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言朔看着,輕笑一聲,負手道:“好了不逗你了。”
覃晴微垂了眸,暗松下一口氣。
言朔的眸光在覃晴的頭頂劃過,眸光微暗了下,唇邊勾起的笑容淺柔,
“今兒難得你我都在這府中,阿晴你陪我一日可好?”
覃晴不由擡頭微訝地看向言朔,“這可是在安定侯府中,王爺你未免太過胡來。”
“區區安定侯府罷了,”言朔的言語中盡是自信,帶着一種傲然;道“便是你寧國公府,我若想同你待上一日又有什麽不可。”
可真真是手眼通天了,覃晴不語,她記得當年她入裕王府後言朔的勢力才至此,想來他重生之後比她幹的事情可多多了。
“我是侯府的貴客,他們特意劃了一處秀麗的院子給我休息,你同我一道去看看吧。”言朔伸了手,緩緩試探着牽住了覃晴的手掌。
孤男寡女,她和他到院子裏能有什麽好看的,把手憶往昔麽?
覃晴直接便抽了手,後退一步道:“這安定侯府說小也是不小,今日又來了這麽多賓客,王爺若覺着寂寞,随意找一個人陪着就是,臣女還有要事,不能作陪。”
言朔唇角勾起的弧度依舊淺柔,道:“今日是你外祖母大壽,你能有什麽事?有道是偷得浮生半日閑,與其多費心機去應付那些個人,還不如同我一道躲個清淨的好。”
同你在一起難道就不費心力嗎?那才是真筋疲力盡還提心吊膽。
覃晴道:“自然是有要事的,王爺既是想清淨,還是自己去的好,多臣女一個在旁,反倒礙手礙腳。”
“你明知道有你在身旁我欣喜還來不及,還是……”言朔的眸光微幽,微音微挑:“其實你嫌我礙了你了手腳?”
“哪裏敢呢,”覃晴笑了笑,“王爺足智多謀又手眼通天,臣女還不是全憑着王爺的照拂,怎敢嫌王爺礙了手腳。”
“我怎麽聽着你是在罵我呢?”言朔的唇角挑起,笑得有些無奈,“可是心眼愈發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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覃晴福了福身子,“臣女可不敢。”
“說是不敢,你這嘴兒如今可是不能信的,”言朔不禁伸手在覃晴的鼻尖上刮了一下,“好了,同我一起去院子裏走走,我叫人備了你喜歡吃的糕點,我出府前才做好的,這會兒你過去說不定還熱乎着。”
“王爺。”覃晴又是後退一步,“臣女今日确實是有要事,還望王爺能夠體諒。”
“體諒?”言朔的面上風輕雲淡,卻是緊追上了一步,“體諒什麽?”
覃晴眸光微垂,眸中劃過一道冰冷的恨意:“前世未了的恩怨罷了。”
言朔看着,眉心微擰,道:“既已說了是前世,今生又何必太過執着?”
覃晴聞言,擡頭驚疑地看了言朔一眼,然後垂眸,冷哼了一聲道:“王爺怕是早已洞悉了臣女的目的,莫非今日是來阻攔的不成?”
想來以言朔的謹慎,便是今生占盡先機,這會兒也不會做出拉着她在安定侯府壽宴,人多眼雜的時候光明正大游走的事情來,這前頭連篇的婆婆媽媽,恐怕就是為了借此拖住她。
可“今生何必太過執着”這樣的話,言朔也真是說得出來。
“阿晴,重來一回,你學會了機變籌謀也看清了世道人心,知道出手反擊,這都很好,可你有沒有想過,有些仇恨若是太執着反而得不償失?”
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以他對她的了解,她的手段能達到的,最多只是在三年後考績之時突然發難,把卓家兄妹弄得身敗名裂,讓他們嘗嘗利用愚弄她的後果罷了。
說來雖不是什麽厲害手段,可其中卻是要熬三年之久,這三年仇恨的磨砺浸泡中又會滋生出多少傷害,他怎麽能眼睜睜看着她去做?
得不償失?什麽是得不償失,該失去的她早就已經失去過了,今生她只不過讓他們也嘗一嘗那種滋味罷了。
覃晴冷笑一聲,“他害我利用我的時候,怎麽就沒有想過有朝一日終是天道輪回報應不爽呢?難道我曾經所受的苦就這樣過去了,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過的樣子嗎?”
“我之前也是不想動手的,可你看見了,”覃晴擡起的眸中含着一種偏執,微微顫抖着,“是他們還想故技重施,是他們逼我動手的!”
言朔的心中有一絲抽疼與不忍,語重心長道:“可這一世,他們終究是還沒有鑄成大錯,卓浔卓湄雖有此念頭,可仍是良心未泯,德行未失。”
“呵……”覃晴看着言朔,簡直不相信這樣慈悲為懷的話是竟然真是從言朔的嘴裏說出來的。
“王爺何時變得如此菩薩心腸了?”覃晴涼涼道,“莫不是重來的這一回,王爺不想問鼎天下,想普度衆生不成?”
言朔是什麽樣的人,睚眦必報心狠手辣,對于背叛過他的人能真的剝皮抽骨去,她這種高高捧起再重重摔落的手法,都是當初言朔用老的了。
卓浔與她的深仇大恨他不是不知道,他卻擺了這樣的慈悲面孔,真真是叫人笑話。
言朔的眉心緊擰,解釋道:“阿晴,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不過是不想你被仇恨迷了眼,陷落太深無法自拔罷了。”
覃晴的唇角冰冷勾起,含着深深恨意的眸底已是透不進言朔的面容,“不勞王爺操心,有仇必報經營謀劃,這些都是臣女當初向王爺這兒學的,區區卓浔卓湄罷了,臣女難道還會拿捏不準麽?”
“阿晴,你還是不懂嗎?”言朔不由伸手抓住了覃晴的肩膀,“我不想你去報這個仇,你已是沉迷陷落了,你不應當再去見他們!”
“你把他們放了,交給我好不好?我替你報這個仇。”身敗名裂還是永不超生,他有的是方法,只要她能把他們交給他。
“放了?”
覃晴覺得自己仿佛已經不認識眼前的這個言朔了,卓浔曾經如何利用他如何傷她至深他知道嗎?她曾經有多少心如死灰多少屈辱痛苦他又能體會嗎?
一顆真心捧出去卻遭人肆無忌憚地踐踏,她卻是始終剝不開那一層真相,自始至終在無盡的心傷中自怨自艾,看輕自己,也蔑視自己的至親骨肉,甚是還真的覺得是自己配不上卓浔。
那個人耍了她一輩子,她怎能夠能輕易放了?
她若放了他們,那麽誰來放過她呢?
她曾經以為抛開男女情愛上的糾葛不說,都是重生之人,言朔至少與她站在同一立場上,原來她錯了。
“放了,放了什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嗎?”覃晴的面上是濃濃的譏诮與嘲弄,“王爺您是不是還要告訴臣女……我佛慈悲?”
覃晴擡眸冷冷地看着言朔,一步步緩緩後退,唇角勾起冰冷的弧度,然後猛地轉身就走。
“阿晴!”言朔追上一步,身手拉住覃晴的手臂将她翻過身來,“把他們交給我,我保證讓他們比你預計的慘一千倍一萬倍,阿晴你脫手出來好不好……”
“言朔!”覃晴咬牙用力将言朔狠狠推開,聲調中含着不在壓抑的隐忍,“你說我有執念讓我放手讓我放棄,怎麽不想想你自己!若是你能忘記皇後逼死你母妃把皇位拱手讓給太子,我就聽憑你吩咐!”
覃晴的眼眶微紅,閃爍着薄薄的水光,狠狠地瞪着言朔,然後轉過身頭也不回地大步離開。
………………
迎面的冷風冰寒侵骨,放肆地刮過臉頰耳畔,從發絲間穿過,覃晴大大地睜大了眼睛,死死壓抑着其中的澀然。
“姑娘!”淺春淺夏叫雲銷看着等在路邊,不知假山裏到底發生了什麽,只是見覃晴紅着眼睛出來,不由心頭一愣,這裏頭的王爺,莫非欺負了她們姑娘不成!
“走。”覃晴說了一句,也不停,直接大步就走過了淺春淺夏的身邊向前走去。
說她有執念,呵……覃晴的唇邊冷冷勾了勾,上一世她活得不明不白,重生一回她要執着的東西太多了。
愛,她要執着追尋與掌握,恨她更是不能忘記的。
之前她雖然心中的恨意滔天,她卻是不想報仇的,畢竟重來一次,她何必自陷與前世的泥沼裏去痛苦煎熬?可他們卻還要故技重施,逼着她勘破了其中的肮髒。
天意如此,或許老天給了她這一次新的機會,就是要他們将前世欠的債都還了,既是這樣,她憑什麽放過他們!
指尖緊緊掐進了手心,覃晴大步往前走着,仿佛一個趕赴戰場的鬥士,帶着一種絕決與奮不顧身,可眼前卻是漸漸模糊,直到腳尖磕在一塊石頭上,身子猛地便不受控制地往前倒。
“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