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那聲音再熟悉不過,只一眼,她就認出了他。

他看起來過的很好,比她想象的好多了。半年不見,他又長高了一大截,搖身一變,成了錦衣華服的俊美少年,悠然站于芬芳撲鼻的槐花樹下,搖着一把灑金烏木骨折扇,見她看過來,微微一笑,收了扇子,雙手作揖,愉悅道,“姐姐,好久不見。”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這是她能夠記全的為數不多的詩句,原來,這世上真有這樣的男子,原來,他是這樣的陸綿綿。

前塵往事一下子湧上心頭,她有些恍惚,也說不清楚自己是個什麽感覺。

面前的公子,豐神俊秀,玉樹臨風,似乎就是她的妹妹陸綿綿,似乎又不是。大概除了她自己,此刻任誰也不會把他看作女扮男裝的俊俏姑娘。

當然,她之前的擔心多餘了,他氣色那樣好,又是如此灑脫地站在她面前,想必這些日子,過得快活自在吧...

陽光耀眼,照着彼此對望的兩個人。花绫子終究垂了眼眸,不再去打量他。他此刻有多光鮮,她就有多狼狽,下意識去擦臉上的泥巴,沒成想越擦越多,索性不去理會,反倒冷靜下來,終究意識到,她一直牽挂的,該關心的,只能是陸綿綿的安危,因為那曾是她生命中很重要的人,而陸錦,其實和她毫無關系。

“公子,我想你認錯人了。我不過鄉野村婦,怎麽會有你這樣的弟弟?”

花绫子勉強擠出個笑容,裝出很茫然的樣子。

“姐姐,你…..”陸錦微微愣住,他可不信花绫子認不出他。

猶記當初同吃同住,如同親姐熱妹,好的都快分不開了!

“別介,我高攀不起,小門小戶的,您跟我套近乎,沒得污了您的身份。”

她淡淡幾句,拉了站在一旁挪不開眼的王玉娘道,“有什麽好看的,還不趕緊回屋,那麽多活兒都還沒做呢!”

王玉娘極為不舍,饒是她有些見識,可這樣的美男子,也是頭一遭遇到,那口水暗地裏不知道咽了多少回。這小公子長得可真俊吶,唇紅齒白,面如冠玉,尤其那雙眼睛,明亮動人,笑起來,好像會說話似的,關鍵還瞧着挺眼熟,像是在哪裏見過一樣。

花绫子很是看不慣她看見美男就走不動路的臭德行,将她往回拽,王玉娘不甘心,擰過腦袋擺出個妩媚的姿态,朝陸錦笑道,“公子呀,你好面善......”

陸錦沒搭理她,還想和花绫子多說幾句,未料人家兩個進了院子,他才跟過來,門咣當一下被花绫子給關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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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

初遇帶來的異常欣喜此刻如同被冷水潑了似的,全給澆的透心涼,陸錦實在沮喪,轉頭跟後面兩個小厮拿主意,“怎麽辦?人家不讓進…..。”

“要不咱明兒再來吧,出來這麽久,回頭老爺又該說我們倆瞎撺掇你…”

小厮石頭啰嗦了幾句,另一個是來福,他是個悶罐子,沒吭氣。反正知道自己說了,也是白說。

陸錦果真誰的也沒聽,很執着地敲門,喚道,“花姐姐,绫子姐姐,你開門吶!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和你說..”

他聽着裏頭有些微的響動,花绫子跟前的那個女人,似乎在不厭其煩的勸說她開門。雖然沒見過幾次,但是如果沒記錯的話,這個女人應該是隔壁雜貨鋪子的老板娘,姓王。

陸錦靜靜待了片刻,又聽王氏咋咋呼呼,“绫子,你傻呀!幹嘛不開門啊,那麽俊俏的公子,你怎麽忍心!哎喲喲!”

“我不認識他,開什麽開!玉娘你也記着,別随随便便給陌生人開門!”

“怎麽可能不認識 我一看那眼神,就知道有戲,你別騙我了!”王氏聽着還挺着急,邊琢磨邊勸,“連我都覺得眼熟,我就覺得...——,…啊呀呀呀!該不是你那個…妹子小乞丐吧?天吶,我就說怎麽會有這麽漂亮的男人嘛,好好的姑娘家,怎麽又扮上公子哥兒了!這這,玩的什麽幺蛾子呀!?!”

陸錦&小厮:“……”

天色漸晚,陸錦還候在花家包子鋪門口,遲遲不肯離去,可惜花绫子一直沒有開門的意思,兩個小厮站得腳掌都發麻了,連不怎麽開口的來福也委婉說了幾句,“公子,人在一準兒跑不了,要不…..明兒再來?”

陸錦豁出口氣,将月白色的織錦長袍下擺別在腰上,扇子遞給石頭,打算翻牆而入,還沒動作,便給兩個小厮扯住,石頭都快哭出聲兒來了,

“公子,小的們求求你,瞧瞧這周圍多少雙眼睛盯着呢!行行好吧,再者說,就花掌櫃眼下這脾氣,你翻進去,萬一要是挨上一頓打,多不劃算吶!花掌櫃今天心情不好,人家明擺着不想見你,要不咱想想轍兒,先讓人家高興高興,然後咱再進門,可不就順溜兒了?”

“那….”

陸錦猶豫不決,石頭似乎看穿了他,将胸脯拍的震天響,“公子放心!小的回去就交代人盯着點兒,要是一有風吹草動,立馬向您彙報!”

陸公子懸着的心稍微落了一些,一步三回頭,戀戀不舍地家去了。

直到月上柳梢頭,陸錦才邁進了陸府的大門,前頭的管事立馬迎上來,躬身低語,“老爺今兒不高興,公子可得當心着點。”

陸錦點點頭,謝了他提醒之意,轉身去向父親陸遠問安。

“又上哪兒去了?!這麽晚才回來!”陸遠拉着一張臉,沉聲道,“你不過才中了舉人,別覺得多能耐,我要不提醒你,那尾巴翹就天上去了!傻小子,你的路還長着呢!”

“孩兒知道,多謝父親教誨。”陸錦暗暗吐吐舌頭,敷衍了事,“天色已晚,父親早些歇着吧,孩兒這就告退。”

“急什麽?”陸遠瞪他一眼,将茶碗重重磕在小香幾上,“我還有事兒沒說完呢!”

“是,”陸錦退在一旁,恭敬道,“不知父親,要和孩兒說什麽?”

“戶部蔣尚書很看中你,他那兒還缺個檢校,雖是九品,倒是能磨練人,以後升的也快,蔣公早上和我來說這事兒,我替你應下了,明兒一早點卯上值,好好幹,別給你老子丢臉!”

陸錦:“…父親,…孩兒想入國子監繼續讀書考功名,那不是….”

“小子,別讀書讀傻了,國子監教不出你更多的東西,純粹是浪費時間!早入仕途早占先機,你要真有讀書的心,為父自會替你找個好先生教你,楊太傅你總知道吧?那可是今上的老師,他如今賦閑在家,不如過兩日我再找個時間去拜訪他,替你打問打問。”

陸遠是行伍出身,最見不得文人滿身酸腐,總擔心他唯一的兒子陸錦将來也變成那樣,所以乍聞陸錦想入國子監,他就有點來氣。

陸錦徹底沒脾氣,他寧願花時間和绫子姐姐在一起,就像從前那樣,整日粘着她,形影不離,這下倒好,才和她見了面,卻又沒時間再去找她了。

垂頭喪氣回了自己的落梅軒,石頭和來福馬上跟在後面追着,“公子,老爺跟你說什麽了嗎?怎的這麽個表情啊?”

“還能說什麽?讓本公子明兒一早去戶部點卯。”

陸錦端着苦瓜臉,愁眉不展。來福石頭安慰兩句,忙替他預備熱水準備沐浴,落梅軒外院有個妙齡丫鬟名叫紅玉的,打扮的花枝招展,趁着眼下沒人,瞅準時機穿過回廊,袅袅婷婷進得房內,将一盞銀耳燕窩羹,款款放在八角雕花梨木桌上,嬌言細語道,“公子累了吧,趁熱喝,這可是奴婢精心熬了一晚上的。”

一股濃烈的脂粉味兒闖入了陸錦的鼻尖,他沒忍住,打了個噴嚏,“你是誰?…不是,誰讓你進來的?我都說過多少回了?管你什麽丫鬟婆婆,沒事兒別往我這兒瞎跑!都聽不懂是怎麽了?”

他心裏不快,忍着沒發作,傳自己院裏的白管事過來,又叮囑了一番,“看緊點,再放進來,可別怪我不給白叔臉面,到時候自己去領板子!”

白管事瞪了紅玉一眼,“還不快謝過公子饒恕之恩?!”

紅玉當場跪下,臊的滿臉通紅。她今兒悉心裝扮,就為着爬上陸家小公子的床,從此一飛沖天。陸公子院裏的白管事是她親舅舅,一直在替她找機會。話說白管事前幾天早上進了陸公子的房,看見小厮将雕花紫檀榻上的錦緞被褥全扒拉下來,準備送去洗,他不慎瞧見被褥的某些地方,給浸濕了,作為過來人,立馬看出問題的所在: 陸錦是京城有名的四公子之一,要什麽樣兒的女人沒有啊,何苦憋着委屈自己?

于是白管事覺得機會來了,打算讓親外甥女近水樓臺先得月,好好提攜她一把,這才有了今晚的安排。

甥舅倆的盤算陸錦自然不知道,可是紅玉的這種行為他十分厭惡。打發了這兩人,連帶着銀耳燕窩羹也賞給了石頭,石頭樂呵呵的,一氣兒喝下去了,不到一盞茶的功夫,面紅耳赤鼻血橫流,陸錦着實給吓壞了,傳了府醫來看,之後石頭就給幾個小厮按住泡在冷水桶子裏,泡了大半晚上。

“一起子混賬東西,在本公子眼皮子底下作怪,都是些什麽玩意兒!”

陸錦氣得咬牙切齒,賞了白管事二十板子,至于紅玉,直接攆出府,當晚就叫她老子娘領回去了。

這場鬧劇就此收場,折騰了大半天,陸錦再躺在床榻上的時候,卻怎麽也睡不着了。

月亮明晃晃地挂在天上,茜紗窗前樹影婆娑,暗香浮動,陸錦此刻的腦子裏全是花绫子今日落落大方英姿飒爽的倩影,連身體仿佛也融進了花绫子的溫暖和柔軟,他還未通人事 ,對男女歡好只有個模糊的認識,可心裏卻跟明鏡兒一般,是花绫子讓他潛意識裏一點點開竅,讓他漸漸着魔,欲罷不能。自打回京以後,本能讓他總是不由自主地想念他們睡在一起的每一刻,有的時候,還會加上一些讓人血脈噴張的想象,叫人輾轉反側,難以成眠。

“姐姐,當初你救我的時候,說過…..,”陸錦雙目緊閉,想像着花绫子就躺在他身邊,兩個人像從前的某個夜晚,面對面,他拉過她的手,輕輕向自己探入,花绫子巧笑嫣然,給了他莫大的鼓勵,他忍不住伏過身去,在她耳邊喃喃低語,

“姐姐,你說,要讓我……以身相許,..還記得嗎?”

作者有話要說: 艾瑪,我家綿綿長大了,開始想花姐啦,趕快收藏,不然就把陸美人小咩咩憋壞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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