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章節
馬總……”
“解釋什麽?”程博裕腳步一停,聲音裏有幾分淡淡的嘲諷,“為什麽要向我解釋?”
時景澄心頭一緊,聲線也跟着收緊了些,“我不知道馬應才跟您說了些什麽,但我知道他肯定是在诋毀我,我希望您可以相信我……”
“看來你很清楚他會說你壞話。”程博裕說出了一個陳述句,又跟着反問,“你叫我不要相信他,我又憑什麽相信你?”
時景澄微微愣住,心頭也閃過一絲惶然。
是啊,程博裕問得很有道理,他又憑什麽就要讓程博裕相信他?說到底他也拿不出任何證據來。
他咬了咬下唇吐出一口氣,“您可以不相信我,但我還是要解釋一下,具體如何您可以自行判斷,如果您要辭退我也可以,但至少應該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吧?”
夏日的夜溫度依舊很高,仿佛一層不透氣的膜裹在人身上,壓得人呼吸困難。
時景澄抿了抿幹澀的唇瓣,“應聘面試的時候您問過,我沒有回答也是因為我沒有證據,怕您不會相信。”
“但是接下來我說的這些的确都是實情。”
“您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我是選擇相信您的。”
“我從鯨勝離職,的确是因為和馬應才有些不愉快,但這一切都是他導致的,在我明确拒絕的情況下,他反複騷擾我,并且愈演愈烈……最後我忍無可忍朝他潑了一杯咖啡之後離職了。”
“我原本以為離開鯨勝就好,他應當不會再繼續。可沒想到,無論我後來找了什麽工作,他得知情況後都想辦法插手進來。”
“大公司他賄賂人事部卡我試用期,小公司更簡單,直接找公司老板,诋毀我也好,承諾讓獵頭找更好的替代者也好,總之斷了我所有工作的路子。”
“原本我已經打算離開H城了,您這裏是我面試的最後一份工作。”
說到這裏,時景澄苦笑一聲,“本來我已經沒有抱着任何希望,面試的時候您還刻意問了十分刁鑽的問題,卻沒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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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着擡起頭看向程博裕,笑容裏的苦澀褪去,緩緩染上了些許暖意,“您是個很有意思的人,公司也在做着很有意思的事情,我很想好好融入,一起為了未來而努力。”
“但說實話,馬應才這件事也仍舊困擾着我。我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會知道我在這裏工作,會不會插手進來——用他以前用過的各種方式。因此我也一直在猶豫,不知道該不該提前找您說這件事情。”
“但也就像您說的,我沒有任何證據。”
“反倒是他,可以任意污蔑我做過錯事才會被鯨勝辭退。”
“這一天遲早要來,只是我沒想到會這麽突然……不論您相不相信,這些都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我接受您的任何反應。”
時景澄說完後便移開了目光,緊盯着自己腳尖前的一小片地面,兩個人陷入了一陣沉默中。
程博裕眉峰緊蹙,消化着突如其來的大量信息。
馬應才說的那些話他不可能全部相信,但時景澄說的這些,他也很難判斷其中的真實性。
如果他并不認識馬應才,或許他還會更偏向于時景澄的話。可他從小就認識馬應才,聽了他無數花邊新聞風流八卦,女朋友換了一茬又一茬,就是從來沒有聽說過馬應才喜歡過男人。哦不對,那個狗東西膚淺到甚至算不上喜歡,粗俗點兒說,馬應才從來沒有表現出對男人的興趣,沒玩過兒男人。
而且據他所知,馬應才已經有了一個未婚妻,兩人年頭辦了訂婚宴,那時候他剛跟家裏大吵一架,賭氣出來創辦石頭文化,所以甚至幹脆沒去。
但快速掃過朋友圈那些照片時,他也有個粗略的印象——果然對方是個嬌柔美麗的富家小姐,符合馬應才的一貫喜好。
可時景澄卻說,馬應才……騷擾他?
程博裕覺得自己感情上是想要相信時景澄的,可他雖然表現得如此真摯,說出來的理由卻令人難以信服,非常站不住腳。
程博裕忍不住又上下打量了一番時景澄。
T恤牛仔褲,樸素的黑框眼鏡,怎麽看都不過是普通大學生打扮罷了,長相的确不錯,可比起他見過的那些出沒于馬應才身邊的姿容姣好的女人,實在算不上出挑。
他舌尖滾着許多話,落到最後卻成了一句輕飄飄的,“騷擾……就你?”
時景澄心頭一墜,剛想追着再解釋兩句,手機忽而響起,他下意識拿起一看,是代駕打來的電話。
雖然代駕的電話可以稍後再接,可這一個打斷卻像是突然之間斬斷了他所有辯駁的力氣。
程博裕不相信他。
是了,于情于理程博裕都并非一定要相信他,是他抱持着不切實際的希望。
于是時景澄不再争辯,而是仿佛有點兒逃避般地迅速接起了代駕的電話,沒說兩句話便看到代駕小跑過來,“兩位好,請問……?”
時景澄掏出車鑰匙遞給代駕,上前一步替程博裕拉開了後座車門,“程總路上注意安全。”
程博裕卻并沒接時景澄的這番好意,反倒自己拉開副駕駛的車門坐了上去。
時景澄拉着車門的手一僵,仿佛觸電似的收了回來。
看來……老板是不願意接受他的解釋了。
晚夏悶熱的夜裏,他的心卻如墜冰窟,沒有了絲毫力氣。
坐進車裏的程博裕先是吐了口氣,便聽到代駕提醒,“您好,麻煩先把安全帶系上。”
他依言扣上了安全帶,又沉默片刻,這才別別扭扭開口:“上車,讓代駕先把你送回去。”
然而時景澄并沒有回應他,幾個呼吸後代駕才小心翼翼到:“先生,您的秘書剛剛好像已經先走了……那邊車開不過去,要不您給他打個電話?”
程博裕一愣,轉頭望向車窗外,這才發現時景澄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默默把後座車門重新關上,邁步走遠了。
他心裏有些糾結猶豫,不知道該不該把時景澄叫回來。
雖然他們剛剛發生了一場很不愉快的談話,可程博裕并沒有要立刻辭退時景澄的意思。況且,就算是要辭退對方,眼下這種情況,讓時景澄一個人另找辦法回家,也顯得他很有些小肚雞腸。
他不是小氣的人,卻不知怎麽心裏憋悶,便很想賭這一口氣。
就這麽片刻猶豫之間,時景澄的身影已經又拐了個彎,消失在了程博裕的視野中。
分明喝得不多,卻仿佛酒意上頭。
分明頗有不舍,卻又難以釋懷。
分明想要相信,卻無法說服自己。
思緒紛雜,完全沒有頭緒,程博裕仰倒在座椅上,長嘆一聲,按住了自己突突直跳的太陽穴,“不用管了,開車吧,地址是……”
代駕得了地址,很快應了一聲,發動了車。
車燈照亮車前的一大塊地面,引擎低低咆哮兩聲,很快便駛出停車場,消失在了夜幕中。
而站在彎角的時景澄聽着那輛車越開越遠的聲音,仰起頭望了望夏夜晴空。
城市裏燈火交映,難見星光,只一輪孤月遙遙挂着,與站在地上的他相望。
算了,也不過是把之前半年經歷的失業再來一遍罷了,又不是沒有經歷過,又不是承受不了,實在不行,最後還是可以回老家……
往好的方面想,至少程博裕向他承諾過,工作一天就發一天的工資,而且工資可觀,令他的錢包充盈了不少,就連這幾天吃飯也是蹭的老板的菜錢,很是節省。
甚至,因為工作結束得快,都沒耽誤他退租的時間。
如此一想,時景澄又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悶熱悶熱的,怎麽就下幾滴雨……該下點暴雨才好。”
次日周六,時景澄依舊醒的比鬧鐘更早。
他原本以為自己大概會失眠,結果這一夜卻睡得相當不錯,或許是因為酒精的緣故吧。
只是……
時景澄嫌棄地聞了聞自己身上帶回來的陳酒味兒。
昨天回來感覺太累,悶頭就睡了,還沒來得及洗個澡,這會兒味道實在難聞,得好好處理一下。
翻身下床,時景澄先把床單被褥塞進洗衣機,然後自己走進了淋浴間裏。
就這麽悶頭睡了一晚,他感覺自己似乎也沒那麽難受了。
比起失去工作,更令他遺憾的是,恐怕他失去了和程博裕一起做那部漫畫的機會。而這種情況下,他更不可能告訴程博裕,他就是“小石頭”了。
那豈不是會毀了小石頭在程博裕心中所有的美好回憶嗎?
過去的遺憾如果沒有彌補的機會,又何苦讓他再遇見,唉……
時景澄仰頭沖洗着臉上的泡沫,忽聽手機震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