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的,起步挺艱難。花绫子花兩天辦好了一應家什物件,開始着手賣包子。因為不能确定京城老百姓的口味兒,她又拉着王玉娘滿街轉悠,進了大大小小的包子鋪,嘗了整整一天包子,到最後,塞到嗓子眼兒裏咽不下去。花绫子倒還好,王玉娘但凡看見包子,再一想到還要替花绫子打下手做包子,心裏發堵,臉都綠了。
“出來掙錢就得這樣,哪有輕松的?是你非要跟着我,現在反悔也行,就算你要想回秦州,我也不攔你。”
花绫子心裏有氣,與其說請了個夥計,倒不如說供了個好吃懶做的奶奶。她無所謂,從前在秦州,花老七大多數時候不在,照樣一個人撐起自己的買賣,雖說辛苦,可是心裏安穩,沒牽累。如今還要光顧着王玉娘,瞧她半死不活,一副看見包子就想吐的樣子,也只得無奈搖搖頭,感慨一番,不知怎地,想起陸綿綿,養尊處優的公子哥兒,照樣吃的苦,耐的勞,偏到了王玉娘這兒,就怎麽都不合适了,話說這做人的差距,怎麽就這麽大呢!
“我哪裏要說回去的話?绫子你是要趕我嗎?我一個女人家,又沒你那樣能獨自活下去的本事,這要是走了,橫豎不得餓死,”王玉娘挺委屈,眼圈兒也泛紅了,“我只是不适應,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從前十指不沾陽春水,哪能一下子什麽都會呢?….好啦好啦,你別介意,我以後…慢慢就習慣就好了。”
她嘴上求饒,心裏念叨,花绫子這女人真把她自己當男人使喚,也不懂得憐香惜玉。也是,花绫子又不是男人,就算撒嬌,也不過換她一頓白眼,起早貪黑讨生活,真心讓人受不住。
花绫子沒轍,嘆口氣,“罷了,出門在外,吃得苦中苦,方能過生活。你要早些明白,早些習慣,不然有我們受的。”
….
包子鋪開張的頭一天,只賣出去一籠。時節已到初夏,天氣漸漸熱了,包子剩下了放不住,馊了又可惜,她索性分給左鄰右舍,既是現成的便宜,街坊鄰居笑笑,也就拿上了,覺得這操着外地口音的年輕姑娘熱情大方,倒是個好相與的。
起初生意确實清淡,花绫子心裏沒底,每天做的也不多,不過她的手藝還在,這地段兒也還不錯,過了十來天,漸漸有了點起色,每天八大蒸籠包子,到下午,也就賣幹淨了,當然日子比起在秦州人都争相排隊買包子的時候,要清閑很多。
“绫子啊,我們本兒撈回來沒?”
這天中午,賣完最後一籠,王玉娘掖着手帕,倚在門口擦擦額頭,仿佛精疲力盡,連說話都是有氣無力。
“沒有,這才賣了多少日子啊,哪有那麽快?怎麽着也得兩三個月吧。”
“——啊?….唉…”
王玉娘瞬間氣餒,她倒是想得挺美,如果花绫子肯花錢再多雇一個夥計,她也不做別的,光站在門口吆喝,老少爺們看在她明媚俏麗的面容上,怎麽着也會踏進來光顧不是?
花绫子不理會她的反應,吩咐道:“去把地掃掃,你瞧瞧,都髒成什麽樣兒了。”
王玉娘不情願,還是扭着腰,進了門檻,拿起笤帚掃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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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房這邊也有點亂,房主家的老鍋竈,邊上裂了一道縫,花绫子将草稭渣子和上泥,仔細填補着,門口有人嚷嚷,“喲呵!這不就是花家包子鋪嘛,叫你們掌櫃的來見我!”
緊接着王玉娘邁着小碎步跑進了廚房,哆嗦個不停,“绫子,壞了壞了,有人來找茬,怎麽辦啊,怎麽辦,我好害怕…”
花绫子滿頭是汗,就手擦了額頭,沒成想将手上的泥也擦在了臉上,鬧個花臉。她倒鎮定,當初在秦州的時候,這樣的場面也沒少見,怕什麽呢!
王玉娘躲在花绫子身後,跟着花掌櫃的出了門,花掌櫃端的穩,順手操起一根燒火棍,看着眼前來勢洶洶的幾個男人,不疾不徐道:“我是掌櫃的,敢問你們找我,有何貴幹?”
為首的眼睛眯成一條縫,将花绫子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不禁哈哈一笑,将話從牙齒縫裏狠狠擠出來,“小姑娘,你搶了爺爺的生意,你說爺爺找你來幹嘛!?”
眯眯眼兒叫六子,人稱六爺,是這一片有名的混混兒,街坊四鄰都知道,多半也都怵他。六子經常帶着其他幾個混混打架滋事,家裏老子娘開了個包子鋪做營生,供他吃喝。六子家的包子鋪少說也有三十年的光景了,算得上小有口碑。六子前一陣打傷了人,被抓進去關了兩天,剛好遇着新皇登基,大赦天下,他命好,給放出來,還沒得意兩天,又見自家的包子生意給胡同口的小姑娘搶了,銀錢入不敷出,于是心頭上火,帶着狐朋狗友來恐吓人家。
“大路朝天,各走一邊。咱們打開門賣包子,迎的是八方來客,人家願意吃什麽就吃什麽,想在哪兒吃就在哪兒吃,斷沒有誰搶誰的,我今兒在這不賣包子,還有別人賣,四九城裏賣包子的多了去了!您難道還要一家一家找茬,有意思麽?”花绫子輕哼一聲,全然不把對方放在眼裏。
“別人我管不着,你開我這兒就不行!也不打聽打聽,這整條街,都是我六子包子鋪的地盤!”眯眯眼兒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
“我打聽不着!有本事拿包子說事兒,沒本事你吓唬誰也沒用!”花绫子并不畏懼,就算要動手,就憑眼前這幾個,拿下也就是一盞茶的功夫,她早就混出了經驗,有時候,誰的氣勢盛,誰就沾了上風,可惜王玉娘不明白,她已然悄悄躲去門背後,吓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你懂不懂規矩啊!一個外鄉女人,不拜拜行頭老大,還張口閉口四九城,你他媽當你誰啊!”眯眯眼不高興,“臭娘們兒,別給臉不要臉!信不信老子砸了你的爛攤子!”
“你砸一個試試!”花绫子身板兒挺得筆直,一步一步逼近眯眯眼,玩味地看着他,“你今兒要是不砸,你就不是男人!”
周圍看熱鬧的哄笑起來,金魚胡同裏不知何時湧出來許多人,男女老少聚在一起,站在槐樹底下乘涼,還有鑽在樹上的,這些個人嫌事兒不夠大,可勁兒撺掇,“砸呀!六爺!給她砸喽!給咱京城爺們兒長長臉!”
眯眯眼進退兩難,怒火中燒,他瞧她不過是個女人,吓唬吓唬,讓她卷鋪蓋滾蛋,這下倒好,花绫子氣焰比他還嚣張,似乎不那麽好對付,倒弄得他裏外不是人了。
“啧啧,女皇登基就是不一樣,連帶着娘們兒都這麽厲害,這年頭,女人不敢惹啊。”
“說的也是啊…..”
不知道誰嘀咕了那麽一句,聽得六子的表情都有些扭曲了,額頭也開始冒汗,他抹不開臉,張口罵道,“你..你還來勁兒了是吧!老子見你是個女的,才忍讓你,臭□□,還真別逼我,逼急了老子砸了你的地兒,還特麽叫弟兄們掄了你——”
“啪——!”
一擊響亮的耳光,重重扇在眯眯眼六子臉上,六子感覺半邊臉都有些麻了,還糊了不少泥巴,不過片刻又高高腫起來,跟嵌了半個饅頭似的。
“嘴巴放幹淨點!沒人掄你你着急了麽?!即這麽的,本姑娘我行個好,扒了你送母狗窩裏叫你好好快活快活!”
花绫子不是吃素的,她本來還想放他一馬,可是現在她不願意了。
“哈哈哈哈哈哈!”人群爆出大笑,都給花绫子的言語逗樂了。
“砸,給老子砸!”
六子一聲怒吼,後頭幾個男人連砸帶搶,看熱鬧的不少都閃開了去,街坊鄰居以及路過的行人,也有看不過眼的,紛紛相勸,“鬥鬥嘴就得了,還真動手啊!別啊,別砸啦,別打啦…,哎喲這街上的巡捕都死哪兒去啦?….”
花绫子再顧不得其他,一根燒火棍舞得虎虎生風,将六子生生逼靠在牆腳,左右開弓,啪啪啪扇了十幾個耳光,扇的六子頭暈眼花,又被她狠狠一腳踹倒在地,貓着腰直叫喚,怎麽也翻不起來。
那幾個弟兄本以為人多勢衆,一看老大躺到了,都紛紛撲過來,花绫子一腳踩在六子腦門兒上,拿着燒火棍騰挪勾刺,對着幾個男人噼裏啪啦一頓抽打,“狗東西們長長記性!今兒動手弄壞的,全都給奶奶吐出來!”
花绫子下手有點狠,或許在心裏盤算着,今兒就着旁人鬧事,順道給自己立個威信,免得旁人以為外鄉人都好欺負。
幾個小喽啰怯了場,唯唯諾諾的,将身上的銅板都掏出來扔在花绫子腳跟前,六子滿頭是血,被花绫子拿腳摁在腮幫子上,話也不不清楚,“小的有眼….不識泰山,姑娘….奶奶…饒命!”
王玉娘從門板後面鑽出來,挺着腰杆,扶了扶發髻上一對小銀釵,對着六子呸的一聲,“臭不要臉的,嘴裏不幹不淨,閹了你都不為過!我們家掌櫃的也是你呲噠的?!”
看熱鬧的又圍上來,七嘴八舌談論,“哎喲真是沒看出來,嬌滴滴的姑娘都有這樣的身手,牛氣!”
陽光有些刺眼,曬到人身上熱辣辣的,胡同口兩棵有些年頭的槐樹,一棵綴滿了紫色的骨朵兒,像葡萄一樣成串成串地點綴在層層綠葉之間,一棵卻生了白色的花,驕傲地綻放着,香氣沁人心脾。暖風一刮,那紫的白的,洋洋灑灑往下掉,倒成一番景致。
看熱鬧的人多,全擠不到樹蔭底下,好戲收尾,于是漸漸散開家去,唯寥寥幾人,盯着花绫子和那幾個混混,撫掌贊嘆,有清朗悅耳的聲音從槐樹底下傳來,“姐姐好俊的身手!和從前一樣,一點兒也沒變!”
作者有話要說: 嘿嘿,話說鼓掌這人誰呀,眼熟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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