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別不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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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付書野換好了被褥,按按不再硌骨頭的床,非常滿意。
這會兒陽光灑進來唯美安靜,等把這條灰不拉幾的床幔換掉,房間會更顯溫馨。
她想着,讓他親自來換吧。
便把新床幔放在一邊,自己開始翻箱倒櫃,終于在衣櫃的夾層裏找到了一摞紙。
坐在桌前細細翻看。
房契地契,這後邊的兩座大山竟然是跟着這房子贈送的,付書野啞言,現在山這麽不值錢麽?
哦這個是她的‘身份證’。
上頭體現的信息是:付書野,二十五歲,冬至生,不是本地人,沒了。
下面這張是?賣身契?
她以為會找到一張合婚庚貼什麽的,沒想到是那小家夥的賣身契:蘇子禾,年十三,于聖和八年十兩銀易于付娘,就這樣一句話下面兩個指印,他就被賣了。
如今是聖和十年,付書野嘆了口氣,他如今也才十五歲啊,小了自己整整十歲。
這個窮女人肯花十兩銀子買他,恐怕是全部家當了,一定是看中他年紀小樣貌美,當時就沒安好心吧!
門邊少年不知何時過來。
他吃了好多年來最飽的一頓飯,吃完忙想來謝謝妻主,卻見女人翻着賣身契,他瞬間就驚懼難忍眼淚蓄滿了眼眶,妻主這是…要把他賣掉。
這才讓他吃飽的,這才今日沒有打罵反而和顏悅色。
他被打被罵都可以的,可是再被賣一次一定會死的…他緊咬着唇眼淚簌簌落下。
他見過被賣兩次的男子,他的哥哥就是被妻主賣了,最後都沒有人給他收屍,只能擡回家裏來草草埋了。
不…他不要……他不要吃飽飯了,也不睡床了……
“子禾,你吃好了?”付書野一回頭見他躲在門口,心裏一軟,收起手上的東西走朝他走過去。
少年一下跪倒她腳下,吓付書野一跳,心想自己走過來也能吓着他?
兩只纖弱小手緊緊抓着她衣角,他這次沒有低頭,仰着淚連連的小臉抽泣着乞求:“妻主我知道錯了,求妻主不要賣了我,我努力幹活的妻主…別賣了我…”
一段話散碎的不成句,哭都忍着不發出嗚咽,衣角下小小的力氣,他深刻恐懼的淚眼,流入衣領的淚,無一不刺痛她。
“子禾。”她蹲下身去努力平穩語氣道:“我只是收拾一下屋子,不是你想的那樣。”
少年猛的點頭哽咽道:“我會…我會更努力收拾屋子,妻主…”
付書野有些洩氣,他根本不信她,她說的任何一句話在他那都是要挨打的前兆。
那便少說多做吧。
輕輕拉起他,付書野又是一顫,這纖細的手腕軟到像假的,他能做什麽活啊…
蘇子禾被她拉起來那一瞬間就閉上了眼,她的手觸碰到他的皮膚,落在心裏已經是疼痛。
不料卻被女人打橫抱起,擱在了很軟的床上。
他張開眼,入目她正溫柔看着他:“子禾。”她叫自己的名字,他很少直視妻主,此刻竟覺得妻主生的是俊朗的…
“我買了新的被褥,還有床幔沒換,你來換好不好?”女人語速很慢,在上方籠罩着他,蘇子禾終究偏開了眼神,諾諾點頭。
付書野眼瞧着他耳尖紅了個通透,心裏酸酸的,我這麽對你,你竟對我還有喜歡麽?
這傻孩子…
起身讓開地方,少年小心翼翼的看她一眼,站在床上摘下舊床幔。
付書野站在地上,這個角度可見他擡起手來現出纖細的腰身,米白色的布裙已經很舊了,她在心裏默默記下,明日要給他置辦新衣才好。
片刻他便換好了,粉色床幔微微透光,是這屋裏唯一的色彩。
她看見他的眼裏有歡喜,愛惜的看着眼前床幔,又急忙收斂了情緒從床上下來。
付書野接過他手裏的灰舊布,輕聲道:“這個便不要了,我拿去扔掉。”
回來時見他站在屋子中央,張着大眼睛看眼前的床,光灑在他身後溫柔缱绻。
她的小相公,是這麽容易滿足。付書野默默退了出去,給他片刻寧靜安心。
入夜,簡單吃了東西,付書野在廚房燒水,燒了很多很多水倒在旁邊的木桶裏。
蘇子禾被她命令在卧室打掃灰塵,否則又要搶着幹活,一想到他那小腰身,她都怕一桶水給壓斷了。
忙活了一陣子,水溫剛好量也夠了,付書野伸手解腰帶,想着好好泡個澡明天去上班。
剛脫了外衣就停下來了,琢磨着一下午的和平相處那小家夥該沒那麽怕自己了吧?幹脆帶他一起洗,平時他也一定弄不了這麽多熱水來。
轉步去卧室:“子禾~”她遠遠先喚一聲,就見他小跑着出來,低順眉眼:“妻主。”
“一起沐浴吧。”付書野說話溫柔帶笑,聽在他耳朵裏卻是一個冷顫。
他只頓了一瞬,便答:“是。”然後就地開始脫衣服,只怕動作慢了惹她不快。
“子禾?”付書野察覺不對忙握住他的手,聲音輕的不能再輕:“外頭還冷呢,咱們先過去好不好?”
牽着他走到木桶旁,付書野倒不害羞,自己先脫了個精光,然後幫他脫衣服,她能感受到他僵硬,害怕,但是沒辦法。
她必須把他經歷的那些痛苦都溫柔的做一遍,讓他知道今後會不同,這日子才能接着往下走。
水汽氤氲。
他矮她一頭,眼看着身上□□只能低了頭站在她面前。
他生的極美,皮膚透着粉紅色,纖細卻勻稱,腰肢的弧線簡直讓她挪不開眼。轉到他身後為他解了頭發,三千青絲散下遮蓋到腰間。
只是身上那青痕斑斑,猶在。
“子禾的頭發真好~”她由衷贊美,探過身子牽起他的手:“子禾先進去好不好~”
女人的手溫熱踏實,他随着她邁動步子,踩上木桶旁的矮階,一只腳踏進熱水裏,另一只腳卻遲遲邁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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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主不要…唔…不…”少年努力掙紮出水面,旁邊的女人一次次把他按進水裏:“你去死吧!下賤坯子!老子花十兩銀子買了你,你就是個賠錢貨!”
“我錯…妻……”他終于扒到桶沿,眼前一片漆黑,女人見他反抗,就拿拳頭狠狠砸向他的頭。
他醒來時是被嗆到,水已經變得冰涼,他仍舊扒在桶邊……女人不知去了哪,她許是想着讓他自己淹死便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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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受到他的手在發抖,付書野随他一起踏上了階梯,沒等他反應過來便泡進了大桶中。
她在下面伸出手:“來,妻主扶着你。”
蘇子禾垂下頭正好見她溫熱目光,她的手…方才也很暖。
或許是不耐這樣□□的站在她面前,他終于伸過手,借着她的裏道整個人‘掉進水裏’,浮沉那一下他幾乎快要哭出來,下一秒卻被擁進了懷中。
付書野攬着他腰身讓他靠在自己肩上,這桶挺深,如果讓他自己站着恐怕要過脖子了。
肌膚相貼,子禾安靜的一動不敢動,手輕輕扒在她肩頭,女人聲音輕柔說着:“子禾真乖~”
她一句話讓他心口好痛,她如何能這麽溫柔,這不是她…為什麽…委屈和不安被她一句真乖挖的七零八落,他忍不住抽泣。
是委屈的抽泣,付書野一手輕輕護在他腦後,溫柔安撫:“子禾願意原諒我麽,妻主知道從前待你不好,你相信妻主一次,今後妻主會待你很好很好。”
一邊說心裏一邊罵 ‘自己’,看看你造的孽!
水這樣熱,她卻能感受到流過自己肩膀的淚更熱。
他沒回應,她也不追問,只拉開一些距離為他擦拭淚水。他耳朵好紅,肩頭也紅紅的。
子禾這次,竟然忘記了躲女人伸過來的手,只癡癡看着她的笑容,水汽迷霧擾亂了心底的一切。
她溫柔的替他擦去淚水,笑起來眼眸狹長眉角鋒利,竟然那麽動人…
“子禾,我幫你洗頭發。”她說話的聲音輕如溫風,這一刻他真的忘記了害怕,因為她散着發的模樣微笑的模樣,都和他心裏那個人不一樣。
他無法将二者聯系起來,由着她為自己洗頭發,感受她指腹輕柔,心也跟着松了松。
洗完,兩人穿好裏衣,付書野抱起他朝卧室走,路過院子感受到秋風已涼,心想家裏缺的東西還很多,自己恐怕要再找一份工作才行。
卧室這扇窗月光真的很好,不點油燈也看得剛好。
收拾妥當,子禾躺進裏側,她也跟着躺進去。
似乎出了浴桶,他便又警惕着了,不似沐浴時那麽放松。
新換的床幔能透一絲月光,她側過頭看他,緊緊閉着眼呼吸清淺,只蓋着一角被子離着自己遠遠的。
半晌,知道他還沒睡,便側過身輕聲開口:“子禾,妻主抱着你睡好麽~”
他微微張開茸茸睫毛,夜色寧靜偶有蟲鳴。
女人今日詢問的太多,他每每聽見她溫柔問詢就忍不住鼻酸。
“嗯。”半晌帶着鼻音回了她一聲,付書野撐起兩人中間的被子,胳膊放在枕頭下微笑着:“來~”
少年翻個身,忐忑不安的進入她的懷抱。
女人放下撐着被子的手,細心的把被角在他背後掖好。
他枕着她手臂眸光忽閃搖擺,心想這個夢真的好好,他如果不睡,夢會變得長一些麽……
次日醒來,已經快晌午了。
子禾一個激靈坐起身來,見床幔穩穩落着,通透的粉色能看見卧室裏沒人,他枕邊也沒人。
屋裏屋外安靜的只剩下他自己的呼吸聲。
他心一下就空了,卻還是忍着下床把這兩間小屋來來回回找了幾遍,真的沒人…
妻主走了……連賣了他都不屑…她真的不要自己了……
她換了軟軟的床,昨晚還那麽溫柔,他該知道的…
回到床榻,抱着腿把自己埋起來,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他該知道的,妻主是想在走之前對自己好一點……
只剩下他一個人了…他仍習慣性的不敢哭出聲。
偌大院落,背後空山,只剩他隐隐的抽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