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夏夜微涼, 華燈初上。算不上寬敞的路上熙熙攘攘, 人聲嘈雜。也不知趕上了什麽節日,竟然這麽熱鬧, 慕朗清好不容易出來一趟,興致勃勃地四處張望。

顧長弦眉頭微蹙,不動聲色地捉住身邊之人的手,藏在自己袖子裏。

指尖被輕輕包裹住, 慕朗清彎着眼睛,扭頭去看在大街上公然和他拉拉扯扯的顧長弦。

顧長弦被盯得有些不自在, 開口道:“看路。”

慕朗清輕輕撓人掌心,挨人更近了一些,低聲問:“是怕我走丢?”

顧長弦沒有否認,捉着人的手:“人有些多。”

慕朗清反手握住覆在自己手背上的手, 話語裏帶了點戲谑:“你也知道人多?”

顧長弦:“……”

慕朗清:“你以為藏在袖子裏別人就看不到了?”

本以為這麽一說,顧長弦會松手。沒想到手卻被握得更緊了。

若不是人多, 真想親過去。慕朗清心裏喜歡, 和人勾着手指頭:“不怕, 我這麽大的人,還能走丢不成?”

話說完沒多久,顧長弦就感覺掌心空空的。一晃神的功夫,慕朗清就找不到了。

旁邊吵吵鬧鬧, 一群人戴着滑稽的小豬面具。

顧長弦看了一會兒,直接把最傻的那個拉了出來。

被捉住的人搖頭晃腦地去吓他。

……顧長弦板着臉,按住人肩膀, 将小豬面具取下來,露出一張熟悉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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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朗清眨巴眼睛,不可思議地問:“你怎麽知道是我?”

顧長弦沒回答,捉住人的手:“拉好,別亂跑。”

慕朗清将小豬面具重新戴上,仰着臉,甕聲甕氣地問:“可愛不可愛?”

顧長弦沒搭理人。

慕朗清又熱情地給顧長弦戴上,贊美道:“真可愛。”

顧長弦:“……”

“阿弦,”慕朗清偷偷屈起手指頭,讨好般撓人,“下次不會了,一定牢牢抓着你的手。”

雖然知道這人的保證聽聽就好,不必放在心裏。顧長弦還是很吃這套,面色緩和了不少。

“你怎麽知道哪個是我?”慕朗清歪着腦袋。

沒等人回答,慕朗清就自顧自地猜測:“是不是人群中最耀眼的那個?”

顧長弦:“……”

慕朗清困擾一般地嘆道:“果然,小豬面具也難掩我的光輝。”

顧長弦癱着臉:“人群中最傻的那個。”

傻乎乎的,一眼就能認出來。

慕朗清噎了一下,氣呼呼道:“太傷人自尊了吧!”

顧長弦看向別處,眼裏多了幾分笑意。

前方的小攤上有賣花燈的,五顏六色的小玩意,形狀各異,慕朗清又走不動了。

顧長弦正往前走,突然衣袖被拽住。扭過頭,剛好對上慕朗清谄媚的目光。

……顧長弦有些頭疼。

“阿弦,”慕朗清雙眼放光,認真地商量,“花燈真好看。”

顧長弦“不許”還沒說出口,就聽到慕朗清興奮道:“我要買十個。”

顧長弦:“……”

顧長弦:“幼稚。”

慕朗清不服氣道:“你看那麽多人都在放花燈。”

不遠處的确擠滿了人,水面飄着各種各樣的花燈,夜晚的河水被點綴得流光溢彩。

十個太誇張了,顧長弦只允許挑兩個。于是慕朗清挑選了兩只雍容華貴的花燈,鑲着金邊,花枝招展的,在一群花燈裏特別高調。

據說在花燈上寫下願望,只要花燈順利地飄到河對面,願望就可以實現。

慕朗清貪心地想在小紙條上寫很多願望,但那麽細的張紙條,只夠寫一句話。慕朗清犯愁了,絞盡腦汁地想了好長一會兒。

慕朗清偷偷看了眼顧長弦,終于想出了一個完美的願望,鄭重其事地一筆一劃寫着。

寫完後,慕朗清擱下筆,悄悄湊過去,想偷看顧長弦寫了什麽。

顧長弦擡手。

“好了——”,慕朗清怕被人敲腦袋,眼疾手快地捂住額頭,“我們交換一下願望。”

說完也不管顧長弦答沒答應,直接道:“我的是坐擁金山,不愁吃穿。”

顧長弦失笑,拉下人的手,輕輕幫人整理好額前的碎發。

“你呢,你呢?”慕朗清眼神殷殷。

顧長弦沒有說話。

慕朗清循循善誘:“你看我都告訴你了,要公平是不是?”

顧長弦沒有回答,拉着人往前走:“今晚我們住客棧。”

慕朗清不死心地一路追問,無奈顧長弦太堅持,最後只好決定自己偷看。

慕朗清實在想不出顧長弦會有什麽心願。若是顧長弦有什麽想要的,自己一定會盡己所能幫他實現,把他感動得痛哭流涕。

事實上顧長弦這麽悶,什麽都不說,根本摸不透。

說他喜靜吧,可總是跟自己來這熱鬧堆裏;說他口味清淡吧,又甜又黏的小點心也不是很排斥;嘴裏說着無聊,但還不是和自己一起無聊來無聊去,幹着無聊的事……

慕朗清趴在桌子上,手指頭有一下沒一下地挑逗着跳躍的燭火。

顧長弦捉住人的手,不讓人玩燭火:“剛才看到有賣李子,想不想嘗嘗?”

慕朗清正愁沒機會出去,立刻道:“想!”

顧長弦:“那在客棧等我。”

慕朗清趕緊坐好,點點頭。

顧長弦:“……被我發現亂跑了怎麽辦?”

慕朗清拍着胸膛保證:“你說怎麽辦就怎麽辦!任你處置!”

夜深時分,人已經很少了。浮華慢慢褪去,空氣中殘留着方才的熱鬧,隐約能聽到草堆裏蛐蛐的叫聲。水面上飄着五顏六色的花燈,風吹過,無數花燈在漣漪上晃晃悠悠。

慕朗清沿着河流的方向,盤算着他們的花燈應該飄到了哪處。河道中流的拐角處,長着茂密的水草,最邊上有塊大石頭,踩在上頭就可以夠上花燈。

石頭上有青苔,踩上去怪滑的。慕朗清踩着石頭,小心翼翼地挪過去,看着水面上緩緩漂過的花燈,眼睛被晃得暈。

慕朗清仔細辨認着,糾結再糾結,內心百轉千回,努力回憶自己挑選的華麗花燈長什麽樣。

正糾結時,身後忽地傳來一個指點迷津的聲音:“中間紅色的那個。”

慕朗清眼裏一亮,下意識伸手去拿。過于興奮就忘了自己身在何處,手指頭剛觸碰到空氣,腳下一滑,直直往前倒去。

突然腰間一緊,身體往後撞進熟悉的懷裏。

慕朗清下意識抓着人胳膊,反應神速地解釋:“沒有亂跑,這裏離客棧這麽近!”

顧長弦問:“來這裏做什麽?”

慕朗清:“賞花燈。”

顧長弦扣着懷裏人的腰肢:“偷看別人的花燈?”

慕朗清轉過身,嚴肅地糾正:“都說了是賞花燈,不要亂給我扣帽子。”

四周無人,花燈将水面點綴的頗有一番意境,夏夜的氣氛剛剛好。光影倒映在水裏,搖搖晃晃,不時被波紋切碎,像是滿天繁星撒進水裏,斑駁陸離。慕朗清擡頭,看到了顧長弦眼裏細碎的燈火。

涼風吹過,慕朗清感覺臉有些燙,掩飾般輕咳一聲:“你……來這裏做什麽?”

顧長弦:“給你買李子。”

慕朗清看了眼空蕩蕩的手,狐疑地看着人:“李子呢?”

顧長弦慢慢道:“中途看到有人鬼鬼祟祟地找我的花燈,便——”

“我沒有。”慕朗清拒不承認,餘光瞟到花燈被水紋推着往前走,漂到了撈不到的地方,瞬間心如死灰。

顧長弦看在眼裏,和人蹭了蹭鼻子,輕笑道:“你就這麽想知道?”

“嗯。”慕朗清只好寄希望于顧長弦能親自告訴自己。

顧長弦:“會幫我實現?”

慕朗清撇撇嘴,特別冷豔地看着別處:“這就要看我的心情了。”

顧長弦嘴角噙笑,不知道想起了什麽,故意逗人:“顧長弦所許之願,皆能實現。”

慕朗清臉騰得一下就紅了,惱羞成怒道:“你怎麽偷看別人的花燈!”

顧長弦環着人的腰,低聲反問:“你還不是準備偷看?”

慕朗清不服氣,臊得腦袋都要冒煙:“我又沒看到!”

顧長弦心情不錯,親了親人的臉,突然道:“那你想不想知道我寫了什麽?”

慕朗清:“無賴,不想知道!”

顧長弦:“真的?”

慕朗清扯了扯人的袖子,滿臉寬宏大量:“給你一次機會,說吧。”

“我寫了——,”顧長弦在人耳邊說了幾個字,輕咬人耳垂,繼續道,“後頭有個小樹叢。”

你的節操呢!!!慕朗清聽到這話,險些沒把顧長弦推到水裏,紅着耳朵道:“別人都是平安喜樂,萬事順遂,你怎麽許那麽污濁的願望?”

顧長弦湊過去親人。

慕朗清一掌呼過去:“不要突然親啊,先回答問題——”

顧長弦幽幽道:“看來我所許之願實現不了了。”

“……,”慕朗清咬牙,“那說好就一次!”

顧長弦:“嗯。”

慕朗清:“很快的那種。”

顧長弦:“好。”

慕朗清眼裏含淚:“你敷衍!鬼才信!”

顧長弦輕輕吮吸人的唇,柔軟的舌尖相碰,溫柔地交纏在一起。半晌,慕朗清嘴唇紅紅的,還是不敢相信顧長弦竟然是這種人,反複确認:“你真的寫着要和我幕天席地?”

顧長弦:“乖點就告訴你。”

慕朗清重重親了他一口:“我一直很乖的。”

顧長弦輕笑,将人打橫抱起。

慕朗清環着人脖子,還是有些憤憤不平:“你沒經過我同意就偷看我的花燈!”

顧長弦捏住人鼻子,道:“所以?”

慕朗清兇狠道:“我要再在外頭玩十天!”

“三天。”顧長弦吻上人的唇,把即将到來的讨價還價都堵了回去。

怎麽一下子砍這麽多!慕朗清都快哭了,狠狠拽着人的衣領。

……

當時慕朗清鄭重其事的小表情落在了顧長弦眼裏。

不過是寫個願望,就像做什麽重大決定一樣。看着人深思熟慮的樣子,顧長弦忍不住揚起唇角,執筆寫下:慕朗清得償所願。

不過這人斟酌了那麽長時間的心願會是什麽?顧長弦心想,花燈上的話定很刁鑽,這樣才能囊括這個傻瓜的所有願望。

因此當看到上面工整的“顧長弦所許之願,皆能實現”,顧長弦有些發愣。

接下來便是猝不及防的歡喜,就像有羽毛撓着心底最柔軟的地方。

這小傻子……顧長弦搖搖頭,擡眼便看到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月光下熟悉的臉,像是遇到了什麽犯愁的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水面上的花燈,清秀的眉頭皺起,糾結極了。

不用想就知道這人也是來偷看花燈的。

顧長弦便欣賞了一會兒。

他見過慕朗清的許多樣子,高興的、發怒的、狡黠的、發呆的,犯傻的……各種表情,只要和慕朗清有關,都覺可愛。連着所有的喧鬧都可愛起來。

顧長弦眼帶笑意,遠遠地看着人,舍不得移眼。

那一刻,世界萬籁俱寂,只剩下他的慕朗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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