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江寒遠思緒不寧地放下手中的咖啡杯,玻璃杯與桌面發出的碰撞聲讓桌對面的合作人吓了一跳。

大門距離這裏大約十多米遠,這裏的響動不足以驚動剛走進咖啡店的人。

“江先生,對我方開出的條件不滿意的話,一切可以商量。”合作人一身正裝,表情稍顯拘謹。

江寒遠斂眸,“不好意思,我只适合在酒吧賣唱,不适合去大舞臺。”

他們坐在大廳最角落的位置,方才那幾個走進咖啡廳的人徑直走向包房,為首的人似乎腳步一頓,沒有挪動視線,而後更加沉穩地走進包房。

合作人繼續喋喋不休地講着他所在公司的優勢,以及江寒遠加入之後可以獲得的好處,虛無的大餅一張張地砸向江寒遠。

江寒遠內心的波瀾翻騰,不是因為合作人,而是因為方才為首的人。那人與對面的合作人一樣,穿了一身得體的黑色的正裝,氣質卻大相徑庭。

那人的氣質卓然,身姿挺拔,走的每一步都都透露着一股游刃有餘的松弛感,好似沒有任何事物能對他構成威脅。

他的從容不迫、貴氣,與江寒遠回憶中的人完全沾不上邊,但江寒遠可以肯定,他就是封存在記憶中故人。

一陣陣有關那人的回憶湧上心頭,斷斷續續但又無比清晰,好似一切就在昨天,卻是隔了七年之久,回憶的珍貴之處在于,除了會忘卻,記憶裏的人或好或壞,不會有任何改變。

那個瘦弱到像豆芽菜,只剩一雙黑黝黝的眼睛還算看得過去的小子叫什麽來着?

“顧泊舟……”江寒遠呢喃出聲。

合作人似乎聽見˙這個名字,訝異道:“江先生,你認識顧泊舟顧總?”

江寒遠眼神躲閃道:“聽說過,不認識。”

“诶,顧氏集團目前唯一的繼承人……說到這裏,我聽說啊,他是老顧總的私生子!本來老顧總還有兩個兒子,這顧氏集團的繼承權怎麽着也輪不到私生子,但早年間兩個兒子出了意外,才重點培養他,他一直在國外的子公司,最近老顧總不行了才讓他回晉市來呢!”合作人有顆八卦的心,喋喋不休地講着那些捕風捉影的事。

“他幾年裏把國外那個子公司的規模擴大了數倍,都有謀朝篡位的架勢了!老的看不起小的,小的想拔老的氧氣管,他們這些人的事呀,真的髒……有可能老的那兩個兒子的意外不是意外呢,他們有錢人的事說不準。”

江寒遠不鹹不淡道:“那是別人的家事,你繼續說你的事吧。”

合作人還有一堆話,被江寒遠嗆住,一時不知道說些什麽好。

這次的商談并沒有為江寒遠帶來任何好處,甚至因為他的心不在焉,直接沒了下文。

江寒遠不在意,他來這一趟只是為了不拂引薦人的好意,見合作人總算斷了念想,便主動到前臺付錢。

路過那間包間時,江寒遠低下了頭,盡管他很想很想透過玻璃去看裏面的人。

顧泊舟不一定還認識他。

因為變化大的人,不僅是已經成為顧氏集團繼承人的顧泊舟,還有從富家子弟變得落魄的他。

不認識了最好,起碼……起碼記憶裏那個顧泊舟,還喜歡他。

江寒遠心情沉重地結完賬,看了眼三位數一杯的咖啡,一陣肉痛,他把收據仔細放好,打算晚上去酒吧的時候,問問他的冤大頭老板能不能報賬。

正當他要向大門走去的時候,那間包間的門拉開,他日思夜想的人,以一種極其突然的方式,出現在他眼前,大步朝他走來。

江寒遠如同一塊木頭,僵硬在原地,一瞬間連呼吸都暫停了。

說點什麽好?

顧泊舟,好久不見。

顧泊舟,你最近還好嗎。

心跳仿佛快躍出了嗓子眼。

顧泊舟離他越來越近了,在兩人幾乎快要撞在一起的時候。

“我……”江寒遠近乎失聲地吐出一個字。

顧泊舟從江寒遠身邊走過,兩人的肩膀似乎有一瞬間的摩擦,他好似只是繞開了一個陌生人,不影響他去往該去的地方。

江寒遠緩緩轉頭,目送顧泊舟走進了衛生間,鼻息間殘留着熟悉的男士香水味,很淡很好聞。

江寒遠眼眶一澀,欲哭無淚。

他也很想去衛生間,好好照照鏡子,也就七年不見,他的變化真的大到讓顧泊舟認不出來了嗎?還是說,是徹底忘記了?

江寒遠迅速結完賬,往門口走去,有兩個人邊走邊聊走進咖啡廳裏。

“這家店的環境不錯,但咖啡味道一般。”

“沒事,只要包間裏有廁所就好,我們可以多待一會兒。”

無意聽見他們的交談內容,江寒遠的腳步由快再次變慢,深吸一口氣後,回頭一看。

顧泊舟在他身後的不遠處,嘴角含笑地看着他,明明是張一眼難忘的臉,卻因為眼神冰冷,而顯得不近人情。

江寒遠不記得自己是以什麽落敗者的姿态,逃離了顧泊舟的視線。

當緩過神的時候,耳畔似乎還有顧泊舟的聲音。

“江寒遠,七年不見,不打算和我打個招呼?”

在大街上漫無目的地游蕩了很久,直到晚上,江寒遠去了每天晚上都會去的酒吧。

酒吧名字非常随性,就叫做“買醉”,大概是因為酒吧名字非常切題,每天晚上十點之後,酒吧都會被來買醉的人坐滿。

江寒遠到的時候,酒吧剛開門,幾個眼熟的酒保看見他了都會打聲招呼。

“醉哥到了嗎?”江寒遠随便抓了一個人問。

“到了,在休息室換衣服呢,今晚他也有演出。”

江寒遠走到老板專屬的休息室門口,見門鎖着,屈起食指象征性地敲了敲門。

“除江寒遠外,其他人免進。”裏面的人說。

江寒遠直接推開門進去,入目便看見這家酒吧的老板,正光着肌肉勻稱且布滿各色紋身的上半身,手裏拎着一件沒有穿上的T恤,笑眯眯地看着他。

“醉哥,能不職場x·騷擾了嗎?”江寒遠繞開他,到櫃子面前,打開專屬于自己的櫃子,取出裏面的麥克風。

醉哥的名字和酒吧名字一樣有特色,他叫蔔醉,認識幾年了,江寒遠的确沒看他喝醉過,聽說他家是開酒廠的,從小拿酒當水喝,開酒吧也算是專業對口了。

“咱們都是男的,”蔔醉自顧自地把衣服套上,“我說完這句,然後你又要說‘你知道我是gay’,然後我說我當然知道你是。哎……全是一套說辭,耳朵都要出繭子了,老實說,你看哥這身材,真的沒一點想法嗎?”

江寒遠很認真地審視着蔔醉這張痞帥到不像一個好人的臉,外加紮手的寸頭,從心道:“有,但不是随時有。”

“哦?什麽時候有?”蔔醉倚着櫃子,笑起來的時候更不像個好人了。

“你說給我漲工資的時候。”江寒遠學他笑。

見江寒真的一點想法都沒有,蔔醉不再自讨沒趣,話題一轉道:“今天談的怎麽樣?那個娛樂公司挺好的。”

“吹了,我沒有那方面的想法,真不用給我介紹了,我在你這兒幹得很開心,”江寒遠從兜裏掏出收據,“醉哥,這能報賬嗎?”

蔔醉接過收據,念出那個咖啡廳的名字。

江寒遠想到了下午在咖啡廳發生的事情,笑容一點點收起,眼神飄忽道:“我今天見到他了。”

蔔醉也瞬間沒了笑容。

“我當時挺怕我沖上去的,”江寒遠笑了笑,“但我發現,我根本沒那個膽子……而且我和他也不應該再有交集了,都是我一手造成的。”

“寒遠……”

江寒遠晃了晃拿着麥克風的手,“醉哥,我沒事,我發現再次見到他,也沒多大感覺了。”

才怪。

蔔醉比江寒遠高出不少,不說話的時候挺有壓迫感的,他意識到自己的表情不太好,趕忙把緊皺的眉頭松開,對江寒遠說:“行了行了,別想你的老相好了,上班重要。”

“你今晚不是要表演嗎?”江寒遠指着手腕并不存在的手表說,“時間快到了哦。”

蔔醉盯着江寒遠看,直到江寒遠眼睛一彎,露出一個好看的笑,他伸出的手落在江寒遠的肩膀上,“有機會的話,和他好好聊聊。”

江寒遠沒有回答。

蔔醉喜歡搖滾樂,因為是個人愛好,他只會偶爾出現在酒吧的表演名單上,但每次出現酒吧的生意都比平常好很多。

當抱着貝斯的蔔醉揮灑完汗水,從舞臺上下來,換拿着麥克風的江寒遠上去的時候,現場的氣氛降溫了許多。

不是江寒遠的聲音不好聽,也不是觀衆不捧場,而是江寒遠的歌單很舒緩憂傷,很适合深夜酌飲時安靜地聽。

江寒遠第一首歌,便唱到很多人的心窩裏去了。

“今天,我見到了一個對我來說很重要的人,”江寒遠站在光亮的舞臺上,看觀衆席卻是影影綽綽,不太真切,“我和他已經七年沒見了,七年,全身的細胞會更換一次,我們對彼此來說,都成了陌生人。”

這時伴奏聲音響了起來,蓋過了臺下的喧鬧。

江寒遠想着那些被他翻爛的記憶,緩緩開口。

“你會不會忽然地出現,在街角的咖啡店?”

“我會帶着笑臉,揮手寒暄,和你,坐着聊聊天。”

“我多麽想再見你一面,看看你最近改變。”

“不再去說從前,只是寒暄,對你說一句,只是說一句。”

江寒遠的聲音越來越低,直到唱出最後四個字,“好久不見。”

顧泊舟,好久不見。

但我更想跟你說,對不起,我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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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來了,我也跟大家說一句好久不見~

因為最近還有些事兒,不太确定能不能日更,但還是有更新的話早上7點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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