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娘扮豬吃虎
我娘其實并不是懶散,而是膽怯。
她害怕失去自己當下擁有的一切,故而處處示弱,将自己僞裝成除了錢什麽都沒有的纨绔,只是為了躲避攻擊。因為她知道,光有錢沒有權的她,輕易不會成為鬥争中中傷的目标—
只要她不是富可敵國,誰會殺一只會下蛋的雞,呃不,會賺錢的她呢?
當然有,比如那位皇後,早看她不順眼的她師姐。皇後奪取我娘的所有,憑着她女人的直覺,對我娘存在的危機感。
我娘這點扮豬吃虎的技倆,騙得過世人,騙不過敵人,何況那是看她長大的師姐。
但其實,我娘從沒想過當第一。
她對第一有着深重的夢魇,自知槍打出頭鳥。
我外祖母傳給她大筆財帛,她做生意賺了不少,又怕外祖母家同樣經商的兄弟叔伯們嫉妒,便假裝任他們教唆,染上了賭瘾,将賺來的銀子又輸了不少,老老實實坐在第二第三第四名的位置。
其實她也喜歡賭,不過她更喜歡贏。
她輸的是銀子,卻喜歡贏旁人身上的小玩意兒,因為她對古玩玉器是真的喜歡。還有便是,旁人身上的貼身物件,常常是身份的象征,關鍵時刻可以用來陷害于人。
我娘除了錢,還有廣結的人脈,用來保命的把柄,以及她獨辟蹊徑的智謀。
這些更值錢的東西,她存着存着就太多了,而她又太摳,很少舍得花費,除非真惹怒了她。
那位師姐皇後,不僅奪走她的家業,還殺了她看重的實為親友的仆從,當了多年軟柿子的我娘,不硬氣一回好像都說不過去。
于是她硬|了,很硬很硬,非常極其以及十分惡劣的硬。
她甫一回京,公主府都沒回,換了公主正裝,拿着禦賜令牌,直接闖到了朝堂之上。我外祖父樂不可支,連道我兒終于開竅,懂得正面強攻了。
據說當日長公主面上傷痕累累,猶在滴血,卻面容冷峻,站如青松,聲如玉碎。她陳詞擲地有聲,人證物證俱全,更有部分朝臣附和,字字劍指皇後母家殺人放火、奪人錢財。
長公主當着滿朝文武,一字一頓地說,竟不知皇後娘娘如此狠毒,不過因一樁陳年舊事,就要将臣妹趕盡殺絕!!
皇帝舅舅眉頭皺得死緊,因為他知道接下來我娘要說的不僅是她所遭受的,更有皇後母家貪贓枉法的一切。彼時他雖有了打壓外戚的心思,卻知道時機未到,不能打草驚蛇,只得裝作維護皇後,喝止我娘,道:“夠了!”
我娘當時大概是吃了熊心豹子膽,火冒三丈也不嫌多,又也許是一顆心寒涼了徹底,再也沒有思考的力氣。她雙目赤紅,聞言面沉如水瞬間變成龇牙咧嘴,她當着滿朝文武頂撞她的皇兄:“不夠!”
皇帝舅舅顏面掃地,正欲發火,卻看見她滿頭滿臉滿脖子的新傷,不自覺便軟了口氣,哄道:“可以了。”
我娘不知死活,梗着脖子,寧死不屈:“不可以!”
皇帝舅舅無奈,只得揮手退朝,把傷痕累累的我娘拖到了內殿,試圖教育一番。
教訓的話到了嘴邊卻又咽下,皇帝舅舅輕撫我娘額上一道長長的鞭傷,口氣終于帶了薄怒:“她竟敢這般對你!”
我娘雙手握拳,渾身顫抖,咬緊牙關,吃人的心思都有。皇帝舅舅知道不能再刺激她,替她止了血上了藥,取了冰袋敷她掐出血的手,最後摸摸她的頭。
我娘無動于衷。
皇帝舅舅無奈,只得摟她入懷,一下一下順着她後背,這才見她慢慢閉上眼睛,以一種依賴又疏離的姿态,沉沉睡去。
皇帝舅舅嘆氣,心道不是我不幫你。
我娘回到公主府,看見我爹坐在門檻上等她,一瞬間想笑一瞬間又笑不出來。
我爹拍拍她的肩,說都丢了些什麽值錢玩意兒?
我娘苦笑,指指自己的臉。
我爹就笑得開懷,道你的臉恐怕最不值錢。
往常我娘被奚落必要踹他一腳,可這時她只是低着頭,慢慢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沒看到,我爹在她背後,露出了擔憂的神情—
他從沒見過我娘這般挫敗的樣子。
她永遠都是:我輸了,但我願意,我高興也是一種贏。
她做着局外人的時候,優哉游哉,輸贏不論,看戲自有樂趣,出戲也不傷身。只有傷及自身的時候,才會狗急跳牆,摘下僞善溫順的面具,甚至帶點同歸于盡的決心。
我娘呵,當她什麽也沒有的時候,她便不再膽怯,也不再惜命,露出她賭徒亡命的本性。
其實她所求的,不過是逍遙二字,并不想為任何人任何事破壞自己的心情。
可她又有自己的驕傲,如若有人奪走她珍視的東西,命都快沒了,那麽逍遙算個狗|屁。
作者有話要說: 我娘準備發大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