她一顆心就像是在油裏煎,胡氏再有不是,卻不該她這個當女兒的揭發,可她不得不這麽做。

二姑娘的臉火辣辣的疼起來,心裏又發慌,祖母是不是猜到什麽了,這話是故意說給她的,是嗎?胡思亂想間,聽見大姑娘哭聲凄然,二姑娘從沒聽她這般哭過,懵了下,慌慌張張去看她。

忽的,大姑娘一把抱住二姑娘痛哭,二姑娘不知不覺淚流滿面。

俞氏望着抱頭痛哭的姐妹倆,五味陳雜。大姑娘說的話,俞氏信了大半,不信的那一半事關二姑娘,自己養大的孫女,她豈能不了解。再看此刻大姑娘都不忘維護二姑娘,俞氏忍不住想,二姑娘這模樣,是不是與她們太過偏袒遷就有關?

俞氏揉了揉額頭,不能繼續慣下去了,趁着她年紀不大,還有時間掰回來。

“你們下去休息吧,記得這事不要外道。”俞氏聲音疲憊。

“祖母,我娘會怎麽樣?”二姑娘小心翼翼的看着祖母。

俞氏神色一厲,臉上就像結了一層霜。

二姑娘駭然變色,聲音都變了,“祖母!”

“這不是你該過問的。”俞氏聲若冷雨。

孫媽媽眼見不好,怕二姑娘鬧起來,惹的俞氏震怒,直接抱起二姑娘往外走。

俞氏看着嘴唇微動的大姑娘,聲音發涼,“怎麽你也要替她求情。”

大姑娘沖俞氏鄭重磕了一個頭,哽咽道,“我知道阿娘所為令人發指,不管家裏怎麽處置,都是她咎由自取。可她到底是我生母,為人子女,我做不到無動于衷。祖母,祖母……若五妹平安,能不能饒她不死。若是,若是,讓她痛快點走吧!”說到最後泣不成聲。

俞氏眼眶漸漸紅了,多好的孩子,可胡氏怎麽就不知道珍惜呢,但凡動手前想想兩個女兒,都不會做出這種荒唐事來。這樣的人,如何能留下呢,不管長生如何,胡氏都得死,她只恨自己優柔寡斷,瞻前顧後,以至于讓胡氏有機會下次毒手,害了姜瑤光,也在大房和二房之間豎起一道藩籬。

俞氏遲遲不開口,大姑娘從她的沉默中明白過來,一顆心如墜冰窖,卻不再多言,默默地起身離開。

“公爺、世子、二爺回來了,請他們過來。”靜默了良久,俞氏開口。

姜進是最晚到的,他一進屋,鎮國公和姜安和就看着他欲言又止,尤其是姜安和,滿臉的愧疚不安。

縱使俞氏也覺無顏面對長子,“阿進。”

姜進目光一掃,掃到桌子上的荷包,道,“父親母親和二弟已然知道長生的天花是如何得的?”

屋內三人俱是驚訝,聽他語氣, “你已經知道了?” 鎮國公率先開口。

姜進颔首,淡淡道,“我剛從瀾溪山莊回來。”

俞氏的手當即一抖,胡氏便被關在瀾溪山莊內。

“下人在院子裏撿到一個荷包,”姜進朝桌子的方向擡了擡下巴,“和這些一樣,查到是胡氏為四丫頭做的,我便讓人去瀾溪山莊查探,審問了幾個下人,問出來是胡氏讓人從外面找來天花病患者的貼身衣物。”

姜進說的輕描淡寫,三人卻是聽的心驚肉跳。

那麽巧就讓姜進的下人撿到了!不管別人信不信,俞氏是不肯信的,知子莫若母。

恐怕老大一開始就疑上了胡氏。不久前,長生狠狠落了胡家面子,不久後,長生就感染天花,那麽巧,胡氏近日送了不少東西進府。驗證一下猜測,對姜進而言輕而易舉。

之前,他們沒懷疑胡氏,那是因為想不到胡氏會這麽喪心病狂利用親生女兒傳染疫病,甚至不在乎四姑娘也可能被傳染,虎毒尚且不食子。即使當年胡氏想掐死四姑娘,可當時她剛經歷喪子之痛,婦人産前産後情緒失常也是有的,否則何以只關了她半年讓她冷靜。後面俞氏防着胡氏靠近四姑娘,是防着她暗地裏打罵四姑娘,若說胡氏會再想掐死四姑娘,俞氏心裏是不肯信的。

可現實狠狠打了她一個巴掌,讓她明白自己的自以為是多麽的荒誕可笑!

“确認是她無疑?”鎮國公問。

姜進道,“她自己都招了。”

招了!鎮國公眼皮子一跳,驚疑不定,“你對她動刑了?”

姜進聲色不動,“人證物證都擺在她面前,她還要胡攪蠻纏,我只能讓手下動刑。”

姜進手下擅長刑訊的都是審問過暗樁釘子的好手,胡氏落在他們身手,怕是生不如死。鎮國公心頭一凜,眼下他懷疑,“他怎麽處置她?”

“我已經送她上路了。”姜進語調平靜。

“你……”鎮國公一怔。胡氏是姜家明媒正娶,八擡大轎娶進來的媳婦,還給姜家生了三個女兒,不禀明父母,不知會姜安和一聲就把人處置了,這也太……姜進這行為着實不像他的風格。

俞氏卻是滿目悲哀,姜進幹淨利落的把人處置了,是防着他們保胡氏?就算是,又能怪誰!這些年他們對胡氏總是高高舉起,輕輕放下。姜進都看在眼裏,長子早就看不慣說過幾回,可那是二房的事 ,父母俱在,他這個做大伯也不能插手。直到這回,胡氏自己往槍口上撞,鬼迷心竅對姜瑤光動手,觸到姜進逆鱗,姜進如何會心慈手軟。

姜進擡頭看着鎮國公,“她用如此歹毒手段害長生,若是容她茍活于世,我枉為人父。就因為胡庸對姜氏有恩,所以即便她害我骨肉,我也不能取她性命?胡庸的救命之恩,還了三十多年,賠上了二弟的婚事,還要賠上我女兒的命不成!”

鎮國公臉色發灰,環顧一圈,竟然發現老妻,姜安和眼神複雜,喉間一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他不覺自己定了姜安和和胡氏的婚事有何錯,錯的是沒料到胡氏如此不堪,這些年顧忌救命之恩,又一再縱容。

“她心如蛇蠍,自然當死。”鎮國公沉沉一嘆,

姜進接着道,“用天花害人,是胡朱氏想出來的,我已經派人去廬州。” 胡家就在廬州。

鎮國公臉色微變。

“胡朱氏是主謀,胡氏是幫兇,加上經手之人,我只要這些人伏誅。胡家其餘人我不會動。”姜進又給鎮國公吃了顆定心丸,忍不住沉聲道,“父親,這些年胡家的恩,我們已經連本帶利還回去,姜氏不欠胡氏,要欠也是他們欠我們。”

“若沒有胡庸,我早已喪命,又何來你們。”

姜進眉頭跳了跳,不想再和鎮國公争論這個問題。若胡家是個好的,救命之恩在上,結兒女親家,處處提拔,都不為過 。可胡家明顯的不知好歹,攜恩求報,要是予取予求,姜家都要被拖垮了。“那父親便當我忘恩負義,從此胡家求到我身上,我萬不會伸手。”不落井下石已經是給父親兄弟面子。

鎮國公張了張口,可他理虧,一時之間也無話可說。

姜進看一眼俞氏,俞氏心頭一悸,神色微凝,“你還有什麽,都說了吧。”

對着俞氏,姜進放緩了神色,“從胡氏嘴裏問出來,她害長生,很大一個原因是瑤惠和大公子互有好感,存了令瑤惠給大公子做小以博将來的念頭,她又憑空猜測我們想将長生送進宮,遂覺得長生擋了瑤惠的青雲之路。”

俞氏腦子裏嗡的一響,半響才回過神來,死死握着扶手,彷佛這就是胡氏。她想起了當年胡氏第一次見到大公子的情形,她就不知羞恥的撮合二丫頭和大公子。不想這個夢,她到今天還在做,互有好感,互有好感,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她居然什麽都沒發現。

二姑娘心裏是不是也明白,她娘要害姜瑤光,不只是因為她打了梁穎的臉,更重要的是給她清除攔路石。

失望和憤怒,鋪天蓋地的襲來,幾乎将俞氏擊垮,讓她腦袋一陣一陣發暈。俞氏咬了咬舌尖,刺痛讓她冷靜過來,“我會盡快給瑤惠定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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