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你講究什麽呀!我不過是想幫幫你,好心當了驢肝肺!”花绫子切了一聲,看着陸錦縮在角落裏戰戰兢兢,搖搖頭,“那你自己收拾吧,洗剝幹淨來找我,咱得合計合計怎麽給你分配活兒。”
包子鋪前有人将門拍的震天響,并大聲嬌呼:“花掌櫃的,….在不???”
來客是隔壁雜貨鋪子的老板娘王玉娘,花绫子忙不疊地跑去招呼,留下陸錦對着那一大桶熱水猶豫不決,在确定花绫子暫時不會回來之後,咬咬牙,脫光了衣衫,将自己從頭到腳泡了進去,不過片刻,搓下來一大桶黑水。陸錦啧啧兩聲,又是心酸又是無奈:過去這幾天的煎熬,可真是不堪回首啊!
….
話說隔壁的王玉娘,是來找花绫子買包子的。丈夫一出門,她就懶得做飯了。花绫子已經沒什麽吃食可賣給她,敷衍兩句打發她回去,不過王玉娘看起來心情還不錯,拉着花绫子家長裏短的絮叨了一會兒,這才回去。花绫子還惦記着縮在後院屋子裏的陸綿綿,颠颠兒跑去找他。
半個時辰,洗出來一個幹幹淨淨的小美人,花绫子都看呆了。陸綿綿穿着她發舊的已經看不出原色的厚棉襖,脖子都給衣領堵上了,大冬天的,人被衣服團團裹住,本顯不出什麽身段,可人家偏偏就在這份兒臃腫裏突出幾分高挑和輕盈。瞧瞧,跟說書人描述的美人一模一樣:什麽面如白玉,色如桃花,什麽瓊鼻檀口,青絲如墨,什麽清雅脫俗,什麽迢迢的淑女,真個風流俊秀好人物啊!
陸綿綿個頭也不低,甚至還比她多出個頭頂,此刻瞧見她直愣愣的盯着,微微偏過臉,心裏又尴尬又別扭,有種上了賊船一去不複返的預感。可這神情看在花绫子眼裏,不過是小美人欲語還羞的風情,瞬間叫她恍惚了。
她又想起七叔從前教她牢記的兩句詩,“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說的就是綿綿這樣的妙人兒吧。
“哎吆,這麽标致的妹子,姐姐都舍不得使喚你了。”花绫子仔細打量他,連番贊嘆。想起隔壁王玉娘總說自己如何漂亮,整條街上,沒人能比過她雲雲。…呵呵,…就那幾分姿色,在陸綿綿跟前,可真什麽都不是了。
陸錦讪讪的,掖着細嗓子,裝腔作勢道:“姐姐客氣了,該怎麽使喚,就怎麽使喚。”
他年紀尚小,聲音本就清透悅耳,雌雄難辨。既然花掌櫃錯認他是女人,不妨….将錯就錯罷。等過一陣子離開秦州,誰會知道陸綿綿是個什麽玩意兒呢?
“你一定是大戶人家的小姐!瞧這一身細皮嫩肉,怎的就淪落到那麽個地步了?”花绫子心中疼惜。她一眼看過去,就知道這人打出娘胎必定嬌生慣養的。幸虧遇到她,要是碰見了壞心眼兒的男人,後果不堪設想。
“我……不是..”陸錦結結巴巴,肯定也不是,否定也不是,他也不知道該怎麽表達自己的這份糟心的境遇。“我…..,不是……”
小姑娘看着難為情,花绫子也沒再問她,今天要幹的活兒還多着呢。她給陸綿綿尋了一方帕子,将濕漉漉的頭發包起來,接着拉了她在廚房裏幫忙。天色不早,雪還在下,花绫子不能歇,她要準備明天的包子皮兒和包子餡兒,如今有了幫手,便可以多做一些了。
花绫子和面,叫綿綿切蔥末,剁肉餡兒。陸綿綿的态度很認真,但是活兒幹的實在生疏,笨手笨腳,要不是花绫子攔着她,一刀下去,那白皙修長的手指非剁到肉餡兒裏不可。
陸綿綿覺得內疚,沒幫上忙,還添了亂。他很自覺地站在一旁觀察學習,時不時聽花绫子說教幾句。花绫子手上帶着勁兒,行雲流水,柔中存剛,和面就跟走八卦陣似的,竟然讓人看得賞心悅目。陸綿綿心裏感慨,人常說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花掌櫃的這手功夫,估計他花一輩子也學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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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绫子這一忙活,就忙到了天黑,陸綿綿在她的指揮下,點了油燈,并燒好水端過來給她用。新收的夥計指望不上,只把花绫子忙的滿頭大汗,好在陸綿綿有眼色,忙遞了帕子,叫她擦汗。花绫子騰不出手,将沾了面粉的腦袋伸過來,陸綿綿猶豫了一下,替她輕輕擦了額頭,勸道,“绫子姐姐,要不…..休息會兒吧。”
這是他生平第一次,為別人擦汗。所以,他伸手過去的時候,微微…緊張了一下。
“不能歇。我多準備一個包子,就多掙一文錢呢。”花绫子幹得起勁,笑他,“你是千金大小姐,不知道我平時就這樣一文一文賺辛苦錢。其實啊,我雖然是秦州人,可自幼跟着叔伯離鄉,兩年前才回來,租了臨街的小院子,生意做到如今才有了起色,打算再多存點錢,以後将這鋪子買下來,就踏踏實實住着了。”
“何必這麽辛苦?”路綿綿不能認同,“姐姐說到底,是個女子,找個好人家嫁了,往後吃穿都有,不就好了麽?”
花绫子自稱比他大三歲,那麽也就是十九歲。如果在京城,一個姑娘在這樣的年紀,別說嫁人,孩子都有了吧。
“富貴人家的小姐,怎麽能理解平頭百姓的生活?”花绫子回頭,見他眼波流轉,如璨星閃爍,滿臉都是疑問,不由得伸出指頭在陸綿綿額頭上輕點一下,印了個若有若無的指印出來。她不後悔救了她,可是陸大小姐什麽都不會,想法還和她不在一條路上,不得不讓人有點郁悶,“好人家是什麽樣的?嫁過去不照樣得掙營生,你指望丈夫一個人養家糊口,一家老小站街邊上喝西北風得了,……¥#*&…%&……”
陸錦也覺得花绫子和他無法溝通,可偏偏花绫子扯開話匣子,說起來沒完沒了,聽得他哈欠連連。他連着幾天都沒好好睡覺了,因着身上衣衫單薄,風餐露宿,夜裏冷,怕睡過去醒不來,時時刻刻警惕着,而今在包子鋪裏,到處洋溢着溫暖的氣息,陪着花掌櫃一下午,彼此之間多了些許信任,這會兒卸下心房,便困得要死。花绫子的說教聽在耳朵裏都是嗡嗡的,越來越遙遠。
他上下眼皮直打架,腦袋點點晃晃。花绫子開始剁餡,見這副情景,擡擡下巴,朝後院指去,“要不你先去睡,明兒五更必須起,到時候叫你,可不能賴床。”
陸錦得了特赦令,扶着門框出去了。留下花绫子若有所思:這孩子,要是真能留住她,得好好教,才能對得起她中午施舍的那兩籠包子啊!
花绫子對陸綿綿今天的表現略有失望,雖然沒有過分為難她,但也不打算養一個大閑人。她手底下的活沒停,心裏也開始盤算明天起如何教導陸綿綿。
…….
雪不知什麽時候停了,花绫子将一切準備妥當,聽見更夫的梆子鼓敲了兩下,轉身出了廚房,朝巴掌大的後院走去。剛邁過門檻,一生凄厲的慘叫從東屋傳過來,吓了她一大跳。
“怎麽了???”
花绫子掌着油燈,奔進了東屋,看見個年輕男人躺在地上翻滾,呲牙咧嘴,時不時哎吆兩聲。而床上,卻是衣衫不整的陸綿綿,朦胧着一雙睡眼,一臉茫然(mengbi)。
“是七叔喂!!…你回來啦?”
花家老七已經好些日子沒出現在侄女花绫子的眼前了。他最近忙着給死人哭喪賺錢。入了冬,天氣轉冷,方圓百裏老爺太太們受不住嚴寒,駕鶴西游的比比皆是,所以哭靈這生意十分好做。花老七到處趕場子,他和別個不一樣,連哭帶唱,能将悲痛的氛圍渲染到極致,和做法事的和尚道士們配合的十分默契。這一趟出門,連着哭了四家,賺的盆缽滿溢。因為跟秦州道觀寺院裏的某幾個牛鼻子禿驢私下裏打得火熱,但凡有個做法事風吹草動,人家總不會落下他。剛哭完上一場,他的一位牛鼻子好友便透漏消息,說林州有個很有錢的大戶,那家的老太太快不行了,叫花老七早做準備。
花老七惦記着唯一的侄女,順道回來秦州看她。大半夜的,想着绫子早就睡下了,索性先回自己的東屋補上一覺再說。才躺倒,就發現身旁有人,然後上手摸了一把,然後….被人一腳踹下來了!
接着花绫子聽見動靜,跑了進來。借着侄女手上的燈火,花老七才看清楚,床上居然什麽時候多了個嬌滴滴的美人兒!
天吶!小美人兒怎麽那麽大力氣!一腳揣在他肚子上,真夠狠的,到現在還疼着呢!
“七叔喂!你是老毛病又犯了麽!”花绫子氣不打一出來,回頭看見陸綿綿無辜可憐的樣子,輕聲數落她,“不是,綿綿吶,…..誰叫你睡我七叔這屋的?你看不出來這是男人睡的屋嗎?”
“绫子姐姐,我…..,..睡糊塗了….”
陸綿綿有口難辯。後院裏能睡人的屋就兩間。一間在東邊,一間在西邊。他當時很瞌睡,意識模糊,花绫子還忙着,又沒刻意交代什麽,西屋怎麽看怎麽像是姑娘家住的,東屋陳設簡單,甚至還有男人的衣裳行頭,他下意識就睡倒在東屋的床上了。
“哎喲喂!”花老七看見美人,眼睛發亮,一骨碌翻起來,還拍了怕衣服,整了整頭發,“绫子啊,這哪兒來的…..小妹妹呀?”
作者有話要說: 求收藏,求支持,作者是很努力的人喲,O(∩_∩)O
感謝親愛的讀者路人丁反串花老七,感謝支持,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