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姜秉兒聽了個真切。

這還是她頭一次面對身為大将軍的雲溪奉所展現出來的硬氣,直接會去左右一位公主的未來。

他還真是……不留情面。

想是這麽想着,但是姜大姑娘沒忍住嘴角翹起,怕被人看見,擡手抵着唇輕咳了一聲。

“看來不需要我們前來迎接了,諸位還請裏面坐。”

她聲音也放小了點。到底是公主,這種尴尬的場面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想必大家都是聰明人,就算知道了也會想辦法不讓公主知道的。

身後的賓客們自然懂這個道理,尤其是在聽見雲溪奉為了自己的妻子,居然會這麽威脅公主的時候,衆人心中又多了一份計量,簇擁着姜秉兒又折返回去正廳。

姜秉兒只讓一個侍女去外頭通知一聲,讓雲溪奉解決完外頭的事就趕緊回來正堂。

吉時快到了。

至于她則是走在賓客們後面,自家姨娘落後一步,趁着旁人沒注意,走到她身側挽着她手臂低聲說:“外頭來的是什麽公主,姑爺那話又是怎麽回事?”

姜秉兒有些無奈。

姜家人到底消息來源渠道太少,只要他們不去打聽,幾乎不會知道什麽外部消息的。

尤其是這種涉及到權貴人家的辛密。

姜秉兒一直也沒有告訴家中,卻不想剛剛姨娘在賓客中聽見了外頭的那一出。

“回頭告訴你。”

姜秉兒含糊過去。

姨娘眼珠一轉,可不是那麽好騙的,猜到了點什麽端倪,瞥了自家姑娘一眼,松開挽着她的手,噠噠噠跟着去了前頭,混入賓客中試圖聽一點什麽消息。

正堂裏早已經布置好了。

姜秉兒和雲三夫人商量過,在中庭的小樹上挂了紅綢子,瞧着多沾一些喜氣。

賓客們按照排列好的位置入內而站,人有些多,但也不算擁擠,只女眷偏多,胭脂香粉味混在一起,略顯得有些香氣撲鼻。

姜秉兒作為家中的長嫂,雖然年紀輕是小輩,但按照規矩,還是她與雲三夫人兩人充當此次及笄禮的主人。

正堂內鋪了吉祥如意的地墊,吉時到,鑼起三聲。

而雲溪奉已經悄然從後側的屏風繞了過來,他出現也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但他低調,在一側少賓客的地方站定,等待着家中妹妹的笄禮。

外頭小童唱祝福詞,詞畢,一身素衣的雲葶由自己兩個小姐妹扶着步步走入。

正賓是請的老郡主,老郡主的孫女兒扶着她顫巍巍起身,為雲葶主禮。

姜秉兒看着雲葶面帶羞赧,粉嘟嘟的臉蛋兒瞧着還稚嫩呢,已經是加笄的大姑娘了。

賓客們不管之前心中想什麽,這會兒面對雲葶的笄禮,都是面帶淺笑,目視着雲葶的一道道加笄。

雲葶的衣衫從素衣更到石榴紅三層衫裙,長發挽起,由玄色蠶絲羅帕包起,後簪上一支通體溫潤的白玉笄。

姜秉兒還給雲葶準備了一頂小冠,金玉所作,鑲嵌瑪瑙寶石,後垂六道珠鏈流蘇,煞是好看耀眼。

加笄戴冠後,雲三夫人起身牽着雲葶的手,答謝前來觀禮的賓客。

至此,所有人都知道雲家的雲葶姑娘已經及笄,可以相看人家了。

笄禮結束,雲葶和雲萱湊在一起,小姑娘還有些興奮,臉蛋紅撲撲地,和自己的姐姐低語笑個不停。

而雲三夫人已經引導着衆多賓客前往旁廳準備入席。

結束了。

姜秉兒全程看得仔細,看着雲葶和自己的贊者小姐妹手牽手,看正賓老郡主給雲葶加笄。

這麽一看,及笄禮好像也是一種對外展示自家女兒受寵的機會?

被家中疼愛重視的孩子,笄禮的确會過的十分順心。

正想着呢,姨娘悄悄靠了過來,努了努嘴。

“後不後悔當初沒辦笄禮?”

姜秉兒撇了撇嘴。

“不後悔。”

的确不後悔。

女子十五及笄,尚未許嫁是有家中準備笄禮,若是已經成婚,則是由夫君準備笄禮。

她在十五歲前兩個月和雲溪奉有了婚書,成了一半的婚,這就導致她十五歲生辰的時候,一個人孤零零過的生辰。

倒不是沒人陪她過,而是姜秉兒只要想到她的及笄禮本來定下來的主禮人帶着婚書跑了,就氣不打一處來,根本無心準備什麽笄禮。

心裏頭才惱着呢,一側安靜低調的雲溪奉上前來與姨娘問好。

姨娘也是想起來了姜秉兒那準備了半年卻無疾而終的笄禮,難得沒好氣。

“姑爺好不好的我不知道,總之我家秉兒不好。”

雲溪奉一愣。

姜秉兒無奈,哄着姨娘。

“且去入席吧,嬸娘一人沒有認識的人,她膽子小。”

這話就有些假了,嬸娘在外陌生的環境下只是謹小慎微,真正膽子小的人是姨娘。

姨娘猜着他們有話要說,拍了拍姜秉兒的手,轉身離開了。

“姨娘對我似乎不滿,我做了什麽不該做的事情了嗎?”

雲溪奉走過來,有些不解。

畢竟在他的記憶中,姨娘對他這位姑爺還是比較客氣的。

難得給他翻白眼。

姜秉兒也不瞞着他。

“在氣我十五歲的時候沒做笄禮。她看着想起來了,鬧着呢。”

雲溪奉這下是徹底愣住了。

他盯着姜秉兒不放,眼底劃過一絲錯愕難解。

不應該。

在他的記憶中,姜秉兒滿了十四起,整個姜家都在着手準備她十五歲及笄的事情了。

那可是姜秉兒前十五年最大的盛宴,姜家都寵愛她,自然是要給她最好的。

在與他定了婚事後,姜父也曾來找他,讓他在成婚後準備給姜秉兒的笄禮。他自然是答應了。甚至還學了不少到時候該做的。

他離開的時候,将自己做好的玉笄放在姜秉兒的床頭,雖然猜測她會扔了砸了,但是沒想到她直接沒有做笄禮。

姜秉兒撇撇嘴。

本來早就忘了的。今兒雲葶笄禮其實她也沒有想多少,只是姨娘這麽一問,雲溪奉過來還火上澆油。

姜大姑娘心情又不好了。

她擡手在雲溪奉的手臂上擰了一圈。

“你真是煩死了。”

都是他。

總讓她不順心。

雲溪奉默默承受了這麽一點點的疼痛,忍不住追問。

“那……玉笄呢?”

他多少還有些期待。

若是沒有做笄禮的話,也許姜秉兒當時見到那根玉笄,也沒有很生氣的砸掉?

“什麽笄?”

姜秉兒有些茫然。

她都不做笄禮的,當初家中給她準備的那麽多玉笄,她一個都沒要。

她不知道。

那就是并未收到他放在床頭的那根玉笄。

雲溪奉沉默了。

“……沒什麽。”

“走吧。”

姜秉兒覺着他有事情瞞着她。這點是很不好的。她趁着雲溪奉跨過門檻時,擡腳踢了踢他的小腿。

“說。”

不說明白,休想走出這門。姜大姑娘的眼神明顯是這個意思。

雲溪奉無法,只能低聲告訴她。

“……給你做了一只玉笄,走之前放在你床頭。”

他當初在姜家的身份一開始只是姜秉兒的奴隸,後來是她的未婚夫婿,不管是哪一個,都是姜大姑娘的人。也因此,他幾乎沒有自己的私財。

在姜秉兒滿了十四歲後,姜家着手為姜大姑娘的十五歲笄禮準備的同時,雲溪奉當時說不好自己是什麽心情,他去了幾家玉料店鋪看玉石。

到底出身造就了他的眼界,尋常玉石根本看不上眼。入得了眼的,又要考慮适不适合姜大姑娘,嬌氣的小姑娘又會喜歡哪種。到最後能給姜大姑娘用的,也只有最好的一塊玉。

但是那塊玉雖然不是價值連城,但絕對是價值千金的寶貝。根本不是當時的他能買得起的。

雲溪奉看得明白,若是要憑借自己去買一塊玉,那的确是做不到。

但若是……他自己的那塊玉,或許可以。

他陸陸續續花了快一年的時間,才将自己的玉牌切割打磨,用金纏絲,做了一根翡翠玉笄出來。

那是他唯一能給姜秉兒,獨屬于雲溪奉的東西了。

只可惜這只玉笄沒法當面交給姜秉兒。尤其是在他走的那天早晨,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恐怕無法為姜秉兒做笄禮,這根玉笄也無法送到她的手中,只能選擇悄悄放在她的床頭。

只盼着她能看在那只玉笄還算好看的份上……不要摔了。

姜秉兒眨了眨眼。

她自然也想得到當初雲溪奉的拮據。

其實她是很大方的,給了雲溪奉不少錢財,但是雲溪奉幾乎都不花,跟她出街時,那些銀錢總是會變成她口裏嚼着的牛肉幹,光滑的小陀螺,以及全新的馬鞭。

這種情況下雲溪奉還能給她準備一支玉笄?

她眨巴着眼,不斷回憶自己的床頭上到底有什麽玉笄。

這麽一想,她似乎有了一點印象,用手比劃着。

“是這麽長的一根翡翠玉笄嗎?中間用金絲纏了幾圈纏花的。”

雲溪奉長舒一口氣,心放回了肚子裏。

“是。”

看來這根玉笄的命運還不錯,沒有被姜大姑娘知道出身,避免了被摔掉。

姜秉兒不由得看了眼雲溪奉。

“你運氣真好。”她由衷的說道。

當初那根玉笄落到她的枕下,過了幾乎一兩個月才發現,就在她十五歲生辰的時候,她意外發現這根金鑲玉的翡翠玉笄,索性就自己給自己挽了發,插上玉笄。

因為這根玉笄好看,她之後更是帶在身邊。連姜家出事的時候外逃,這根玉笄都沒有拉下。

“那只玉笄居然是你做的……”

姜秉兒喃喃自語。

多少是有些震驚的。那根她還挺喜歡的玉笄居然是出自雲溪奉之手。

若是早知道……

她想了下,也許會氣得用玉笄發脾氣吧。

“玉笄在姜家,還是府上?”

既然提到了,雲溪奉就想知道自己長這麽大唯一一支純手工精心制作的玉笄如何。

姜秉兒撇了撇嘴,扭頭看了眼準備宴請賓客的地方。

隔着一層竹林,看是看不太清,但是有雲三夫人在,又沒有婉鎏公主,席間大約是無虞的。

“你跟我來。”

姜秉兒匆匆領着雲溪奉回到栖園。

她回到廂房第一時間還請看了看廂房,梁姝已經回到了她的院子,廂房裏空着。

雲溪奉不知曉她去廂房作何,倒也沒有問,老老實實跟着姜秉兒的腳步。

姜秉兒進了內屋,從梳妝臺旁抽出了一只匣子,開了鎖打開來。

裏面是幾只簪花金釵,以及幾只玉笄。

其中躺着一支金鑲玉的翡翠玉笄,中間纏着金絲花,細小,通透,圓潤,或許在手工上比不得老師傅們打磨的通體無痕,但打造這只玉笄的主人也十分用心,一寸一寸雕刻打磨,通體絲滑。

姜秉兒取出玉笄,在雲溪奉眼前晃了晃。

“是這支嗎?”

雲溪奉扶着她的肩,将她按在梳妝臺前的繡凳上落座,自己低低嗯了一聲,從姜秉兒手中接過玉笄。

這是他親手做的,用自己從小帶到大的玉牌。

當年母親說這是未來交給媳婦的。他做到了。

這支玉笄看來很得寵,被盤的圓潤光滑。他不由得嘴角勾起。

雖然她不知道這根玉笄是他做的,但是在這種情況下能喜歡,能選擇這支玉笄,天天帶着,對他來說就是滿足。

姜秉兒沒等到回答,擡起頭時,卻不想雲溪奉手上麻利地拆了她的發髻。

“啊呀!你做什麽呢。”

姜秉兒扶着腦袋有些氣惱:“今兒雲葶的好日子,我這頭發梳了小半個時辰呢。”

她可是早早起來坐在梳妝臺前,讓兩三個侍女給她梳頭,坐得腰背都僵直了才弄出來的發髻,怎麽能說拆就拆。

雲溪奉用手指梳攏着她的長發。

“我替你梳。”

雲溪奉如此說道,也從桌上取了一支梳篦,一點一點梳攏着姜秉兒的長發。

她坐在那兒,透過桌上的銅鏡能看見雲溪奉垂着眸,認真而緩慢地梳着她的頭發。

姜秉兒抿着唇,似乎想到了什麽,她有些別扭地動了動身體。

卻被按住肩膀。

“別動,很快就好。”

雲溪奉的梳發技巧全都是在姜秉兒的頭上練出來的,只是近來練手的機會少,他顯得有些生疏緩慢。

姜秉兒坐在那兒都快睡着了,才被捏了捏耳廓。

“好了。”

她睜開眼。

銅鏡中,她的長發梳成一個驚鹄髻,以紅色發帶纏底,雲溪奉手撐着她的肩膀,透過銅鏡在看着她。

而後,他拿起那只金鑲玉翡翠玉笄,扶着她的發髻,一點點簪了進去。

姜秉兒張了張嘴,想要阻止,最後什麽都沒有說,什麽都沒有做,靜靜盯着銅鏡中,自己發髻上的那支玉笄。

“栖栖,我能補上嗎?”

雲溪奉聲音低啞。

他這麽沒頭沒腦的一句,也只有姜秉兒聽得懂。

她藏在袖中的手指不由得蜷了蜷。

猶豫半天,她小聲嘟囔道。

“我可不是好脾氣的人。”

雲溪奉認可地點頭。他自然知曉。

“若是換做旁人,補的機會都是不給的。”

雲溪奉屏息等待自己的判刑。

姜秉兒擡起眸,通過銅鏡與雲溪奉對視。

“阿雲,我很惱你,氣你,即使知道了真相也還是有些惱你的,我不是那麽講理的人,我是真的不高興,很不高興的。”

做夢都夢見當年那一場鬧劇,讓她兩三年都緩不過勁來。

雲溪奉沒說話。

他懂得。他……當然懂。正是因為懂,所以心下密密麻麻地涼意,一抽一抽地疼。

姜秉兒說着,擡手托着下巴,深嘆了口氣。

“但是你是阿雲,我氣你惱你,卻沒有辦法不喜歡你。”

所以才是煩惱呀。

“我一直都有給你機會的,”姜大姑娘小小聲說道,“你要抓住了,不然我會收回的。”

雲溪奉聽到這裏,彎腰雙手圈起姜秉兒,從後背緊緊抱住了她。

再也無法遮掩澎湃的愛意,他低下頭,埋在她的肩膀。

“栖栖,我們做夫妻吧。”

作者有話說:

雲團子:媳婦貼貼嗚

來啦~

紅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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