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我娘初見我爹

我娘拜師的山頭并不高,她運氣好在半空中掙脫了先生,挂在了棵歪脖子樹上,再一步步慢慢挪騰到山腳。

我娘衣衫褴褛,肌膚上滿是傷痕,也許還有內傷,正當哎呦叫喚時,發覺四周都是一人多高的野草,沒有人踩踏過的痕跡,根本找不到回去的路。

承認自己是個路癡有那麽難嗎我的親娘啊!!=_=

最終我娘決定探索與發現,自己開辟出一條路來,畢竟在她的記憶中,這座山頭并沒那麽大,既然落地了總能找到出路。

不知多久以後,在我娘啃了無數種草、連葷腥都沒吃到、嘴唇開裂、頭暈腦脹、眼冒金星、又渴又餓、傷口全部化膿之後,終于承認了自己方向感為零、運氣特別差、以及老天爺在玩她!

這時她眼睛一瞥,“咦”了一聲,忽然發覺其實老天爺對她也沒那麽差。

她發現了先生。

我娘的第一個反應是:終于有肉吃了!^_^

人性這種東西,我娘很少會有。

她的第二個反應是:千萬還得是活的!吃腐屍會得病的!+_+

潔癖這種東西,我娘偶爾會有。

天可憐見,老天爺還是眷顧她的,給了她一塊半死不活、無力反抗、還有呼吸的肉吃。

我娘每頓不敢多吃,只敢拿匕首割一小塊,還好心包紮好傷口,有時看傷太重還給敷了一點點草藥—她就怕那塊肉死掉了不能吃,也怕那塊肉活過來吃了她。

後來露出了森森白骨,她确定他活不過來了,每次割肉都在考慮怎麽割不會死人—我娘說,她終于明白淩遲是門技術活。

當我娘含淚舔完白骨上最後一滴血,正抱着白骨發呆憂愁時,聽見了一陣撥弄草叢的天籁之聲。

彼時她眼眶深陷,蓬頭垢面,滿身血污,身上挂着看不出顏色的破布,不顧一切地跑向聲音的來源,完全不需要尊嚴和臉面。

她第一次遇見我爹,就是在這樣窘迫的環境下。

彼時我爹也不過是個十五歲的少年,原本也是要上山拜師,學習權謀之術,殊不知未來的師父已被人吃……=_=

我爹之所以來到山腳的這片荒蕪之地,只因他上山拜師路上與同伴玩鬧,他爹給他的推薦信被扔進了黑漆漆的崖洞裏。

我爹是個有強迫症的處女座boy,誠然他覺得自己不需要推薦信就能被錄取,總是不能容忍缺少點什麽……

于是他仗着一身武藝慢慢爬下了陡崖,在荒地裏找了兩三天,吃了野果勉強填飽肚子,卻還沒找到想找的東西。

我爹正欲打道回府時,就撞上了野人般的我娘。

我絕對沒有誇張,我娘那時瘦下了一身肥肉,只有臉頰被蚊蟲叮咬腫成包子,礙着傷口敷了草藥,許多天沒有洗澡,近看是個非洲黑人,遠看是根黑色煙囪。

好在我娘并沒有喪失語言能力,她一把抓住吓得忘了跑的我爹,用沙啞的嗓子顫抖的心肝盡量口齒清晰地描述了她不慎跌落山崖的慘狀。

我爹在詢問了她關于拜師的一系列流程之後,終于相信她是山上名士的學生,雖然非常嫌棄她肮髒的手扯着自己的袖子,但看見她瑟瑟發抖的樣子,還是任由她拉着自己,不時回頭給她一個我不會抛棄你的眼神,直到走出那個迷宮般的谷底。

他沒有發現,我娘趁他不注意,悄悄擦去了牙齒間的人血,瞬間慶幸把那具白骨藏了起來。

我爹少年時期,還算是個俠義boy。

也正是他這一回的俠義之舉,讓我娘第一次發覺,其實男人也是種會心軟的生物。

我娘在我爹之前接觸的男人,除了她爹她大哥她二哥,就是山上嫌她胖的師兄弟們,還有猥亵未成年人的先生。

她最親近的人是我外祖父和我皇帝舅舅,因為她大哥和她不是一個媽生的。她餓肚子的時候想,我爹我二哥是不是在吃烤全羊呢?我也想吃……

她跟着我爹在山腳瞎轉悠,并沒有十足把握能靠他走出去的時候,想的是,哎呀走不出去我可舍不得吃他,畢竟他能陪我說話呀……

一念相思,在我娘這裏,唯有“吃”與“不吃”。

我娘和我爹在發揮了他們所有的聰明才智,包括北鬥七星指明方向之後,連滾帶爬回到了山上。我娘在交代了我爹關于入學考試的一系列須知之後,便以要洗澡之由與他道再會。

彼時我爹只當救了只松鼠,也不求回報,我娘又不願留下這麽糟糕的印象,他們彼此都沒有告知姓名。

我娘臨走了卻還頓住,想了想還是把洗淨的匕首贈與我爹,她對他笑着作了一揖,完美的躬身姿态,證明她并不是個野人。

她大言不慚道,不管你以後認不認得我,我都能認得你,只要我看見你的匕首,一定會還你一命。

我爹這才仔仔細細地看着這個無處不糟糕的小姑娘,輕撫匕首上的紅寶石,微微皺眉,也對她回以一笑。

他潇灑道,施恩不圖報。

他看着我娘的肥臉,想了想又補上一句,你太胖了需要鍛煉,下次可沒人救你。

我娘也很潇灑,捂着被蚊蟲叮咬的腫臉說,那是我以前,我餓了好多天現在可瘦可美了!!

我爹無語,目送我娘一瘸一拐地離去。

他們有一個很好的開始。

開始總是美好的,不是嗎?

作者有話要說:  我爹的名字叫言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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