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借刀殺人

025借刀殺人

寫完字帖,秋姜讓錦書收起墨寶,又拿了剛剛置辦的佐伯紙來看。孫桃在一旁道:“這紙雖好,卻不如麻紙堅韌潔白,也不如銀光紙華貴亮麗。”

錦書忍不住道:“七娘子還沒有紙呢。昨日奴婢從西池路過,望見她用麥稭沾濕了在石舫上書寫,真是可憐。”

秋姜皺眉道:“為何無紙?祖母分發時,不是也給了她百餘張嗎?”雖不及幾個嫡女多,也不至于在石頭上書寫練字吧?

錦書輕嘆,聲音低落:“紙張到了五娘子手裏,哪裏還有多餘的給她?縱使五娘子不喜歡練字,哪怕浪費了,也不會分給她分毫。”

秋姜聽不下去了,吩咐孫桃:“去取五百佐伯紙予她。”

孫桃答應了聲便去了。

過了片刻,謝妩姜卻帶着謝雲姜一道來看她。二人今日衣衫亮麗,發髻新穎,一看便是精心裝扮過的。

秋姜不知她們來意,料想不是好事,臉上卻不動聲色,喚錦書去備茶。謝妩姜卻道:“不了,我與五妹來此,是邀三妹一同出行的。”

她的笑容舒緩典雅,叫人生不出絲毫惡感。秋姜卻知之甚詳,心裏多有提防。

謝妩姜見她不應,笑道:“東市的‘新顏肆’新進了一批朱釵首飾,三妹妹不與我們一道去看看?”

秋姜略一思索,應道:“我若不去,不是不給長姊面子?”

她們乘了牛車,不刻便到了東市。此刻時候尚早,早街鼓聲剛響,坊門初開,人流還不算多。秋姜見路邊的食肆有賣芝麻胡餅的,便讓錦書下車去買了個。這餅烙地金黃酥脆,一口咬下香氣撲鼻。

謝雲姜見她吃得香,譏笑道:“有什麽好吃的,還弄得滿手流油。”

秋姜懶得理會她,三下五除二解決了餅,肚子才飽了些。到了坊內,牛車停下,丫鬟婆子在外打起垂簾和帳幔,三人依次而下。

這是一處依河而建的坊市,幾座拱橋建在河上,岸邊綠柳成蔭,朝陽下垂下無數碧玉般的絲縧。河面上有輕舟蕩漾,浣衣的小姑曼聲歌唱。

過了第一座拱橋,往西直走數百裏,謝妩姜挽着冰絹輕紗挽臂在廊下站定,擡頭一望。臨街的店肆置了三楹,店面前挂有牌匾,上書“新顏肆”三字,深深凹刻,又用紅漆填滿,字體用的竟是商代的甲骨體。

秋姜和謝雲姜剛剛過來,掌櫃的便奔出來作揖:“大娘子莅臨,小店真是蓬荜生輝。這次新進的釵笄步搖都是上品,最好的都給大娘子留着呢。”

謝妩姜提了裙裾步入肆內:“你每次都這麽說,我也不知該不該信你。”

那掌櫃的指天發誓,若有欺騙,叫他天打雷劈,欺誰也不敢欺瞞大娘子。

謝妩姜雖知是讨好,心情也頗為愉悅,揚了帕子壓在唇角,以作掩飾笑意。謝雲姜看那掌櫃一眼,輕哼道:“有什麽好東西便取出來吧,別說這些有的沒的。我們要看實際的,要是東西不好,說破了天也無用,信不信我砸了你這爛店肆?”

掌櫃的賠笑應着,回頭一掌打在身側的夥計頭上,喝道:“傻站着幹嘛,沒聽見五娘子的話?趕緊去拿好東西來。”

夥計連忙奔進室內,不一會兒便捧了一個個華貴的錦匣出來給她們看。放在外面觀展的都是尋常的首飾頭面,好東西都在裏面,這是這些店肆的規矩。來客若是常客,或者身份不凡,才會取出這些內間的貴重東西。

掌櫃的一一打開給她們看了。謝雲姜拿了支白玉銀竹簪在手裏轉了片刻,聽得那掌櫃的奉承道:“五娘子肌膚晶瑩,烏發潤澤,簪這白玉銀竹簪正是相得益彰。”謝雲姜聽了不但不喜,還反手将那簪子擲出,嘴裏怒斥道:“就這些破爛貨你也敢拿出來獻醜,是看不上我們姊妹,還是嫌咱們謝氏一族破落,舍不得拿出好東西啊?”

掌櫃的手忙腳亂接了這簪子,苦着臉彎腰告罪道:“豈敢,豈敢啊?這白玉銀竹簪取的是上好的昆侖玉,這可是時鮮貨啊。”

謝雲姜嗤笑了一聲,只是拿眼角瞥他:“咱大魏窮困到這等地步了嗎?什麽時候連這等劣質的玉石、銀質的破簪子也稱得上的時鮮貨了?”

“五妹!”謝妩姜喝止她,語氣頗有嚴厲之意。

謝雲姜瞟了眼掌櫃,輕哼一聲。

謝妩姜微微凝眉,語氣沒有苛責,卻也頗有些費解:“自漢化頒布均田制、三長制和班碌制後,我朝國力強盛,蒸蒸日上。奴家雖處廟堂之遠,也略知一二。何況豫州州郡位于南部,與南朝毗鄰,貿易頻繁,物資向來豐渥。不知是何緣故?”

掌櫃道:“農田确實越來越肥沃,絹布錦緞的産量也與日俱增,只是這兩年我朝過于親漢,忽略了與周邊部族小國的往來,而這玉石大多産于西北一帶,為龜茲、黨項等羯狄把持。”

謝妩姜恍然點頭:“如此說來,是我們誤會你了。”

“小人不敢。”

謝妩姜笑道:“雖是如此,但我日前曾聽人說起,你從西部而來的一胡商手中得到了一套頭面,甚是精巧。不知可否拿來讓我們姊妹一觀?”

“這……”掌櫃一臉為難。

謝雲姜大怒,疾言厲色道:“糊塗東西,有好東西還不拿出來?我們姊妹還會貪了你不成?”

那掌櫃的也不知有什麽隐衷,一籌莫展的模樣,卻不敢過于得罪她們,只得喚了夥計下去拿來。

那是一個黑底紅漆邊的匣子,用上好的黑檀木鑄就,精心雕刻着海棠花邊紋。且不說內裏東西如何,光是這匣子便價值連城。

謝雲姜果然緩了神色,揮手道:“還不打開?”

掌櫃應着“唯唯”,回頭讓夥計打開。

這是一整套頭面,內有三把雕花玉梳蓖,雀頭垂珠釵、點翠垂珠簪各一對,金鑲玉步搖一對和絹花華勝若幹。

分開看,每樣都不算出衆,但若是放在一起看,恍若渾然天成,無論是做工還是花樣,都是增一分嫌多,減一分嫌少。

“這才像個樣子。”謝雲姜道,“還不快給長姊包起來。”

謝妩姜卻謙讓道:“前些日子母親已經給了大娘一套,這一套便給三妹妹吧。”回頭對那掌櫃說,眼神凝注,語氣放得格外緩慢,“我知道你想奇貨可居,但凡事要适可而止,不可過于貪了。包起來,用最好的油絹灑金紙,讨個好彩頭,也省得這天又下雨。”

掌櫃聽她這麽說,垂首再不敢露出什麽為難的神色了,忙叫夥計包了。秋姜卻看得真切。謝妩姜又挑了一支點翠梅花簪、三枚燒藍花钿和一朵丹色素绫花華勝,謝雲姜則要了一套雲雷紋赤金臂钏。掌櫃也叫夥計一一包了起來,裹上灑金油絹紙。

這時,謝雲姜忽然捂住肚子,聲稱身體不适,謝妩姜便和掌櫃的說了借他後面廂房一用,二人相攜着過了一扇屏風。

二人動作這樣快,秋姜無聲地笑了笑。

孫桃奇異道:“娘子笑什麽呢?”

秋姜往那二人離去的方向一望,确定二人去遠,方低聲道:“我笑這出戲不快不慢,時間把握地剛剛好。”擡頭對那掌櫃笑道,“周叟且說,是不是這個理?”

掌櫃的兩邊都不能得罪,真的是有口難言。

秋姜道:“我不為難你,但一會兒若是有貴人怪罪,你可要自己承擔後果。”

孫桃聽不懂:“娘子你說什麽呢?”

掌櫃終于難以維持,“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不住磕頭:“貴人饒命,小的也是受人脅迫,逼不得已。這套頭面一早便被人定下了,小的實在想不到大娘子和五娘子也要。”

“有一件事你說岔了,現在不是她們要,是‘我要’呢。”秋姜道,“你這般惶恐,恐怕這位貴人身份不凡吧?”

掌櫃的不言。

秋姜又道:“你若據實相告,我自有法子保你平安,也叫那位貴人不得遷怒于你。你若是依然如此愚鈍——”她臉上綻出了冷淡的微笑,“我想,你作死的不僅僅是你自己。戶檢在即,不知你家的田地會被評為幾級?我與趙縣長倒是有幾分交情,許能幫你問問。”

掌櫃伏地道:“是河南王愛媛、彭城縣主邸下!”

乍然又聽得這個名字,秋姜略微一怔,随即想起那日上元佳節的若幹趣事,心中頗為玩味。

她心裏也道,謝雲姜素來霸道,剛才看到那麽好的東西,居然直言要給謝妩姜,一點猶豫的神色也不露,這本就不合常理。後來謝妩姜說要給自己,她居然也神情自若,和她的性格更是大相徑庭,原來是在這裏等着她呢。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