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1)
葉熙揚程而去,陸錦捂着眼唉聲嘆氣,石頭見狀,立馬狗腿地湊上來,“公子放心,有小的在,葉家姑娘斷不會使詐。”
“我還沒跟你算賬呢,瞧瞧你幹的好事!”陸錦滿腔怨氣無處發洩,思量着要不要給石頭繼續上家法。
“小的這就去盯着,她要是辦不成,那盆玉冠荷我帶人立馬拿回來。”本着很強的危機意識,石頭神色凝重,語氣嚴肅,“不光如此,公子更需要鼓動老爺早日把夫人光明正大接回府上來。到時候叫夫人替你做主,夫人出馬,一個頂倆!”
陸錦被氣笑,罵道,“那還不快去?早去早回。”
“那成,公子,......眼睛沒事吧?”
“不妨事,趕緊走你的,我差人叫府醫看看就好了。”
石頭拔腿就跑,陸錦疑心炮仗渣子濺到眼眶裏頭,磨得難受,睜又睜不開,靠在牆壁上歇了一會兒,管事的過來扶他回房歇息去。
石頭前腳剛走,來福後腳回來,彼時府醫正在給陸錦敷眼藥,陸錦聽着動靜,靠在榻上問他花绫子近況如何,來福嘴笨,醞釀了一下,沒醞釀出啥好詞來,方說花東家生龍活虎的,看他在眼前礙事,将他轟出來了。
“那就好。”只要花绫子精神着,陸錦就安心,片刻又道,“但願葉熙能把局面扳回來。”
他覺得誰也靠不上,倒對葉熙抱很大希望,甚至有了孤注一擲的心态。
來福不吭氣,看着陸錦微閉了眼,滿臉希冀又緊握雙拳,只得暗暗搖頭:依照他這個做小厮的對花東家的了解,誰也甭想改變花绫子的主意,真猜不透這女人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陸錦為照顧花绫子一夜未睡,白天又招待葉熙,此刻困得直打哈欠,打發了來福,回到暖閣窩了半盞茶的功夫,被管事的指使小厮攪醒,“公子快醒醒,已經到擺飯的時辰,老爺回府了。”
“…..不吃!”他翻個身,将蹬開的絲絨毯又蓋在身上。睡意朦胧,剛才和花绫子巫山雲雨的美夢就這麽打斷了,話說那兒直挺挺翹着,還沒消下去呢,要這麽出去,那臉可就丢大發了。
“不行啊,大過年的,好不容易有個團圓飯,你這樣老爺不高興吶。”
小厮不斷央求,耳邊異常聒噪。陸錦懊惱,哭喪着一張臉,異常艱難地爬起來,玉冠束了烏發,換圓領绛色織錦長袍,半睜着眼,由小厮扶上去了花廳,從狹小的視線中看見父親陸遠精神抖擻,紅光滿面,想起葉熙臨走前的鄭重警告,隐隐覺得不妥,問了安之後,硬着頭皮道:“父親,葉熙今天來了,她不高興,說她爹也不高興,那個….他們......,.......….。”
“…….葉熙?她跟你說什麽了?”陸遠突然意識到什麽,俊臉漲成了豬肝色,打個哈哈,“這小丫頭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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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熙怎麽了?又闖什麽禍了?”
說話間,母親韓茹居然從門裏邁進來。陸錦越發吃驚,母親出現他既高興又尴尬,仿佛一巴掌扇在臉上,旁人看着疼,其實只有他自己覺得那巴掌柔軟地如同清風拂面。
花廳裏擺了飯,陸錦和父親母親坐在一處,品美酒佳肴,賞窗外雪景,氣氛非常融洽,真如同相親相愛的一家人,豈不知陸錦面上高興,滿腹心事而食不知味,眯着眼看見母親一臉平靜,而父親在旁邊狗腿殷勤地給母親夾菜,當着兒子的面就說着情意綿綿的話,“茹兒多吃點,瞧你瘦的,姓葉的怎麽回事兒?不會照顧人就趁早讓位子!”
陸錦眼角一抽 ,這溫情脈脈的男人一定不是他爹吧,人家不是說他心黑手辣,殺人不見血嗎??不是說牢裏最惡的囚犯見了他都會當場吓昏過去嗎?
不知怎的,又想起葉熙,心中頗為無奈:親爹這牆角挖得明目張膽,是以不論誰,要勸陸指揮使放棄糾纏葉夫人,簡直比登天還難。
“錦兒,眼睛怎麽了?”韓茹到底心細,對陸遠的殷勤熱情淡然處之,轉頭發現陸錦的異常,見他時不時雙眼微閉,似有眼淚流出,忙關切問道。
陸錦搖搖頭,“母親不必擔憂,府醫說休息兩天就好了。”
才說完這話,陸錦忽然間雙手齊上,捂着眼睛“——啊”的一聲,就見有血絲順着陸錦白皙修長的手指間緩緩流下來。
陸遠大驚,“來人!!快去接王太醫來看看,快去!!!”
……
話分兩頭,花绫子大病初愈,在炕上又躺了大半日,這才起身梳洗,糊裏糊塗照鏡子,驚覺自己比起在秦州時,瘦的像換了個人,倒越發符合京城人士對美人的标準,楊柳細腰,身形窈窕,偏偏這副摸樣并不能讓花绫子滿意,她心裏遵循的是秦州地方的說法:只有豐滿圓潤的女人才會有福氣,怪不得她的福氣越來越薄了。
怪不得諸事不順吶。
心事重重,也沒什麽精氣神兒,拿了桃木梳對鏡绾個随雲髻,猛不丁發現身後站着一個鬼魅般的女子,着一身水綠,晃啊晃的,一回頭,居然是那天上豐樂樓挑釁她的陸錦的未婚妻,
“怎麽….是你……”
花绫子心不在焉,當真被她吓了一跳,從前的警覺和敏捷因着生病竟消失的幹幹淨淨。
“喂,我沒說我再不來啊。”
葉熙獨自一人,倚靠在門口,見姓花的一點也沒有情敵相見分外眼紅的表情,分明拿她不當回事,雖然是假的,還是讓她有點鬧心。
“我也沒讓你來,擅闖民宅,可是要送官的。”
花绫子沒正眼看她,葉熙也沒好聲氣兒,“哼,要不是為陸錦,才懶得理你!”
兩人對峙,誰也不願意輸氣場,花绫子起身,對着鏡子裏的葉小美人,淡淡道,“怎麽個意思?這事兒還沒完沒了了?”
花绫子轉過頭,見葉熙原本橫眉冷對,突然對她溫柔一笑,有些發懵。
“花東家,之前都是誤會,陸錦對你一往情深,天地可表!”葉熙讪讪的,一想到那盆玉冠荷,還有父親要和陸遠拼個你死我活同歸于盡的憤怒,生生壓住傲氣,做小伏低:“我也不是他未婚妻,就是看不慣他求而不得傷心欲絕,我不忍心——”
“我和他本就沒什麽親事,所以葉姑娘不用費心解釋。我很忙,根本沒工夫陪你們解悶逗樂子。”
真無聊!在這些破事兒上費時間太不值當,還不如去燈市口逛逛呢,花绫子對葉熙視若無睹,套了厚實的風毛圓領褙子,出了房門,上後院去牽毛驢,葉熙在後面跟着,忙喊住他,“陸錦是我哥哥。…..親哥哥!”
“嗬……我還是他姐姐呢。”
花绫子笑笑,看着葉熙急赤白臉,不像是撒謊,有些訝異:陸錦不是獨子麽?怎麽又冒出個妹妹?
“哎,我們家的事情一句兩句也說不清楚,要不,咱們找個地兒,喝杯茶,…..慢慢聊?”
花绫子愣了一下,認真道,“不必了,葉姑娘,我和陸公子有緣無分,也請你轉告他,不要再糾纏,惹惱了我,誰的面上都不大好看。”
“你當真不嫁他?你不嫁會後悔一輩子的!….不對,你這輩子都不會再遇上像陸錦這樣癡心專一的情種!”葉熙氣急敗壞,恨不能揪住她拉到陸府讓她和陸錦立馬成親。
“不嫁!我......不能嫁。”
“你這無情無義的女人,陸錦可真是瞎了眼!”葉熙氣得雙腳都快跺麻了,這人果然油鹽不進,她的心是石頭做的麽?
沒有反駁,心頭隐隐作痛,即使擯棄所有的誤會,現實依然讓人難過。花绫子捂着胸口長長出了口氣,方才緩和了許多,她不是沒想過讓陸錦入贅,可是她怎麽忍心?怎麽舍得?陸錦要什麽有什麽,又是陸家唯一的男丁,入了贅,舍棄一切,以後滿京城的人要如何看他?
最關鍵的是,陸家根本不可能答應,她想都能想到,這是陸遠不可觸碰的底線。
也或許,是她愛的不夠深,也或許,是他們有緣無分,否則這些阻撓,她拼了命要去克服的吧….
…….
花绫子牽着毛驢往外走,毛驢嗷嗷叫兩聲,屁股剛好對着葉熙,尾巴上揚,吧嗒吧嗒掉幾坨屎,熏得葉大小姐胃裏作嘔,只管捏着鼻子罵她,“花绫子你真不是東西!陸錦瞎了眼,他瞎了眼舍了命你是不是都會無動于衷?!”
花绫子果然無動于衷,騎上毛驢,一甩鞭子,毛驢又是嗷嗷兩聲,四蹄撒歡,嘚嘚跑起來。
“陸錦瞎了眼!今兒放炮仗,被炸瞎了眼,現在家等死呢!”
葉熙提着裙擺,使出全身力氣追趕,最終視死如歸般堵在小毛驢前面,還拿出帕子擦了擦眼角,擦出兩滴眼淚,“他不讓我跟你說,怕拖累你,可憐見的,連個知冷知熱的人都沒有,二九年華,真是白活了!”
葉熙豁得出去,臨出陸府之前想起陸錦不停揉眼睛,靈機一動,将事情誇大其詞,她也不是第一次演戲了,這點兒情緒拿捏的比較穩當,說完之後怕穿幫,很悲傷地轉過身去背着花绫子不停地顫着肩膀,心裏撲通撲通的,替自己捏把汗:花绫子你跟我擺譜兒是嗎?我倒要看看,你對陸錦是真情還是假意?
“你說的可是真的?!”
花绫子心頭猛地一顫,差點從毛驢上摔下來。
“大過年的,我何必說些喪氣話!是真是假,你看看不就知道了!說起來都是你的錯,要不是你這樣傷他 ,我又何必前來試探你?要不是你鐵石心腸拒絕他,他又何必心不在焉,炮仗炸在眼前都不知道躲避!”
花绫子的聲音都開始顫抖,“…怎麽會…,他平時那樣心細的人……”
葉熙看她悵然若失,冷冷笑道,“我當你是什麽英雄豪傑,不過是個勢利的女人,利用了別人,就甩在一邊,花绫子,沒有陸錦,哪有你的今天!算他看錯你了,我現在才明白,自己就不該來這一趟,你就是那戲文裏的女陳世美!陸錦沾上你,活該倒八輩子黴!”
花绫子被葉熙幾句話就戳到了心坎上,陸錦瞎了,她難辭其咎,別說入贅,就算将來嫁人,她的良心上也過不去了。
……
“不行!我得去看他!”
花绫子當機立斷,調轉驢頭,風馳電掣往陸府跑,地面積雪深厚,驢蹄打滑,真就将花绫子給摔下來,花绫子罵一聲畜生,身上雪沫子都顧不上拍,忍着疼掙紮起身,騎上去又開始跑。
“還說不喜歡?見過作的,沒見過這麽作的!”
葉熙冷嘲熱諷,快步轉出豐樂樓,将一直跟在身後偷聽的石頭提溜出來,罵道:“你家公子瞎了,你居然敢到處亂跑!”
“不不……會吧?”石頭心有餘悸,騎了快馬飛奔回府。
兩個丫鬟小菊和小梅一直在外面候着,見她出來,上前相迎,擔心道,“姑娘,奴婢覺着這事兒攪大了……”
葉熙不以為然,上了小轎,笑道,“就要攪大,越大越好!”
作者有話要說: 突然想起這文最開始的名字叫做《花花娘子美相公》,于是,。。。。。
☆、倒計時三
花绫子心急火燎的趕到陸家,陸府靜悄悄的,雖是張燈結彩,卻一點也沒有過大年的氣氛,陸遠先見的她,還沒等她行禮,便開門見山道,“花東家,我兒…..他….”
“他,…..他怎麽樣了?.....他在哪兒?!”
陸遠神情悲傷,欲言又止,花绫子越發焦急,陸遠不忍細述,幹脆讓小厮帶着越發焦急的花绫子直接去陸錦的落梅軒,穿廊過橋,風雪迎面,院子裏梅花清香綻放,碎裂碰撞之聲不時響起,在一片寧靜中顯得極為刺耳。
“走!你們都滾,圍着我一個瞎子做什麽?”
房裏傳來陸錦撕心裂肺的喊聲,小厮都被轟出來,手足無措在廊下站着。花绫子飛奔過去,一把推了房門,瞧見陸錦衣衫淩亂,細紗布蒙住雙眼,正胡亂将碰到的擺件家什一股腦兒全掃到地下。
“陸錦!”花绫子過去攔他,心疼不已,“小心別磕着。”
“要你管!”有淚水穿過紗布從臉頰上流下來,隐隐摻雜血色,陸錦神情激動,雙唇緊抿,突然間愣了一下,開口道,“是你!你來做什麽?不是不想看見我麽?正好,我也不想看見你,反正我也看不見!你走!你給我走!”
陸錦內心崩塌,一掃昔日溫潤如玉的形象,從前對花绫子都是輕聲細語,可現在完全是破罐子破摔了。
花绫子心裏一懵,根本顧不上思考,看見他淚中滴血,仿佛那血就從自己心頭滴下來的一樣,疼的無以複加,“陸錦,我….我,我那是不得已……”
“……不得已?嗬,能有什麽不得已?如今你可滿意了?我再也不會勉強你的不得已!”
他說着說着,突然安靜下來,垂喪着腦袋,唉聲嘆氣。
花绫子心頭止不住發疼,近前抓住陸錦的胳膊, “陸錦,我恨不能瞎的是我自己。”
“當真?倒也不枉我陸錦那樣愛你一場。”陸錦聞言,凄美一笑,伸手推開她,跌跌撞撞碰倒在門檻上,顧不得磕傷,言談間倍感憂郁, “……可惜,我看不見了,……與誰都是拖累,誰還會嫁給我呢,我活着還有什麽意義……花绫子你走吧。”
石頭躲在門外掉眼淚,看見陸錦趴在地上,忙撲上去扶他,嚎啕大哭,“公子啊,你怎麽這樣自暴自棄,你心心念念的人就在你跟前,你可不能放棄治療啊!花東家有情有義,一定不會抛棄你的,你要相信自己總有重見天日的時候啊!”
石頭抱着陸錦哭得稀裏嘩啦,花绫子被這哀痛悲傷的氛圍感染,禁不住眼圈兒發紅,她強忍着不讓眼淚流下來,握緊了拳頭,故作淡定,問一旁陪同的管事,“大夫怎麽說的?陸錦的眼睛……”
陸錦院裏的管事起初聲音倒還鎮靜,“府醫看了,宮裏的太醫也看了,都說要公子靜養。說他情緒反複,錯過了最好的時機,多好的藥用上,也是希望渺茫啊,花東家,你是我們公子心尖上的人,你好好勸勸他吧,他尋死覓活的,連老爺都拿他沒辦法,陸家就這一根獨苗兒,要是有個萬一…”
剛才還比較鎮靜的管事此刻哽咽起來,再說不下去,擡手擦了擦眼角,重重一嘆。
陸府陰雲密布,跟天要崩塌一般,着實讓人覺得壓抑。花绫子從石頭手中接過陸錦,徑自抱住了他,雙手在腰上一攬,寬慰道,“別怕,有我在,我會陪着你的。”
“我不要你陪,再也……不需要了。”他平靜許多,卻掩飾不住落寞哀傷的神情。
“我需要,我需要你陪着我,陸錦,我的好陸錦。”花绫子雙手捧着他的臉,将那上面的血淚用指腹輕柔抹去。
花绫子很難過,輕輕擁着他,內疚自責。果真是她太固執了麽?或許這就是她的錯,陸錦有今天都是她一手造成的,造化弄人,她若不贖罪,良心難安。
陸錦掙紮了一下,順勢将頭窩在花绫子溫軟的懷中,任由她摟着,此刻極為忐忑,“其實,我…說不需要,都是假的。..绫子,我舍不得你,放不下,可是現在,我還有什麽資格要求你愛我,你……肯定會嫌棄我是個廢人……”
“我幾時嫌棄過你?”花绫子輕撫他的背,陸錦那種無比依賴無比溫順的姿态,像極了害怕被主人抛棄的乖巧綿羊,時時擔心,時時惶恐。
“別擔心,會好起來的,我去替你找神醫,準能治好,你只管安心待着,等我消息。”
“不好,不許離開我,”陸錦反手抱住她,死活不肯,與之前态度大相徑庭,“你只會哄我,只會找借口躲避我。”
花绫子無奈嘆口氣,猶豫一番,道,“要不,你跟我走吧,就怕你吃不好住不好-——”
“好,我跟你走,反正除了你,誰都會嫌棄我….”
花绫子:“……”
陸錦的态度來了個大轉彎,石頭躲在窗子外面看到這一幕,一邊傷心一邊翻白眼,“公子喂!瞎了眼還這麽不矜持,真不知道說你什麽好!”
年還沒過完,陸錦便跟着花绫子離開陸府,陸遠沒有反對,只托花绫子好好照顧他,別讓他再生尋死之心。陸錦炸傷了眼,戶部當差幾無可能,于是徹底辭掉九品撿校的差事,進了豐樂樓,踏踏實實住下來了。兩個小厮石頭和來福跟在陸錦身邊伺候他,不過陸錦有了花绫子之後,顯然就把他倆徹底晾在一邊。這兩個閑着沒事幹,就蹲在院子裏撿個細枝數螞蟻玩,比一比你數到的多或者我數到的多。
花绫子總不死心,為陸錦的眼睛擔心地都睡不踏實,她又托人找了京城有名的大夫來看診,甚至還有傳說中的江湖神醫,結論和之前的一樣,陸公子必須保持好情緒,須靜養,雖有希望,但渺茫。
花绫子不依不饒,每天按時炖了滋補的湯藥給陸錦,陸錦照喝不誤,卻沒有任何起色,眼神依舊霧茫茫一片,手伸出去,隔空亂抓,根本碰不到就站在眼前的她。
豐樂樓還沒到重新開業的時候,花绫子時間上很寬裕,陸錦時時刻刻粘着她,她也沒反對,只一心一意照顧着,陸錦要吃,她給喂,要穿,她給穿,陸錦要梳頭,她給梳頭,陸錦要洗臉,她在旁邊遞巾栉,甚至陸錦上茅房,她領着去,守在門口,凡事做的盡心盡責,什麽都好商量,只不過陸錦洗澡,死活要她陪着,她便有些受不住了。
她親自去廚房燒好熱水,提過來倒進浴桶,陸錦就把來福石頭兩個都轟出去,非要花绫子服侍他。
“得寸進尺啦喂!”花绫子不幹了,“沒你這樣的,從前洗澡都跟避狼一樣躲着我,現如今倒好,我成老媽子不算,還成你小厮了。”
“我,我只想和你在一起,”陸錦蒙着眼,面上悶悶不樂,半響聽不到花绫子說話,便自言自語,“你是不是…..嫌棄我煩,嫌棄我拖累你?”
花绫子最害怕陸錦念叨這個,她只能妥協,将人高馬大的陸錦剝光了,按在浴桶裏,給擦背,洗頭發,洗着洗着心猿意馬,陸錦是完美無瑕的男子,身軀修長結實,很是誘人。美男當道,她又不是個女柳下惠,哪能管住自己的眼睛,只能捂着快要流血的鼻子,乘着便利将陸錦從前胸看到後背,從手指看到腳心,想起幾天前和他□□好,黑咕隆咚的,啥也沒看仔細,太虧了。索性放肆了眼睛,一寸一寸從頭發開始往下挪,一不小心咕咚一下咽了幾次口水,被如今聽覺格外敏感的陸錦逮着了,他反倒嘩啦一下從水中站起來,“绫子你……餓了?我聽見你肚子在響……”
花绫子擰着自己的手心,讪讪的,“有點,……那什麽,叫石頭過來替我吧,我去廚房找點吃的。”
“不行。”陸錦着急,雙手胡亂抓,差點踩翻浴桶,揚起水花無數,濺了花绫子滿身。
“祖宗,消停點兒喂,給我衣服都弄濕了。”花绫子總算回過神來,忙将陸錦按回去,手沒控制住,趁機在滑溜緊致的皮膚上摸了兩把,“洗個澡都這麽不老實。”
“哪裏是我不老實,明明是你不老實,說,是不是偷看我了?……還裝得挺像……”陸錦唇角微勾,展現絕美一笑,“绫子是女色鬼,不過,我喜歡。”
“瞎說——”
——什麽大實話!花绫子臉上發燙,生生将後半句連同無數口水咽了下去。
外頭石頭咚咚咚敲窗戶,“公子你洗好了沒?這都一下午了,怎麽還不出來曬太陽啊。”
花绫子臊得慌,仿佛被人拆穿了一般,巾栉一丢,開了門,将石頭一把拽進來,“不管我的事,你家公子實在太磨蹭,水都涼了!”
石頭接了花绫子的班,嘴上沒說,然而早已看穿一切:公子洗澡的速度一向很快,保不齊就是你個色女磨磨蹭蹭的,暗地裏不知沾了多少便宜呢!
花绫子倒好,将陸錦交給石頭,自己擰着頭跑出去,找個地兒平複澎湃洶湧的氣息,明明不喜歡他那樣對她,不喜歡那種被進入之後的疼痛,可是見到玉體橫陳的陸錦,竟又生出了想抱着他的渴望,蠢蠢欲動。
正好六子來找她,說已經按照她的意思召集掌櫃的商量年後豐樂樓開業事宜,花绫子交代一聲,匆匆忙忙走了,陸錦才穿了衣服,便聽到動靜,摸着門框要去找她,石頭受不了,拽住苦苦哀求,“公子啊,你就讓她去吧,花東家還得賺錢給你治眼睛呢,你可千萬別攔着她。”
“哦,把咱們從府上帶過來的銀票都交給她使喚,”陸錦微微失落,他不缺錢,更不願意花绫子賺錢養他,“她回來,立馬告訴她,我在屋裏等她,沒她我睡不着。”
他坦然自若,仿佛和花绫子睡在一個屋裏如同喝水吃飯一樣平常,偏偏石頭被鬧了個不自在。“花東家有.毒哇,公子,你無藥可醫!”
“怎麽說話呢 ! 除了她,誰也醫不好我。”陸錦不高興了。
其實他們在秦州的時候,就在一個屋裏躺着,打回了豐樂樓,晚上陸錦更是誰也不要在跟前上夜,就願意和過去那樣,和花绫子兩個睡在一個炕上,安安穩穩直到天亮。今兒她走了,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回來,要是晚,他恐怕就要睡不着了。
真不害臊!石頭又翻個白眼,面上笑道,“那是!公子放一百二十個心,我明兒出去買根鏈子,這頭套在花東家的脖子上,那頭交給你遛着,成麽?”
陸錦聞言一樂,“這主意不錯!”
石頭栽倒。
作者有話要說: 數據渣到無話可說.....抓緊完結,倒計時走着,哎,我的天使們,乃們還在,對嗎?
☆、倒計時二
花绫子和衆掌櫃商議之後,決定正月十八開業,這之前幾天需要準備的一切事宜,全都交托到幾個掌櫃手裏。等人都散去,花绫子坐在空蕩蕩的豐樂樓裏,環顧四周,想起七叔勸她離開京城回秦州守家業,心中郁悶之極,畢竟在京城讓她難以割舍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
她放不下生意興隆的豐樂樓,這是她一步步看着走到今天的,曾為之付出過很多的心血和努力。當然豐樂樓能有今天,至少有陸錦一半的功勞,如果一走了之,留給師傅和陸錦也不錯,她堅信豐樂樓在他們手裏将會繼續越走越好。
她也舍不得離七叔太遠,她覺得花老七危險重重,所以一想起他,心裏總不那麽踏實,雖然他們隔着重重宮牆,但她好歹能打聽到花老七的消息,可是如果回了秦州,山高紫禁城遠,她上哪兒再去打聽他?
還有陸錦,之所以磨磨蹭蹭,只怕主要都是陸錦的原因,他傷了眼睛,行動不便,更叫她放不下離不開。陸錦看着堅強,其實很脆弱,脆弱到她想好好護着他,不叫他受一點傷害,如果,如果……陸錦願意入贅的話……,那該多好。可是,她問不出口。
因為不可能。
花绫子使勁兒搖頭,迫使自己不要沉浸在無謂的幻想之中,門外石頭過來不斷催她早些歇息,說公子擔心她。花绫子應聲,石頭這才離開。
關好了豐樂樓的門窗,朝後院走去,借着清冷的月光,看見蒙着雙眼的陸錦扶在門邊上,一動不動,如同玉雕的塑像一般,靜靜等待着歸家的妻子。他有期盼,有甜蜜,聽見裙擺微動,有細細的腳步聲,踩在積雪上,發出些微的咯吱聲,唇角上揚,一雙修長好看的手緩緩向前伸去,“娘子,……你回來了。”
他是真正的美男子,寒冷的天,只穿一身素淨的長袍,只是站在不起眼的門前,長身玉立,俊美無俦,只不過是淡淡一笑,便叫天地黯然失色。
“嗯,回來了。天冷,怎麽好在門口站着?快回屋吧。”
花绫子忙牽了他的手。她想哭,她一定是走了狗屎運,或者上輩子拯救了玉皇大帝,所以才遇上了陸錦。
屋內溫暖入春,陸錦跟在花绫子身後,亦步亦趨,讨好道:“我今天試着整理了炕,換了新的被褥。我是不是……很厲害?”
“眼睛不好,就好好歇着,要是碰着磕着怎麽辦?”花绫子擔心他,扶着坐在炕沿上,仔細打量,發現他心情暢快,全身上下并無擦傷。
“咱們的家,不論安在哪裏,我都要親自動手整理。”他笑。
花绫子有些恍惚,感覺他們掉了個個兒,她在外面奔波掙錢,陸錦就在家裏等她。其實這樣,也不錯。
“早些休息,明日早起,我帶你去集萃堂再看看眼睛。”
花绫子扶他上炕,替他取下紗布,解了衣衫。整個過程中,陸錦閉着眼睛,睫毛纖長如羽扇,于眼下彎成一個淺淺的弧度,令人心動。
“睡吧。”她拆開棉被,溫柔叮咛,欲扶着陸錦躺下。
“绫子,我今晚,……想抱着你睡。”
陸錦撒嬌,雙手纏上花绫子的腰,趁機将她拉過來,花绫子一個不穩,跌在他懷裏。
“你......,就知道你存着壞心眼!”花绫子不大情願,想推拒,卻不敢使力氣,“老老實實的,眼睛都沒好呢,還敢想別的!再出幺蛾子,小心我揍你!”
“好绫子,”陸錦附在她耳邊,“這和眼睛有什麽關系?我看不見,可是....摸得着啊.......”
“你這壞小子,滿肚子花花腸子!”绫子埋怨。
“我哪有?绫子,我……想啦,想的厲害,難道……你不想麽?”
“我不想!”花绫子承認他的身體很美好,只是那歡.好,并不怎麽美好,陸錦眼睛有傷,她就更不敢多想了。
“好娘子,好姐姐……,我今天都洗白白了,”陸錦緊緊摟着她,“你就給我吧,……不然我會憋壞的,我保證,不會再有上次那樣的事情發生了。”
花绫子面上繃着,心裏開始動搖:答應,還是不答應?
陸錦對于花绫子的無動于衷着實有些懊惱,“一定是嫌棄我這個瞎子了,也是,一個瞎子,怎麽能讓你快活呢?”
花绫子最害怕他這句話,無異于拿小針紮她,一紮一個準,索性閉了眼睛,視死如歸,“黑燈瞎火的,誰也別嫌棄誰,…….來吧。”
想開了,找了個舒服的位置縮在他溫暖的懷抱裏,一手摸上他光滑的臉頰,又騰出一只手去找那一處,輕柔地包裹住。
“绫子,......我愛你。”他在她耳邊急促喘息,表達自己的情意,頻頻試探進入,她酥麻濕潤,漸漸融化似春水,重新接納他。
寒夜入春,暧昧纏綿,她低吟淺唱,迎合着他的熱情,而這一次,似乎也沒那麽不适了。
情濃過後,彼此相依相偎,她突然問道,“陸錦,如果,我只是說如果,我不想嫁,我只想娶,你願不願意入贅啊。”
他的手還在那溫軟上輕攏慢撚,反複留戀,壓根就沒想過這話裏的深意,臉頰偏過去蹭蹭她的臉,“不,我要娶你!我爹也願意我娶你,我們成親吧,親親好娘子,我一天都等不了啦。”
花绫子淺淺一嘆,将惆悵悉數咽進嗓子裏,輕輕翻個身,道,“睡吧,明兒咱們要早起。”
“我不想睡,好绫子,再來一遍……可好?”陸錦從身後摟住她,輕輕咬住她小巧圓嫩的耳垂,聲音裏透着無數快樂和幸福。
……
第二天,兩人都起個大早,收拾妥帖,花绫子帶着陸錦去尋找她自以為值得信賴的郎中看診,得到的結果和之前一樣,且陸錦的眼疾毫無起色。
花绫子怕陸錦氣餒,拉着陸錦好言安慰,“這才幾天,咱們急不得,慢慢來。”
陸錦壓根兒沒在乎,昨晚嘗了甜頭,各種滋味還在心裏蕩漾,倒擁着她輕聲笑道,“有什麽關系?你就是我的眼睛,這世上最好的眼睛。”
情話動人,花绫子給逗樂了,陸錦比起她之前見到時,豁達了許多,可想到他不願意入贅,心下悵然。
兩個人坐了馬車回豐樂樓,路面上遇見六子和他的一幫兄弟,混在嘻嘻哈哈的人堆裏,朝前頭走。
“老大!”
六子見了她,熱情打招呼,“元宵節,我們兄弟耍龍舞獅子,敲鑼打鼓轉花燈,就在前頭燈市口,你和陸公子一定來看吶!”
他挺高興,因為花老大甩掉了風流戲子,選擇了陸公子,這是多麽讓人欣慰的一件事情啊!雖然陸錦瞎了,但也比萬蓮紅強一百倍!
一語驚醒花绫子,和陸錦在一起,時間溜得太快,一恍惚,才發現今兒已經正月十四了,明晚城裏必定熱鬧。
“不必了,我不喜歡那些個,在家吃元宵就行。”
花绫子一語帶過,神态輕松,仿佛真的只喜歡待在家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一樣。
六子愣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老大是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