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跌入山下的三人被救上去時已經過了兩個多時辰,幾乎是踩着黃昏之際,在夜幕降臨之前才用了繩索軟椅将人救出。
這一次的事情鬧得有點嚴重。
棧道上驚魂未定的公主,跌入懸崖的大将軍,将軍夫人,另外還有崔按察使的獨子,身份都讓人無法不警惕。
遠祿寺封了兩三個時辰的大門。要排查一下到底是怎麽回事。
最後禁軍衛和司衛挨着挨着排查,得出的結論是意外。
春日裏大地回暖,蛇出洞穴是很正常的事情。棧道失修導致的欄杆木材老化脆弱,剛巧遇上沖擊力才會折斷。
目前排查下來的信息全都整理在冊,遞交給了都司審查,再由都司審查确認後上遞皇宮。
排查不是一次就能确定的,那都是後續的事宜。且不是姜秉兒一行人現在有功夫去想的。
雲家人算是受到驚吓最大的。
自家當家家主和主母險些出事那可不是小事。
就連何姨母都顯得真情實意了不少,再三确定雲溪奉和姜秉兒沒有事。
姜秉兒還在安撫哭得不能自己的雲葶。
雲葶得知姜秉兒是來找她的,意外跌入山崖後就一直哭,哭到姜秉兒被救上來也停不住。
還得是姜秉兒坐在軟轎上,好聲好氣才給她哄好。
“怎麽別人不出事,姜姑娘就出事了呢?”
排房裏,何姨母确定了姜秉兒和雲溪奉沒有大問題,就忍不住抱怨起來:“還連帶了将軍,吓着了公主,你看這事兒鬧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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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秉兒可聽不得這種話,她頓時來了氣。
“可惜姨母不在我身邊,有姨母這張嘴陪着,我也不至于在山下那麽無聊。”
這話給何姨母聽得險些跳起來了。
姜秉兒一個小輩能這麽跟她說話,那是一點尊重都沒有啊!
還是梁姝死死拽着何姨母,硬生生将人拖了出去。
雲三夫人也吓得不輕,阿彌陀佛地,說幸好沒出大事。
“侄媳也吓得不輕,還是早些回府好好休息。”
姜秉兒也如此想。
但是她還得等一等。
等雲溪奉。
雲溪奉明明也摔下山,卻在被救上來後直接去找他手下幾個司衛再次排查棧道。半刻沒有停歇。
身邊雲葶哭得眼睛腫,雲萱也沒好到哪裏去。
姜秉兒索性将那昏迷中被綁架上來的大白兔子塞給兩個妹妹玩。
“說好的抓兔子,剛好撿了一只,你們拿去玩吧。”
“嫂嫂還記得這個……”雲萱抱緊了那只被綁了爪子的兔子,感動的眼淚嘩嘩。
還以為是嫂嫂跌下山崖還不忘幫她們找個兔子玩。根本想不到這是一只自己撞暈了送上門來的小兔子。
姜秉兒又等了片刻。那邊小紀從雲溪奉身邊跑了回來,女眷們都在室內,他也不進來,在門口回話。
“夫人,大人說了,只怕還要一會兒,還得安排宮中人來接公主,請夫人先回府請大夫瞧瞧。”
姜秉兒在一家子女眷面前不好意思嘟嘴,勉強端莊地回答。
“将軍既然在忙,那我們就先回去吧。”
入了夜山中寒冷,也不能讓一府的女眷陪着等。
等下山的時候天都黑了。
雲家的馬車停在山腳下。臨了了,姜秉兒準備上馬車時才發現身後還多了一個人。
卻是傷得有些重,被軟轎擡下山來的崔文津。
“阿姜妹妹,我這般自己一個人也無法,不知妹妹能不能收留我幾日,待我傷好?”
姜秉兒扶着侍女的手,回眸。
崔文津是真的狼狽。
她和雲溪奉起碼還有家人照顧,崔文津的說法他是獨自一人先來的京中,也不知道住在何處。這一身的傷還有他那腿……
到底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關系,姜秉兒點了點頭。
“行啊。”
崔文津眼前一亮。
姜秉兒擡手叫來小紀,指了指崔文津。
“這位是崔公子,你找個馬車把他送去我家。說一下他受了傷,給他找個大夫。”
小紀傻乎乎地盯着崔文津,有些震驚。
“這……這能送到姜家去嗎?”
這位到底是誰啊?怎麽能被送到自家夫人的娘家去?
崔文津面對小紀也是客客氣氣笑着。
“我姑姑在姜家。不知你是否見過?”
這話一出,小紀拍了拍腦袋。
“崔姨娘!”
那這就是自家人了,的确不算失禮。
姜秉兒聽他這話時撇了撇嘴。
“你少去惹我姨娘煩。”
崔姨娘不喜歡崔家人。雖然限定的是崔通判夫婦倆,但是不代表她就喜歡崔文津。
崔文津溫順地點頭。
“自然。姑母若是不喜見我,我會避開她。”
等安頓好了崔文津,姜秉兒一行才回了雲家。
找了大夫看她受傷情況,大概能确定就是胳膊上有點擦傷,并無內傷,傷得最重的就是她跌落時扭到的腳。
扭了需要正骨,但大夫伸手要幫姜秉兒正骨時,姜秉兒的腳怎麽也不能伸出去。她是真的怕疼。正骨那得多疼啊!索性扯了個謊。
“将軍回來會替我正骨,大夫開些藥就好。”
大夫一聽果然收回了手。
“既如此,等将軍回來替夫人正骨後,夫人這兩天請冰水泡腳,敷藥。過兩天後每日早晚熱敷藥貼,多泡泡腳。”
大夫留下了一副帖子,如此提醒道:“前兩天泡腳得用冷水,夫人要受點苦。”
扭傷也不算什麽大傷,泡冷水腳也不是什麽受苦。還好不是大問題。
姜秉兒假裝忽略了正骨一步,決定平日裏多注意休養,平日裏少用腳,養着養着也就好了呢。
姜秉兒的腳還搭在一個繡凳上,她讓侍女送走了大夫,盯着自己的腳踝嘆了口氣。
傷在腳上是真的麻煩。
今日滾在山中滾了一圈,又髒又累,傷着腳了她沐浴都是個麻煩事。
姜秉兒讓小弗準備了淨水室,自己試着站起來。
皺起了臉蛋。
疼。
腳疼不是問題,問題是腳疼讓她總覺着自己心情跌入谷底。
不高興。
站了一下她就重新落座,室內沒有合适的能用來支撐的東西。她這樣怎麽去洗?
還是小弗去請府上的長随砍了根竹子,削成一個臨時用的手杖。
想着是給夫人用的,竹手杖的頂端還被軟布包了棉花,上面用一條繡花手帕裹了上去。
臨時簡陋,卻有精細在其中。
有了竹杖,姜秉兒才算是勉強能挪動挪動。
只是沐浴又是一大難題,那木桶平日裏是要踩着臺階上去的,她現在腳疼,踩臺階都是抓心撓肝的。
無法,只能是她在淨室的下斜臺處坐着镂空竹椅,用瓢取水慢悠悠地洗。。
沐浴期間,她全程都是把受傷的腳搭在不沾水的繡凳上,生怕給熱水泡着了。
大夫可是叮囑過前兩日是要冷水泡的。
姜秉兒是個惜命的人,自然聽大夫的話。
屏風外小弗給姜秉兒準備了新的衣衫。因為考慮到她腳上有傷,着裝上要以方便為主,故此選的是及胸灑金裙,外披一件素團花紗衣。
姜秉兒有些遺憾腳上有傷不能好好泡一泡。
身體在受了些傷或者困乏疼的時候,泡一泡就能洗去不少的疲乏。
“小弗,衣裳。”
她洗好了,示意在屏風外的侍女給她遞衣裳。
“是!”
小弗大聲應道。頓了頓又補充了句。
“大人,那婢子去給夫人送衣裳了。”
姜秉兒猛地扭頭。
落地屏風外,她聽見了雲溪奉的聲音。
“她的鞋不用拿。”
不拿鞋她穿什麽?
姜秉兒在小弗的服侍下更衣完畢,才要她的鞋子。
“把我鞋拿來。”
外面的雲溪奉嗯了一聲,進來時手中卻沒有拿鞋子。
他已經在書房的淨室洗過了,換了一身白衫,腰間只用一根腰繩松松系着。走動時甚至能看見他沒拉好的衣領下隐隐鎖骨。
姜秉兒坐在竹椅上,剛穿上身的衣裳已經被侵染有些潮濕,她睫毛也是濕漉漉地,眨動時,甚至有水珠滴落。
“鞋呢?”
雲溪奉兩手空空。
他懶得回答這個問題,彎腰,直接将姜秉兒打橫抱起。
姜秉兒衣裙撒開一圈漂亮的花瓣裙擺。
“哎呀!”
男人輕輕松松把腳上有傷的小姑娘抱起,他腿長步伐大,很快就将她抱到了內室的千工拔步床上。
姜秉兒一挨到床榻第一件事就是立刻整理裙擺。
她漲紅了臉憤憤地瞪了雲溪奉一眼。
他到底知不知道她怎麽穿的衣裳呀!怎麽敢……怎麽敢這麽抱着她的!
萬一裙擺飄的方向不對……
姜秉兒不敢想象。
雲溪奉莫名其妙挨了一個白眼,卻也是習慣了。
桌上有大夫開的藥。
一個是給姜秉兒腳上用的藥貼,一個則是一小瓶的藥膏。
他拿了藥貼,坐在床邊直接捏住姜秉兒的腳。
“我自己來!”
姜秉兒想把腳抽出來,奈何力氣根本比不過雲溪奉,只能手撐着床榻,眼睜睜看着他在她腳踝上捏了捏。
疼和癢讓她不停眨眼。
灑金裙裙長到腳踝,幹擾了雲溪奉的視線,他索性撥開了她的裙擺。
直接露出一截白皙卻帶有絲絲擦傷的小腿。
她裙下沒有穿綢褲。
這個認知讓雲溪奉手上無意識用了點力,疼得姜秉兒咬緊牙,急切地用手來推他。
“你做什麽呀,好疼的!”
本來沒多疼,他這麽一捏那可是鑽心的疼了!
雲溪奉回過神來,也沒松開手,而是将她的腳抱入懷中。
小腳軟軟的踩在他大腿上。
他低下頭認真給小姑娘整理了一下裙擺。
直到裙子能把她的小腿都蓋住才作罷。
藥貼是用井水隔着鎮過的,靠在她小腿上也冰涼。
“崔文津你安排到姜家了?”
雲溪奉忽地問起了不相幹的事情。
姜秉兒還疼着呢,聽這麽一說有點愣,雲溪奉不喜歡崔文津,怎麽會忽然提起他?
“是啊,且不說他也是擔心我才跳下來的,更何況他到底是姨娘的侄兒,有這層關系在,也不能啊……好疼!”
姜秉兒正正經經回答雲溪奉的問題呢,誰知雲溪奉趁着她回答問題心思渙散的時候,捏着她的腳踝利落地一扭。
瞬間完成了正骨。
姜秉兒疼得倒吸一口氣。
比她扭到腳的時候還要疼啊!
雲溪奉這才慢條斯理給她的腳踝貼上冰過的藥膏。
“若不正骨,好不了。”
姜秉兒疼得哼哼唧唧地,不想搭理他。
也不去問他怎麽知道她沒有正骨的,肯定是大夫那邊的問題。
不過冰冷冷的藥貼敷在腳踝上時有了一瞬間止疼的效果。
她後背那股神經緩緩放松了些。
姜秉兒抱着自己可憐的小腳丫吹了吹氣。
而後擡頭。
雲溪奉已經去拿了另外一瓶藥膏。這是他的。
他準備出去外間暖閣。
“我幫将軍上藥吧。”
坐在床上的姜秉兒叫住了他。
他回眸,小姑娘笑得十分乖巧。
“你幫了我,我也得幫你才好。”
她來上藥?
雲溪奉想到了一些舊事,喉結微微滾動。
最後還是什麽都沒說,沉默地坐在床邊将藥瓶遞給了姜秉兒。
姜秉兒攥着藥瓶,興奮地戳了戳雲溪奉的肩膀。
“将軍傷在何處了?”
雲溪奉用一種姜秉兒看不太懂的眼神看着她。
咦?
還不等她反應過來,雲溪奉解開了腰間的系帶。
素白的衫子從他肩上滑落,露出了男人結實有力的身體。
就這麽脫了衣裳呀,他可真不講究!姜秉兒想羞羞答答吧,但她還真看過他身體,羞不起來,反而是沒忍住多看了幾眼。
“你看着抹。”
雲溪奉甚至不用告訴姜秉兒他傷在何處。
反正到最後這藥膏都會抹的一團糟。
姜秉兒卻被他肩頭的一團淤青吸引。
已經不是淤青了,而是黯青到近乎發紫的顏色。
不只是肩頭,還有後背。最先着地,替姜秉兒在半空中一次一次承受碰撞的位置滿是淤血烏青。
甚至有一條橫穿了肩背到後腰的擦傷。
大概率是被墜落過程中的樹枝蹭到的。
姜秉兒一下子就收起了剛剛想要報複的壞心思。
眨巴着眼,莫名覺着眼睛有些酸。
她的手指淩空在他的後背摸了摸。
如果不是雲溪奉保護她,那這些傷都會出現在她的身上。
他居然傷得這麽重,卻一聲不吭,當沒事人似的護着她,抱着她,哄着她。
還帶着一身的傷去帶着司衛重新排查棧道。
姜秉兒垂下眸,吸了吸鼻子。
她打開藥瓶,用手指蘸取了藥膏,從他肩背開始塗抹。
“有點疼,忍着哦。”
姜秉兒認真說道。
雲溪奉後背肌肉在瞬間緊繃。
他悶嗯了聲。
姜秉兒細軟溫熱的指腹帶着一絲讓他緊張的顫栗,在他肩頭認真塗抹着藥膏。
很快,她彎腰俯身過來。
雲溪奉屏住呼吸。
果然,她鼓着氣呼呼呼給他在吹。
她的小習慣,被家中養的很可愛的小習慣。
對他來說多少是種折磨了。
姜秉兒越坐離雲溪奉越近。要給他抹藥,還是靠近了才舒服。
她幾乎是貼着雲溪奉的後背,認認真真地給他肩背上的每一處烏青到發紫的淤血擦藥。
擦勻了,就鼓起腮吹一吹。
吹一吹就不疼了。
“我力氣重嗎,疼嗎?”
姜秉兒還生怕自己抹藥的力氣大了,小心地問雲溪奉。
雲溪奉不想說話。
她的力氣都用來生氣了。抹藥時輕飄飄地,跟羽毛拂過一樣。
弄得他又疼又癢,渾身忍不住地陣陣緊繃。
不說話啊,那就是力道合适?
姜秉兒繼續刻意地放輕手上的動作,幾乎給他把後背上的傷痕都塗了藥。
就剩下最下方,堆積着衣裳的腰部。
他後背線條明顯,肌肉分明,尤其是後腰緊繃時的小小腰窩,看的姜秉兒目不轉睛。
她用力搖了搖腦袋,把一瞬間的奇怪思緒甩開。
擦藥擦藥。
這個位置不太好弄,姜秉兒索性半趴在床上,用沾滿藥膏的手指抹在了他的後腰處。
一點一點。
手下的肌肉緊繃到幾乎在顫抖。
很疼嗎?
姜秉兒下意識地湊上去,呼呼吹了口氣。
雲溪奉幾乎是狼狽地從床上起身。
“咦?”姜秉兒還坐在床上,看雲溪奉這麽大的反應她都有些震驚。
“我……弄疼你了嗎?”
還是說傷筋動骨了?
姜秉兒還眼含擔憂呢,雲溪奉已經平複好心情。
他衣衫半褪側着身。搖曳的燭光落在他身體上。姜秉兒的視角裏,昏暗的燭光将他身體的線條如數勾勒。
就連他呼吸時腹部微微的起伏都能清晰可見。
男人沒說話,只在盡量平複亂了節奏的呼吸。
姜秉兒眨了眨眼,她臉蛋肉眼可見地微微泛紅。
低下頭。
咳。
通城小纨绔好像懂了些什麽。
雲溪奉沉甸甸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有如實質般的燙人心神。
有的人已經悄咪咪抓過一側的被子,緩緩地往上拉,拉到頭頂。
這般掩耳盜鈴的做法給雲溪奉氣笑了。
“姜栖栖,你作弄我,以後有你好果子吃。”
姜秉兒藏在被子下的臉紅得發燙。
她嬌氣地哼了一聲。
呸,才不吃呢。
作者有話說:
小姜餅給雲團子上藥,也許是一種新的上刑手段了。
紅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