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又隔了幾天,花绫子在豐樂樓一幹夥計的矚目之下,騎上毛驢,依傳聞所言,去祥順和戲班子找萬蓮紅去了。
“牛氣!”六子沖着遠去的倩影,豎起大拇指,一臉敬佩。
“六爺,…..東家今晚回來嗎?”六子從前的一個手下,現如今也成了豐樂樓的夥計,揣着一肚子好奇,湊上去問道。
“不知道啊,”六子搖搖頭,支着下巴說,“你說這都多少日子了,按道理也該換人了不是?老大怎麽還沒膩味呢?”
“依我看,保不齊萬老板的功夫俊,讓東家放不下了呗!”小夥計眨巴眨巴眼睛,衆人會意大笑。六子準備繼續拿花绫子繼續開涮,不經意瞥見陸錦的小厮石頭鬼鬼祟祟躲在門口,伸長了脖子,朝裏頭張望。
“嘛呢?”六子走過去,一把将石頭提溜進來,“陸公子呢?他可有日子沒來了。”
“我家公子忙,”石頭沒好氣,躲開六子,“你們忙,我還有事,先回去了。”
“喲——,小鑽風啊,趕緊回去報告你家大王,東家看她相好的去喽——!”
六子哈哈哈大笑,自打陸錦前幾日在豐樂樓蹲了一晚上,大家總算明白小陸公子的那點兒心思,衆人拿他當個笑話講,被花绫子聽見狠狠訓斥了一番,便不敢再排揎他。可石頭一而再再而三地在豐樂樓門口晃悠,大夥兒不提都對不起他和他主子的良苦用心了。
衆人哄笑,石頭瞪他們一眼,撒腿就跑,他懶得和這幫夥計計較,姓花的又去嫖/戲子,這事兒必須告訴還在癡癡期盼花绫子回心轉意的公子。
暮色四合,花绫子騎着毛驢進了祥順和戲班子所在的海棠胡同,卻并沒有入戲班子的大門,而是徑直往後去,停在一家兩進四合院前面,門口丫鬟等了多時,見到她,忙道,“花東家你來了,娘子正.念叨你呢。”
“她今兒怎麽樣?”花绫子将披風解下來遞給丫鬟,快步進了東屋,屋裏光線昏暗,充斥着濃烈的草藥味,王玉娘靜靜倚靠在床頭上,獨自垂淚。
“好不容易有些起色,怎麽又哭上了?”花绫子坐在繡花墩上,勸道,“小月子裏流眼淚,會落下病根的。”
“我知道,就是心裏難受忍不住。”王玉娘拿着絲帕才将臉上擦幹淨,眼淚繼續往下掉,“绫子,你說,我是不是很賤?”
說起來句句血淚,教人怎不心酸?
想當初劉富貴安頓她在銀碗胡同住,和劉家大宅井水不犯河水,後來主母張氏熱情相邀,又給擡進了大宅。起初彼此還能勉強對付,時間一長,張氏看她更加來氣,嫌她花錢大手大腳,但礙着劉老爺護得緊,沒敢太整治她。不久她便有了身孕,大約想着将來必定母憑子貴,因此成天趾高氣昂,有些将張氏不放在眼裏。等到上個月劉富貴領着夥計離開京城去金陵進貨,王玉娘的日子就沒那麽好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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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氏找個時機誣陷她偷了家中銀庫的鑰匙,指責她中飽私囊,捆住先是一頓好打,後來又說孩子肯定是野種,且“證據”确鑿,強迫灌下一碗紅花,不光孩子沒了,以後再生也絕無可能。一連串的打擊讓王玉娘生出絕望之心。趁着張氏領着丫鬟去莊子上,提前候在城外河邊,等張氏一出現,猛地撲過去拿着刀子劃爛了張氏的臉,想和張毒/婦同歸于盡,張氏反抗之下,一腳将她踢下河,匆忙離去。河水冰涼徹骨,她用盡所有力氣撲騰上岸,之後昏迷不醒,危在旦夕。
幸運的是,那天萬蓮紅剛好從城郊路過,看見有人昏死在岸邊,當下給救了回來。
萬蓮紅束手無策,打發自己的丫鬟照顧王玉娘,又想着花绫子與她一同入京,必有情分,所以将人暗自請過來相陪,順便拿主意。王玉娘掉了胎,又落了水,高燒好些天,這才從鬼門關上把命撿回來。
身子虛弱的厲害,連下床都非常吃力,成日裏各種名貴的補藥流水般進了王玉娘的肚子,如今倒是有那麽點起色,可是身體的病或許能醫好,心裏的卻未必了。
花绫子看着頻頻落淚的王玉娘,無奈嘆口氣,“說這些做什麽?你比我還小半歲,怎麽就沒了精氣神兒?等養好身子,日子還得往前看呢。”
王玉娘點點頭,說話間,萬蓮紅端着參湯進來,道,“熬好了,趁熱喝吧。”
萬蓮紅将碗遞給丫鬟,丫鬟仔細吹了吹湯上的滾滾熱氣,打算一勺一勺地喂她。王玉娘倒配合,徑自接過來,閉着眼索性一氣兒灌下去了。
“以後怎麽打算?想好了嗎?”
“我若是能活的好好的,絕不放過那個賤人!我定要教她血債血償!”王玉娘說着說着,眼淚又下來了。
“那….劉富貴家,你還要回去嗎?他…..”
花绫子從前沒遇上過這種事兒,也出不了多聰慧的主意,張氏必然有錯,可那姓劉的也難辭其咎啊。
王玉娘垂淚不語。她回去又能怎麽樣呢?對劉富貴來說,她到底還有沒有利用的價值….
屋內一陣沉默,連空氣似乎都凝結了。
“要不別回去了罷,”萬蓮紅近前一步,好言相勸,“那樣的地方,還回去做什麽?”
王玉娘淚眼朦胧,扯住萬蓮紅的袖子不肯放手,如同扯住了救命的稻草一般,“多虧…有你,不然..我….”
萬蓮紅忙遞過帕子讓她擦眼淚,好言好語勸慰。花绫子坐在一旁望着這兩個人,心中不免感慨:玉娘,你如今無人可依,也不知萬蓮紅是不是你的良人啊…….
……
和上次一樣,花绫子陪着王玉娘說話,直到後半夜才騎着毛驢,晃晃悠悠回到豐樂樓,進了後院 ,清風朗月,疏影橫斜,那人依舊坐在石桌前等他。
“綿綿?…怎麽又來…..?”
花绫子不勝其煩,上下眼皮一直在打架,困得都要栽倒在地上了。
“姐姐,我..我是來道歉的…,我上次不該那樣說話…,對不起.......”
“別擔心,我不會和你生氣,快家去吧。”
“姐姐,….你現在是不是特別讨厭我?”陸錦十分傷心,為了見她,特意換了身新裝,明晃晃的月亮底下,俊美非凡,可她看都不看。
“那倒沒有,就是困了,你來的不是時候啊,沒事兒趕緊回吧,聽話。”
花绫子邊說邊打了個哈欠,忽略他,往自己的東廂房走。
“你敷衍我.......”陸錦不依,緊緊跟在後面,“你就這麽累?這麽不待見我?你一趟一趟的往戲子哪兒跑,他…他哪兒比我強了?!”
“他哪兒都比你強!這下滿意了!還不回去睡覺!”
花绫子進了房,準備關門,被陸錦一手擋開,跟着進來。
“我不信!我一個字都不信!”
心裏仿佛被紮了一刀,疼的太厲害。一個大老爺們,就這麽讓個女人給拿住了,和她一起吃一起睡,還一起做包子,一起逛廟會......,那個時候還處處向着他,結果人家說翻臉就翻臉,他覺得自己如同被人玩弄感情之後很随意地抛棄了一樣,…….好難過。
明明他才是男的,他才是掌握主動權的一方啊!
“愛信不信。”花绫子淡淡回一句,見他還杵在門口,無奈道,“你堵這兒幾個意思?找茬是吧?綿綿,姐姐真的很忙,沒空陪你瞎折騰,改天有時間,坐下來慢慢談好嗎?”
“……”
陸錦很傷心。可人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他怕在花绫子面前丢臉,被她看不起,生生将眼淚給憋了回去。
“回去吧,聽話。”花绫子拍拍陸錦的肩膀,再次準備趕人。
“花绫子,”陸錦終究沒忍住,哽咽道,“我不信你不喜歡我。當初說好的,我吃你兩籠包子,你要我以身相許,我信守承諾,幹幹淨淨給你留着,等你點頭嫁我。可是 ……你現在有了別的男人,為個戲子竟然不要我了!..你..你…怎麽這麽殘忍?”
月華如練,灑在陸錦白皙如玉的臉上,泛起淡而朦胧的光,他的目光溫柔似水,看一眼仿佛就能被融化一般。花绫子一時看呆了,陸錦伸出雙臂,輕柔地将花绫子攬在懷裏,低下頭,在她耳邊喃喃低語,“姐姐,你不能言而無信…”
花绫子:“……”
“好吧,我讀書少,比不得你學識淵博,我承認我當初不會說話,可我不是那個意思,真的…..”
陸錦壓根不聽她解釋,也不說話,一個勁兒的抱着她,越抱越緊。坦白說,陸錦的懷抱很溫暖,尤其在深秋清冷的夜裏,那些暖意直接到達她的心間,堆積出無數美好。
“呃,…..…..你想怎麽着你說吧,姐姐我洗耳認真聽。”
“我…我…..不想再叫你姐姐…”
“….那你想叫什麽?”
“…娘子。”
花绫子:“……”
不能再這麽抱下去了,花绫子試着掙脫他的懷抱,不知道是他力氣大,還是自己心裏矛盾作祟,竟怎麽也掙不脫,無奈道,“你不會就想這樣一直抱到天亮吧?”
不過她确實有點貪戀陸錦的溫暖,如果真的要抱到天亮,其實…好像....似乎......,......也不錯。
“那躺着也行,你…你今天不許趕我。”陸錦耍賴。
花绫子噗嗤笑出聲,反正也不是沒一起躺過。
她剛一點頭,陸錦将她打橫抱起,摸黑放在炕上。她驚呼,卻被他壓了上來。
“幹什麽你?!”
“……睡覺….”
“小混蛋!有你這樣睡覺的嗎?”
“哼,你都睡別人,憑什麽不….睡我?我怎麽就不如他了?”他賭氣,卻漲紅了臉,還好房裏漆黑,什麽也看不見。
從沒有靠的這樣近過,陸錦的鼻息撲在他面上,心跳聲撲通撲通的,他身上有着幹淨清香的味道,聞着叫人有些心猿意馬。
“你別不懂事!”花绫子咬着牙一把推開,“這不是鬧着玩的!”
陸錦不依不饒,頑強地翻上來,死死壓着花绫子,“我是認真的,好姐姐,今兒你要是睡了我,就得對我負責!以後不許再睡別人!”
“……”
花绫子力氣大,又一把給推下去,陸錦不洩氣,仍舊爬上來,再推,再爬,如此這般折騰了半天,兩個累的氣喘籲籲,陸錦垂頭喪氣,狠狠一拳搗在炕頭上。
花绫子無言以對:踏馬的,這到底誰睡誰啊…..
…..
起身下炕,點了油燈,昏黃的光溫暖了屋子裏的每個角落。花绫子站在炕頭前,輕輕握起陸錦的拳頭,看他手骨節上蹭破了皮,心中微疼,埋怨道,“綿綿啊,以後別意氣用事,教姐姐擔心。”
陸錦一骨碌翻起來,瞪着一雙墨玉般的眼睛,鄭重道:“我不是陸綿綿,我是陸錦!”
花绫子:“….”
“花绫子!算我求你,別把我當綿綿!我是陸錦,愛着你的陸錦!你睜大眼睛好好看看!”
他身手敏捷,騰的跳下炕,光着腳站在冰涼的地上,當着花绫子的面,将身上的衣服一層一層地,脫了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 小陸賣萌求收藏喽,你懂我也懂,咩哈哈哈,最近忙成狗,表示寶寶心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