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馬氏的破綻
袁夫人和楊夫人并肩進了內室。
袁彬方懶散道:“勞煩方夫人送定禮給聞姑娘。”
馬氏不茍言笑,揮手讓丫鬟奉上兩個托盤,皆用紅緞子蓋着的。
粉黛面帶喜色低聲道:“青鳶姐姐,兩個托盤呢,看來袁府對姑娘還算不錯。”
青鳶低聲道:“別鬧,安靜些。”
粉黛嘟着嘴不說話了。
馬氏親手揭開第一個緞子托盤,托盤裏頭是一根鎏金簪子,一根光禿禿的簪子,沒有半分紋飾,簪頭是一個小圓球。
粉黛低聲恨恨道:“這算什麽?一根大釘子嗎?而且還不是足金的,袁府真是欺人太甚。”
馬氏眼神平淡,聲音沒有起伏道:“定禮不在多少,這金簪子我看着極好,沒有華麗的裝飾和機心,正好可以警醒姑娘,今後嫁入袁府後要利利索索,清清郎朗。”
袁彬撇了一眼清淺道:“莫非聞姑娘瞧不上?”
馬氏目不斜視訓斥道:“皇上賜親,聞姑娘若是瞧不上定禮便是瞧不起皇上,我做了好幾次全福夫人,沒見過瞧不上定禮的大家閨秀。”
主子受辱,青鳶忍不住問道:“不知當年方夫人的定禮是什麽?”
瑞姑姑用目光制止青鳶,馬氏口口聲聲用皇上壓人,此時不宜反駁她。
馬氏挺直身子,朗聲道:“夫君當年以房契地契金銀若幹下定,我只取了一根銀簪,以示嫁娶不在金銀在真情。”
青鳶咬着唇不說話。
粉黛低聲嘟囔道:“不過是個普通婦人,瞧不出方大人值得房契地契的下定。”
瑞姑姑再次用眼神制止,這個時候不要替姑娘惹禍。
清淺上前取着簪子,對着太陽細細瞧了一回,再放到自己的雙目前頭,前世以簪刺目的錐心之痛,還在記憶中盤旋。
這簪子當真極好,可以提醒自己不忘前世之恨。
青鳶見清淺見簪子放在眼睛前頭,驚道:“姑娘!”
清淺放下簪子,笑道:“極好,我很滿意。”
“是嗎?喜歡就好!”袁彬的笑意如同寒冰徹骨,“再看看下一個定親禮,是我特特給你挑選的。”
馬氏将另一個小丫鬟手中的紅緞子取開,一本深藍冊子赫然擺放在托盤之上,上頭寫着《沉冤錄》幾個大字。
粉黛嘟囔道:“這又算什麽?”
瑞姑姑低聲告誡兩人道:“對方明顯就是有備而來,占着皇上賜親的名頭,又打着定禮定情的旗號,這個時候咱們說什麽都是錯,你們瞧瞧姑娘,鎮定自若,沒有半分難堪,這才是真正的名門風範。”
清淺走上前,看着書本微笑道:“這書我聽說過,難不成夫人當年的定禮裏頭,也有這個?”
馬氏傲然道:“不曾,但《沉冤錄》續書中收藏有我襄助夫君破的案件。”
清淺一愣:“女子真可以斷案?”
瑞姑姑低聲在後頭道:“錦衣衛設有十二司所,每所都有各自的職責,銮儀司負責出行,诏獄所負責诏獄,但京城多皇室高門,女眷犯事審問起來甚為不便,于是诏獄附了一個女犯司,專門負責女犯的審理。”
瑞珠是宮中出來的,對朝廷的規制很熟悉。
對于有本事的人,清淺向來是服氣的。
盡管方才馬氏态度倨傲,清淺依舊客氣問道:“不知夫人襄助方大人,審破了何等要案?”
袁彬摸着繡春刀,漫不經心道:“方千戶本是錦衣衛诏獄所的總旗,有一回方總旗負責審理朝中一位三品官員猝死案,方總旗查了月餘都沒找到線索,仵作細細查了官員的身子各處,表示并無外傷,本想以肥胖猝死結案,誰料方夫人慧眼如炬,找出了其中的玄機,兇手得以歸案,方總旗也因此升為千戶。”
馬氏總算露出了微笑,謙遜道:“不過是湊巧罷了。”
清淺好奇道:“什麽玄機?”
馬氏露出一絲得意道:“是我告訴夫君,讓他瞧瞧死者的頭發,是否有一根釘子釘入顱骨,夫君依言而行,果然找出了深藏在頭發中的釘子,此案升格為謀殺。夫君順藤摸瓜查出此人溺愛庶子愛妾,引起嫡妻不滿,故而謀殺親夫。”
“瞧瞧人家的夫人,在外襄助夫君斷案升官,在內娴靜貞德持家有道,這才是真正的賢內助。”袁彬瞧了一眼清淺,話裏有話道,“請方夫人不吝賜教,在此教教聞姑娘怎樣襄助夫君。”
在此地?
瑞珠看了看府裏的丫鬟婆子,再看看袁夫人帶來的丫鬟婆子,若是姑娘當衆被人教誨,姑娘臉面何存?
瑞珠吩咐道:“來人,請方夫人進裏屋坐下慢慢說,咱們邊喝茶邊探讨。”
進了內室,再怎麽訓斥教誨,也只有三五人在場,不會對姑娘的名聲有太大損耗。
袁彬笑道:“我和你們姑娘雖然定親,但畢竟男女有別,同室而處不妥當,有勞方夫人受累在外頭為聞姑娘講授婦人之德。”
瑞珠咬了咬唇不再說話。
清淺毫不在意道:“請方夫人賜教。”
馬氏毫不客氣上來就批評清淺道:“方才姑娘身邊丫鬟提及進屋說話,姑娘沒有制止,便是天大的不妥,袁大人說的男女不同室是其一,其二是怎能讓丫鬟替主子做決定,失了府裏的尊卑規矩。”
清淺反問了一句道:“方夫人府上,丫鬟不得輕易決定事情嗎?”
“何止決策,便是丫鬟們說話也得小心謹慎。”馬氏冷冷道,“夫君忙碌了整整一日,回來再聽丫鬟婆子聒噪,豈不更是心煩?”
粉黛掙圓了眼睛道:“不說話,夫人不悶嗎?”
“沒規矩!主子們說話,一個奴婢胡亂插嘴問話成何體統?”馬氏不屑道,“換成在方府,這種丫鬟早被拖下去打板子了。”
清淺輕輕示意粉黛不要說話,自己問道:“夫人整日不悶得慌嗎?悶的時候做些什麽呢?是聽戲還是去別府做客,或是聽女先兒說書解悶?”
馬氏即刻反駁道:“聞姑娘說的這話哪裏像個大家閨秀,女紅繡花,怎麽會悶得慌?端莊的夫人怎麽能到處串門聽戲搬弄是非,怎麽能聽外頭的邪書亂了心性?”
袁彬露出滿意的笑容。
馬氏補了一句道:“聞府是皇後母家,我以為對姑娘的教養必定密不透風,今日一見,大失所望。”
瑞珠、青鳶等聽了皆是大怒。
清淺哦了一聲,淡淡問道:“夫人一直謹身養性如此?”
馬氏昂然道:“吾道一以貫之。”
清淺上下打量了一番馬氏,冷笑道:“清淺有一事不明,想要請教夫人。”
馬氏道:“你說!”
清淺淡然看了一眼袁彬,問馬氏道:“方夫人一直修身養性,內心高潔,每日以女紅繡花為要務,既不多言多行,也不聽戲看書,清淺想多問一句,夫人是怎麽判斷出死者是被鐵釘所傷呢?”
袁彬聞言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