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見家長”
池重喬其實根本沒清醒, 他半睜着眼睛,感覺到離自己不到幾厘米的地方有一處溫暖的熱源, 下意識蹭過去。
他臉頰微涼,濕熱的呼吸落在陸遇舟頸間, 兩扇睫毛半垂, 漆黑的眼眸蒙着一層帶睡意的水光。
沒聽到回應, 池重喬又重複了一遍:“怎麽了?”
陸遇舟:“……沒什麽, 你睡吧。”
他低下頭,池重喬離他太近,近到讓陸遇舟産生了耳鬓厮磨的錯覺。
池重喬很聽話,閉上眼睛繼續做他做到一半的夢去了。
陸遇舟放輕呼吸,車內開着暖氣, 池重喬的臉頰被蒸得微紅, 睡得天昏地暗,陸遇舟看着就覺得心裏最軟的一塊陷落下去。
車廂內的氣氛忽然軟化, 鐘印捂着頭, 淚眼汪汪地盯着池重喬:感謝喬哥救我狗命。
正當鐘印松氣的時候, 陸遇舟忽然一擡眼, “剛才沒說完, 繼續。”
鐘印:“……”我要怎麽說您才能信呢?咱們喬哥真沒受委屈, 他都快把徐行舟氣瘋了, 你懷裏那位真的是個小魔鬼啊。
可他不敢這麽說, 只能頂着大老板冰凍的視線顫巍巍總結了一遍整個“酒後嘴炮”事件。
陸遇舟聽完後臉色微妙, 他想起了之前抽煙被池重喬撞到那次, 也是被揪着教訓了一頓,雖說不是長篇大論,但聽着也頭疼。
鐘印幹巴巴道:“所以咱們喬哥沒吃虧,他就是喝醉了也是醉貓裏的高手。”
陸遇舟低頭看看睡沉的池重喬,很無奈地同意了這個說法。
……
昨晚一場鬧劇過後,兩個當事人都忘了這件事,但次日的熱搜讓兩個人同時驚出了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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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重喬拿着手機花了十幾分鐘都記不起昨晚到底幹了什麽,他顧不得時間,直接撥通了鐘印的電話。
“喂,鐘印。”
鐘印還沒睡醒,“喂,喬哥,我在。”
池重喬看到推送文章的時候整個人都從床上彈起來,他一邊翻看着文章,一邊詢問,“昨天晚上我跟徐行舟有做什麽出格的事情嗎?”
鐘印一下清醒了:“被拍到了?也沒幹什麽,你倆就聊了點人生理想價值觀什麽的。”
池重喬:“……”
他翻閱完文章,繃緊的身體放松下來——通篇只有照片沒有視頻和錄音,那也還能圓得回來。
文章作者放出的照片只有四張,徐行舟跌跌撞撞向他走過來兩張,他伸手按住徐行舟一張,已經兩個蹲在一起一張,反正只看圖是完全不能猜到他們在幹什麽。
而文章本身也沒有調撥兩人關系吃瓜的意思,只是說《母儀天下》的兩位演員醉後撒酒瘋,看上去關系不錯。
池重喬徹底放下心,他點進評論區,發現最頂上一個評論是:
梨子不是栗子:我的媽笑死了,這兩人幹嘛呢?我喬按頭也太可愛了叭,就是看上去有點傻不拉唧的。
池重喬摁滅手機,木着臉:你才傻不拉唧的。
……
還有幾天就過年了,池重喬第二天就要回池家,所以今天就開始收拾行李。
“喬哥真的明天就要走了?”陸遇舟背對着池重喬,面無表情地給池重喬收拾小包。因為不願意失落表現得太明顯,他盡力使自己的語調聽起來與平常沒有區別。
池重喬聽出點掩飾得極好的失落,他嘆了口氣,其實他也不想回去,今天收拾東西都磨磨蹭蹭提不起勁。他一想到這麽個小可憐要回陸家面對不負責任的父母,心思叵測的親哥,整個陸家只有老爺子還真心疼愛陸遇舟,他就憋得慌。
池重喬幾乎有點想原地甩了行李箱哪也不去。
他拎起自己常穿的外套,悄悄走到陸遇舟身後,冷不防将外套塞進陸遇舟懷裏。
陸遇舟抱着外套:“喬哥?”
池重喬笑:“我人要走了沒法留下來,只好找個東西給你睹物思人。”
池重喬身上常年用一款小衆的男士香水,低調清淺,這件外套是常穿的,上面仿佛沾了那種淺淡的味道,在陸遇舟懷裏散發屬于池重喬的氣息。
柔軟的,熟悉的,一想起就覺得放松溫暖的味道。
陸遇舟在這脈脈溫情的香氣裏生出說不盡的舍不得——人還沒走,他居然就開始牽腸挂肚地想念起來了。
然而走還是要走的,航班不等人。
次日
陸遇舟把池重喬送到機場,“喬哥記得早點回來。”
池重喬:“好,早點回來。”
陸遇舟細細叮囑:“回去不要吃太多冷的,平常出門就穿多點……”
池重喬笑眯眯地應了。
陸遇舟說到無話可說,兩人相顧無言,陸遇舟低聲道:“那喬哥現在走嗎?”
池重喬攤開手,笑了:“你不給我行禮,我怎麽走?”
陸遇舟說了那麽多,手裏一直拿着行李箱。直到池重喬提到,才将黑色的行李箱遞給池重喬。
池重喬接過箱子,忽然傾身上前抱住陸遇舟,“提前說一聲新年快樂,我走了。”懷裏這副肩背已經不是少年人青澀的骨架,他幾乎有點欣慰。
池重喬輕聲道:“你都跟我一樣高了。”
陸遇舟輕輕應了一聲。
池重喬抱過就放開了。
陸遇舟道:“喬哥走吧,一路順風。”如果方便,記得想我。
池重喬笑了笑,拎起行李箱離開了。
直到他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視線裏,陸遇舟才拿起嗡嗡振個不停的手機,“爺爺?”
“遇舟啊,剛商量好了,我們今年回老家過年。”
陸遇舟下意識皺起眉:“回去?”
陸老爺子:“是啊,回去過年。好久沒回去了,今年回去拜拜祖宗。我估摸着你不太想回去,家裏那幫親戚事多,你不高興見。我的意思是你要不幹脆就留在這兒。這不是正好過年了,家裏幾個人都要回去,公司雖說都放假了,但也不能真沒人管,你要是留在這兒,我就叫人給你挪位置。”
老爺子的話說得含糊不清楚,陸遇舟卻一下就聽懂了。
老爺子年紀大了,準備放權了,但他還不能就這麽撂手不幹了。這麽多年來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陸遇舟這個孫子,陸爹陸媽太偏心,大孫子不缺愛不缺錢,小孫子就只有他一個人心疼,他能不着急嗎?
既然陸爹陸媽兩個不着調,他也只好多偏心點陸遇舟。陸卓比陸遇舟多了爹媽的疼,那老爺子就在別的地方給陸遇舟補回來。
反正論起能耐,陸遇舟比陸卓那總是不走正道的陸卓出息得多。
陸遇舟注視着人來人往的機場,沉默片刻後道:“好,我知道,那今年我就不回去了。”老爺子的用心他都清楚,老爺子漸漸沒精力管公司的事,擔心年紀大了護不住陸遇舟,只好趁現在還有撐得住場面,狠下心讓陸遇舟接過擔子。
陸老爺子軍旅出身,一向心硬,但對着親手帶大的孫子,還是舍不得,“遇舟,爺爺知道你這麽多年辛苦,但人就是這樣的,總是背着各種痛苦往前走……”老爺子這麽多年沒怎麽安慰過人,想不出多軟和的話來哄人,只能幹巴巴地擠出來一些沒人愛聽的大道理。
陸遇舟輕聲道:“我都知道的。”老爺子的苦心他都明白。
陸老爺子吭哧兩聲,道:“那,那就好,你好好的,翻過年我們就回來,你陳哥今年也不回去,現在就在公司,今年就跟着你。”
陳寒是老爺子的得力助手,今年不給陳寒放假而是讓陳寒跟着陸遇舟,可見老爺子是鐵了心的要讓陸遇舟掌權了。
陸遇舟俯身進了邁巴赫,聞言道:“好,我今天下午就去公司。”
老爺子心疼又不知道怎麽安慰,磕磕巴巴說了兩句話,這才挂掉了電話。
陸遇舟丢開手機,靠在座椅上閉目養神。
司機:“陸總,咱們是……”
陸遇舟:“先回家。”
他雖然知道公司裏肯定留了一攤子的事情等着,現在卻一點力氣都提不起來。以前連軸轉的時候也沒有這麽累過,不是身體上的疲憊,而是發自心底的意興闌珊,看什麽都沒興致。
司機默不作聲地調轉車頭。
陸遇舟打開門,房子裏只是少了一個人,但冷清得像空了一半。
陸遇舟垂下眼睛,随手丢開鑰匙,徑直去了卧室,出來的時候臂彎間搭着池重喬的外套。
他本來也不打算休息,反正屋子空着,沒有那個讓他想一直留下去的人。
……
池重喬從機場出來的時候天已經黑透,外面冷風重,他遮得嚴嚴實實,路過的人最多看他兩眼,也沒人認出來。
他看了眼時間,已經七點半了,池重喬呼出一口氣,摁滅的手機屏幕不到一秒屏幕又亮起來。
是陸遇舟的電話。
池重喬立刻接起來:“喂,遇舟,我到了。”
陸遇舟站在落地窗前,整個城市的萬家燈火就在腳下,“我看時間估計喬哥應該已經下飛機了,餓不餓?回去前先吃點墊墊。”
池重喬攔下一輛出租:“我在飛機上吃過了,你呢?在家還是在公司?”
陸遇舟:“還在公司,我還沒吃晚飯。”
池重喬很操心:“你說你這麽大人了怎麽不知道按時吃飯?你想吃什麽,我現在給你訂。”
陸遇舟:“是喬哥不在,沒人催我,我一忙起來就忘了。”
相隔千裏,池重喬看不到人卻能聽到陸遇舟語氣裏的失落,他壓着聲音笑了兩聲:“小撒嬌精。”
陸遇舟回頭,辦公室的衣架上挂着池重喬的外套,就立在不遠處,是他漫長白日裏無聲靜默的陪伴。
池重喬道:“快去吃飯吧,我挂電話了。”
陸遇舟應了一聲。
池重喬等了幾分鐘,陸遇舟還是沒挂,手機那邊傳來輕緩的呼吸聲,池重喬狠狠心,還是挂斷了電話。
他閉着眼睛在腦子裏演練待會進門種種可能的場景,制定了十幾種方案,頓時覺得底氣十足,但一站到單元樓下,他就慫了。
池重喬抱着碩大的行李箱,仰頭對着三樓的燈光看了一會兒,躊躇半天,還是一步一挪地蹭上去了。
上樓的幾分鐘裏他胸口像揣着只倉鼠,爬上爬下一刻都安穩不下來。直到人站在門前,池重喬摸出手機看了一眼,漆黑的屏幕上映出一副緊皺的眉頭。
池重喬拉下口罩,稍微調整表情,露出個輕松的神色,這才敲響門。
開門的是池亭雨。
這半大少年有一年多沒見過親哥的真人,乍一眼看到都沒反應過來,“……哥?”
池重喬笑了笑。
池亭雨趕緊讓開地方:“快進來,媽,哥回來了!”
池重喬換了鞋進門,入目的一切都有點陌生。
池亭雨道:“哥,快把箱子放下來吧,我去給你倒水。”
說着不等池重喬應聲就一頭紮進了餐廳。
池重喬憑借着一點記憶摸到自己的房門,把行李箱推進去。卧室顯然已經空了很久,但床鋪被褥都是新換上的,整個屋子裏也沒有灰塵的味道。
顯然是經常有人通風。
池重喬嘆了口氣:原身确實有一個幸福的家庭。
他出了卧室,原本待在書房的池父不知道什麽時候坐到了客廳的沙發上,手裏拿着一本翻了沒幾頁的書。
池重喬:“爸。”
池父哼了一聲。
池重喬心裏尴尬,只好轉向廚房。
池父一斜眼發現池重喬居然就這麽掉頭走了,立刻重重咳嗽一聲:“回來。”
池重喬默默轉身。
池父道:“坐。”
池重喬找了個不遠不近的位置坐下。
池父還拿着書,慢吞吞道:“說說你這一年都幹什麽了。”他有一眼沒一眼地瞥池重喬。
池父身處在事業單位,向來很有教導主任的風範,別說從小跟他不對付的原身,就是一向聽話的池亭雨見了池父都發怵。
池重喬正襟危坐,他倒是不怕池父,就怕自己哪裏表現不對,讓池父覺得異常,“今年剛開始實習的時候宿舍那邊出了點問題,就現住在陸爺爺家裏……”
池父漸漸放下書,嚴肅地盯着池重喬,等他說完了,問:“那你回來有沒有跟你陸爺爺說一聲?跟你陸叔陸阿姨打招呼了嗎?”
池重喬點頭。
池父臉色好了很多,道:“行,你現在給陸小少爺打個電話。”
池重喬猛一擡頭:“啊?”
池父黑着臉:“人家年紀比你小,還總照顧你,你不懂事,我這個當爸的不得替你好好謝謝人家?”總共就演兩部電視劇,還都是陸小少爺找來的,這麽大人了一點獨立性都沒有!
不過後半句話池父咽下了沒出口,免得把好不容易回家一趟的兒子氣走。
池重喬撥通了陸遇舟的電話,默默遞給池父。
池父接過手機,電話只響了兩聲就被接起來,對面傳來一把溫柔低沉的嗓子:“喬哥?”
池父慈愛道:“是遇舟吧?我不是重喬。”
池重喬在邊上眨眨眼。
陸遇舟擡頭示意齊楚先出去,“您是?”
池父道:“我是重喬的父親。”
陸遇舟手中的筆啪地摔在桌上,他幾乎有些驚慌——喬哥的父親?他,他還沒準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