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屋外的冬雪微融,屋角花壇邊上還堆着餘下的殘雪。
覃晴緩緩踱步到窗邊兒上,輕輕推開一條縫兒看出去,只見梅花樹上的紅梅已是零星開了幾朵,綴在蕭條的冬日裏頭,甚是紮眼。
“景陽侯府這會兒什麽動靜?”覃晴問道。
“景陽候要拼命呢,今兒個一大早上天沒亮的時候就往宮門口跪着了,只是皇上今日的身體不适連朝都免了,自是沒有見他,但想必最晚明日,禦狀定是告到皇上面前的,這會兒聽說也是去了刑部,想必是能同寧國公碰上的。”淺秋道。
覃晴唇角淺淺勾起的弧度譏诮,這景陽侯府的大公子可是嫡支裏頭的獨苗,是真真正正的寶貝疙瘩,雖是同覃子承一路貨色,但平日磕着碰着那可都是要驚動全府的,這會兒一命嗚呼了,景陽侯府豈不是要拼命!
而且最重要的,這景陽侯府可是同皇後沾親帶故的,府裏的老太君是皇後娘娘的表姐,想想覃妃和皇後的關系,如此這事兒想要善了恐怕是不能夠的。
“且叫他們自己去鬧吧,把淺春和淺夏都招回來,別管這這事兒。”
事情的由頭已是有了,怎麽折騰,就順其自然了。
“是。”
冬日的冷風凜冽,灰蒙蒙的一層雲壓着,幾日不見太陽,大房和上房處兀自緊張忙活上下打點,覃晴的屋中仿若未覺,只是做累了女紅在院裏走走,挑了一日叫小廚房做了點心,往蒹葭院裏頭去看陶惠然。
“姑娘,不用先派人去通傳一聲嗎?”淺夏問道。
覃晴的雙手攏在手攏裏頭,緩步走過小徑,悠悠道:“通傳什麽,都是一家人,我想見見三嫂嫂還得先派人來回走幾趟,平白費了時辰。”
“唔。”淺夏點了點頭。
“對了,這幾日蒹葭院裏可是還好?”分了院子,別人夫妻屋檐下的事情她總歸不能時時刻刻去盯梢一般的打聽,覃晴也是有幾日沒問了。
淺夏道:“聽說三少爺昨兒晚上就沒回來,睡書院裏頭了。”
新婚沒幾日,這丈夫晚上不回家住別地兒的事倒是來了好幾回,只不過幸好覃子懿宿的都是書院裏頭,否則真真是流言蜚語壓都壓不住了。
“三哥哥可真真是小孩子氣。”覃晴不由便在背後挖苦了一句,說來一個大男人同媳婦兒一言不合就負氣一般住外頭,比起被老婆趕書房跪搓衣板的慫蛋可是差不遠的。
“姑娘您也別說三少爺,聽說那三少爺也是心中苦。”
天天在院兒裏耍大刀的高門媳婦兒可是聞所未聞,雖說淺春淺夏覺着覃子懿不對,可也是不贊同陶惠然的。
“三哥哥就是氣量小罷了。”
覃子懿在府裏待不下去,還不因為拳頭硬不過陶惠然麽?哪怕能叫他占個平手,這會兒都能在府裏抖起來,若是能占上風,已是在府裏橫着走方步了。
說話間,已是到了蒹葭院的門口,只在院門口兒,覃晴便瞧見了院中一勁裝女主拿着一把東西舞得虎虎生風,定睛往仔細了一瞧,只見是一把尖刺磨得锃亮鋒利的狼牙棒。
“三嫂嫂。”
覃晴站在院門口,笑了笑喊了一嗓子,院中的依舊兀自耍得認真,根本沒聽見。
“咳咳。”覃晴清了清嗓子,笑着又喊:“三嫂嫂。”
狼牙棒刷的一掃而過,殺氣凜然裹挾着一陣落葉灰塵朝覃晴撲面而來,陶惠然卻依舊是沒反應。
覃晴面上的笑終于沒繃住,使勁大了嗓門道:“惠然姐姐!”
“嗯?”狼牙棒在半空劈下後忽然頓住,陶惠然停了手往身後一瞧,只見是覃晴在哪兒,“六姑娘?”
覃晴重新車扯起了唇角,向前走去,“三嫂嫂怎麽又忘了,如今我們是一家人,嫂嫂該喊我六兒才對。”
陶惠然嗯了一聲,手上的狼牙棒挽了一圈往身旁一遞,自有陪嫁的丫鬟接了過去,“六……六兒尋我有什麽事兒嗎?”
“沒什麽事就不能來尋嫂嫂嗎?”覃晴笑得嬌俏,“小廚房裏做了些新的點心,六兒就想着拿過來給嫂嫂嘗嘗,正好六兒也有好久沒見過嫂嫂了。”
覃晴這話說的極真誠,說來也真沒什麽事兒,不過是尋常的串門子拉家常來的而已。
陶惠然接過丫鬟遞上來的手巾抹了把額頭的汗,道:“往裏頭去吧,正好我也還沒用飯。”
“嗯。”覃晴笑眯眯地跟上,拉着陶惠然的手就往裏頭去。
到了屋裏坐下,覃晴嘴上不停繼續扯着家常道:“嫂嫂入府也有好些日子了,可是還過的習慣?可有哪裏覺着不好的?”
“還好。”陶惠然随口應了一句,垂了眸子沒什麽神色的面上隐了心聲,可一旁的丫鬟卻是耿直的多,道:
“哪裏好!這府裏的勞什子規矩那麽多,咱都叫折騰死了!”說話的是陶惠然的陪嫁丫鬟叫武英的,身材高大魁梧,隔着衣裳都能叫人感覺到她那渾身肌肉下的蓬勃力量。
“武英!”陶惠然側過頭,斥了一句。
覃晴卻是笑道:“這位姐姐說的對,這府裏頭啊就是破規矩多,住的久了連我都覺着煩呢,嫂嫂不喜歡,不理會就是了。”
捅破天還有溫氏為了面子死撐着,況且英武伯府有戰功在身,還有兵權,說來也是實打實的掌權貴族,若非先出了不好的名聲不得不成親,否則哪怕寧國公府有意結親,也未必就能如意。只娘家牢靠這一點,陶惠然在府中生存其實并不會艱難到哪裏去。
陶惠然笑了笑,沒有說話,哪怕只住了這些日子,所見所聞所學的,也是曾經聞所未聞的,吃虧多了,自是不必曾經未入府前了。
覃晴見狀,也只是笑了笑,轉眼瞧見桌上的早膳并着她帶的糕點都擺好了,便轉了話題:“嫂嫂嘗嘗,這可是小廚房裏的師傅花了幾個時辰做的。”
“嗯。”陶惠然點了點頭,笑道,“不知妹妹用過早膳沒有,若是沒有,同我一道用了吧。”
“就等嫂嫂這句話呢。”覃晴笑着,執起筷子就夾了一個小籠包子。
陶惠然依舊是看着覃晴淡淡笑了笑,跟着一起動了筷子。
一時屋中寂靜,只聽着些微碗筷杯盤不慎碰撞的聲響,覃晴吃着,也不想着找話題,卻是才吃了一半,便見一人從外邊掀了簾子走了進來,正是聽說昨兒個沒回府的覃子懿。
“三哥哥。”覃晴擡頭喊了一聲,瞥了眼旁邊的陶惠然,卻是見她眼皮子都沒擡一下,仿佛不知覺屋中多了一個人。
覃子懿也沒問覃晴怎麽來了,只是看了一眼陶惠然瞧着她的态度,昂起脖子伸開手臂很是擺闊氣的模樣等着丫鬟上來把他身上的披風接了,鼻孔朝天哼哼了兩聲算是應了覃晴喊的那一聲。
覃晴又掃了眼陶惠然,也是無奈,對着覃子懿笑道:“三哥哥你用過早膳了沒有,正好嫂嫂和我也在用,你不若一起用了?”
卻是不料覃子懿嘴巴都沒張,又是哼哼了兩聲,就往裏頭去了。
“呵呵……”覃晴幹笑了兩聲,“三哥哥在外頭大約是累了……”
什麽尴尬的鬼話……呸!覃晴心中卻是暗啐了一口。
陶惠然卻是仿若無所覺,繼續用了桌上的早膳,還添了一大碗的粥,胃口甚好。
覃晴坐了下來,往嘴裏扒拉了一口粥,偷偷那眼神去瞥陶惠然,瞧着覃子懿顴骨上還有淡淡的淤青,肯定是覃子懿出走前才打過來着……
唉,這嫂嫂果然很兇猛。
覃晴的心中正嘆着,卻是忽聽裏間傳來的“呯嗙”一聲脆響,應當是什麽瓷器打碎了。
覃晴暗暗搖頭,毛手毛腳……
“哐啷……”又是接着一聲,大約是什麽實心的重玩意兒給摔了。
拿東西撒什麽氣……
“乓啷……”又是什麽倒了的聲響。
這個……
覃晴皺了皺眉,偷偷瞄向陶惠然的神情,卻是平淡。
“進去同你們爺說一聲,反正府裏富裕得很,多寶格的東西摔完了,叫他記得往庫房裏說一聲再送一套過來。”陶惠然一面伸手夾菜,一面道同屋中服侍的丫鬟道。
丫鬟聽了,不敢違逆,便只有往裏頭去禀報,覃晴暗暗啧了一聲,正想在心裏嘆一口,卻是見裏屋的簾子忽的掀了,覃子懿鑽出來罵道:“爺今早還沒用膳呢你都不知道伺候的,爺娶你個媳婦兒做什麽用?”
修理你用呗……覃晴暗翻白眼。
陶惠然涼涼反譏:“我自有我的用處,能全了兩家的臉面就是,其他的反正不勞你操心的。”
“你……”覃子懿瞪着眼睛氣結,“你就是這麽全兩家的臉面的嗎,英武伯府的臉都被你丢光了!”
聞言,陶惠然的眉心倏地一皺,道:“到底是誰丢光誰的臉還不一定呢!”
覃子懿絲毫不讓,繼續嚷嚷道:“出嫁從夫,你還敢頂嘴,英武伯府就是這麽教你的嗎!”
“咣!”
覃子懿的話音方落,便見眼見光影一閃,一支筷子含着殺氣從他的耳邊飛過,□□了後邊的牆上,轉眸看去,陶惠然看着他的眸光冰冷又不屑。
“陶惠然!”覃子懿瞬間便炸了毛,“你個臭娘們!”
“三哥哥!”覃晴見勢不妙,站起身來想要攔,覃子懿已是沖了上來,一把推開了她一副要和陶惠然拼命的樣子。
揮拳,格擋,旋身,出拳……
只瞬間的功夫,覃晴回過頭的事後兩人已是交上了手,只瞧着覃子懿每三四招便叫陶惠然踢出去扔出去一回,卻是立即回過身反撲了回去,活生生就是一只炸了毛的貓,使勁想找回場子尊嚴的模樣。
乒呤乓啷,哐啷呯嗙,覃晴眼瞧着那桌上碗碟勺飛了起來,叫淺夏淺春扶着步步後退。
“姑娘……”淺春淺夏那裏見過這等陣仗,簡直不知所措,只知護着覃晴不叫東西砸到。
戰勢一起便是一發不可收拾,覃晴也是真正招架不住,也不敢湊上去插手,只能道:“咱們……呃,先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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