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穿越了
秋風潇潇衣衫單薄,凄冷,陰沉。
是在這樣一個河邊,男子削瘦肩膀頂着一件破爛麻布衣衫,懷裏緊緊抱着個小籃子,那裏頭斷斷續續發出嬰兒的啼哭聲。
他跪在女人腳下,不斷的乞求:“妻主,留下他吧,這是你的孩子啊…”磕頭,磕到頭破血流。
面前的女人煩厭了,一腳把他踹出去老遠。
夢境一轉,那籃子已經順水飄遠了,男子凄哀的目光變成了整個秋日的天空,壓着做夢的人喘不上氣來。
再一轉,來到一間茅草屋,夢快了起來。
那男子在做飯,不知為何女人從身後過來,對着他一陣拳打腳踢,他也不掙紮,只抱着頭縮在角落。
晚上女人不讓他睡床,他獨自蜷縮在冰冷的牆角,只鋪着一件衣服。
女人的謾罵,毆打,侮辱,逐漸充盈整個夢境,太可怕了!做夢的人煩躁的皺起眉頭,終于在極度不安中醒了過來。
啊……
怎麽無緣無故做這麽個夢。
付書野舒了口氣,緊閉着眼回魂,心想最近是工作太忙壓力太大了,該抽個時間好好休息一下。
她習慣的翻身騎上被子,卻不料碰到了一個皮膚的觸感。
靠靠靠,啥!
倒吸一口涼氣大腿唰的收回來,付書野沒有尖叫出聲,卻一下子睜開眼彈坐起來,魂兒都要吓丢了!
眼前漆黑,這不是她的床!
确實有個人躺在她旁邊,她這麽大動靜他卻一動不動,不會是個死人吧!!
她強忍着各種猜測,翻身下地,這是床幔??掀開簾子屋子裏有月光照進來,不再漆黑一片。
可是,這屋子不是她家啊,這簡陋的桌椅,漏風的窗戶,白泥糊的牆壁,一踩一腳灰的地面。
有沒有燈啊。
好再唯一的桌上有打火石和油燈,這也太古老了。
付書野點亮了油燈,轉身去床邊,想看看那人是誰?活的還是死的?
燈光照亮了床榻,入目這一副青紅相間傷痕累累的削瘦軀體,讓她又抽了口涼氣。他…□□,傷成這樣也掩不住本身肌膚很好的事實,還有呼吸起伏,那應該是暈過去了?
再看他身量也就十五六歲,是誰這麽喪盡天良!
給他蓋好被子,看着他淚痕斑斑的小臉,付書野猛然一驚,這不就是剛剛夢裏那個男孩?
翻身下地找到家裏唯一的銅鏡,付書野手裏油燈險些拿不住,她…不就是夢裏那個惡女人?!
絕對是噩夢,絕對是噩夢,還是連環夢!
念叨着神佛保佑,付書野迷迷糊糊躺回床上,逼着自己睡覺,心想一覺醒來就能看見潔白的天花板了,明天還要開會千萬別遲到。
然後,一覺醒來。
豁然睜眼,付書野絕望了,還是這個硬板床,還是這條灰色的床慢。她猛地掐了自己一把,真疼啊,疼的想哭。
用了一個小時,她接受了自己穿越的事實,那麽她的原身…可能是熬夜工作猝死了吧。
行吧,既然能再活一次,換個活法也不錯。
安慰好自己,她才發現昨晚睡在旁邊的人不見了。
昨晚那混亂的一切一幕幕閃回,那些夢恐怕類似前情預告吧,‘她’就是這麽個混吃等死一事無成打老公扔孩子的混蛋女人?
這人設也太垃圾了……
正想着今後怎麽過,這個家看來也家徒四壁。
床幔外傳來很輕的腳步聲,就像一只小兔子不想驚動睡夢中的老虎,那種小心翼翼的腳步。
然後有盤子放在桌上的聲音,慢慢的食物的味道飄了過來。
是他麽?他傷成那樣,第二天一早就能下地做飯了??
掀開床幔下地,付書野想看看他。沒想到他立刻跪到了地上,雙手擱在膝蓋上,頭低的看不見臉,只剩一個瘦弱身體在微微顫抖。
男子緊緊握着手裏的筷子,還沒來得及擺到桌上,妻主醒了,是被自己吵醒的麽…他等待着即将到來的責罵或者毆打,恐懼已經讓他不敢動彈,還要控制着顫抖不叫她看了更加煩厭。
家裏已經沒有米了,待妻主看到桌上的清粥一定也要責打,今日是躲不過去的……
遲遲,他的頭越來越低,卻不見女人過來。
付書野的腳步定在了床邊。
看着窗沿下那個瑟瑟發抖的少年,心裏說不出的難受。她知道了如果就這麽走過去,他估計會被吓死,想想過往在他身上做的惡,此刻說什麽他都不會信的。
于是她盡量繞着他遠一些,出了卧室的門,自行去找水洗漱。
卻不料她剛碰到廚房裏的水缸,少年就疾步走來,迅速為她打好洗臉水,然後又跪到了廚房不礙事的角落裏。
這是什麽毛病?付書野心想,你既怕我躲着遠遠的不就好了,怎麽還湊上來伺候的這麽周到。
她哪裏知道,如果伺候的不周到,這女人喝點酒想起來能活活打死他。
洗完臉,簡單紮了個馬尾,換上了唯一一身幹淨利索的青布長衫。
她盤算着今天出去走走看能找個什麽工作,坐吃山空總不是辦法,況且這本就是座空山…
吃飯的時候少年也不上桌,跪在她腳下吃…這一頓飯吃的付書野如坐針氈。
囫囵吃幾口,帶了床底下壓着的幾個銅板就出門了。
走在路上她才狠狠舒了口氣,心想這‘家’就兩個人,卻能弄的如此之壓抑,之前這女人也是個人才啊……
男子安靜的收拾好桌子,他根本只喝了點米湯,卻也不敢去吃盤子裏的剩菜。
把該洗的衣服搬到院子裏,深秋的水很涼身上還很痛,但他似乎都感受不到,只想着不知女人幾時回來,要趕快把家裏的活做好。
今日晨起她沒有說一個字,他心裏卻更害怕,怕她回來是變本加厲的打罵。
旁邊院子裏有幾個男人湊在一起幹活,時不時往這邊看,還連連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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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書野拐出自家小巷子,一路往大路和有高閣的地方走,越走越繁華才發現自己住的是實實在在的貧民區。
而她家是貧民區的最邊邊,背靠着其他矮房,院子前面已經是無人開墾的山腳了。
終于踏上主街,大小買賣吆喝不斷,人潮熙攘熱鬧非凡。
付書野走在其中,感受到的是放慢了無數倍的生活節奏,看見的是抛頭露面全是女人的奇怪世界。
不過當務之急,她要先找個工作。
許多大酒樓的門柱上都貼着招人,大多是跑堂的,小二,或者大廚。不是她眼高手低,只是習慣了靠腦子吃飯,這些活真不一定幹得明白。
終于,付書野在一張招賬房的告示前站住了腳,賬房,就是會計。她做總監,對財務也了結,這個活應該攬得下來。
“您好,在下來應聘賬房。”學着古人說話,付書野很禮貌的站在門口出聲。
櫃臺裏擡起一個忙碌的頭,女人正在點算盤忙招手:“來來來,快進來說。”
踏步入內,放眼環顧才看出這家店是新開的,二樓還沒裝修好,大廳裏已經有少數幾桌人在吃飯。
“我是掌櫃,來咱們裏間談。”女人放下筆,走出櫃臺領着她往裏走。
剛坐下,女人就給她一張紙和一個算盤:“不瞞您說,我的店多事情也多,咱們就開門見山吧。”
付書野一瞧,是簡單的數學題嘛,翻譯過來就是:每個月這些銀子,各種事項支出了多少,收入了多少,求下個月可用的流動資金和淨盈利分別是多少。
拿起毛筆,別扭的填上兩個數字。
掌櫃的一杯茶還沒喝完,心想怎麽還沒聽到算盤聲,對面就把紙推回來了:“掌櫃的請過目。”
對面女人瞧了一眼,又瞧了瞧付書野,居然問了一句:“敢問閣下就學于哪家書院?”看她衣着不華貴,但氣質的确好,想必是名門書院的落榜書生。
“掌櫃擡舉了,不過自學以求謀生。”付書野笑的很謙和,卻帶着淡淡疏離,一瞧就給人貴氣橫生的感覺。
掌櫃的又聊了許多生意經,付書野非常謹慎的透露出一點現代才能,半個時辰後被掌櫃的強烈要求一定要留下。
談到工錢。
付書野默默想,方才一路走來,見肉包子五文錢一個,好些的棉布衣衫一身200文,一石米500文,那她一個月賺二兩銀子=2000文,就能保證衣食無缺了。
剛想開口說二兩銀子,掌櫃的卻先開口了:“你看,我這家新店客人不多也不會很忙,我就先每個月付你三兩銀子,日後生意好起來咱們還可以商量,您意下如何?”
付書野也是老奸巨猾,沉吟了片刻才道:“好吧。”其實心裏都樂開花了。
跟掌櫃的預支了一兩銀子,約好明日開始巳時上班酉時下班,也就是朝九晚五,中午還管飯。
她揣着一兩銀子走出酒樓,心裏忽然就有底了。
這時候也快吃午飯了,她本想買一石米回去,可一看100斤她就退縮了,改日找了幫手再買吧。
只先買了三樣東西:十個肉包子,一床厚實松軟的被褥,和一塊淺粉色的薄麻床慢。
她向來睡眠不好,從前對床的要求就很高。
把包子揣在胸前鼓個大包,兩手提着碩大的被褥,付書野一點一點往家挪。
鑽進小巷子費力走過,左鄰右舍都投來了極其複雜的表情,就差說出來了:這混蛋還有一天買的起東西?不會是搶的吧!
她不理會,越過這一片,就見自家小房子孤零零飄在群房之外,背後水秀山青,倒有點好看。
一個小身影跑到籬笆門外等着她,隔着五百多米她都能感受到他的恐懼和瑟縮。
不過也因為隔着遠,她終于看全了那張小臉,他生的很幹淨,鳳眸清澈鼻子精致下颚微尖卻不鋒利,就是個美人坯子,怎麽就淪落到給她做夫郎?
越走近,他頭越低,差兩步到跟前見他又要跪下去,付書野忙開口道:“我懷裏有東西,幫我拿出來。”說罷俯身讓他去拿。
少年不敢看她,只聽命令顫抖着伸出手,那手指纖細柔軟幾乎看不出骨節,指尖泛着微紅,像玉雕一樣。
從她懷裏拿出一個大紙包,似乎耗盡了他大半力氣,他從未主動靠她如此近…這是第一次她心平氣和的和他講話,語氣裏沒有一點火氣。
把那一包溫熱物件捧在懷裏,他低着頭跟女人進了門。
付書野進卧室,放下一大包被褥,回頭道:“打開吃吧,再不吃就涼了。”
少年自顧自點點頭,在桌上拆開那紙包,十個白胖胖的肉包子躺在裏頭。
他愣了,肉包的香味彌漫開來,他卻死死咬住嘴唇。
那次她也說你先吃,他真的信了,可晚上她罵他:你個小賤人,讓你吃你就吃!一身賤骨頭還想爬到我頭上了!
那是冬日裏,他挨了打被罰睡在院子的柴堆旁,真的好冷。
她又想打他了……
鼓起勇氣端起紙包走到床榻女人身邊,他顫抖着舉起小聲說:“妻主…先吃。”
付書野正把舊被褥疊起來,見他主動過來和她說話還挺開心,就站起身想摸摸他的頭說:沒事,你先吃
卻不料剛一擡手他噗通就跪在了自己腳邊,懷裏的包子滾落一個,整個頭磕在地上:“妻主…我知錯了,我知錯了。”聲音帶着哭腔更多的是害怕。
付書野看了看自己的手,沉了口氣,是她把事情想簡單了,年深日久的恐懼哪是一兩句好言好語就能消磨的。
她想叫他的名字,卻發現不知道他叫什麽。
于是只好彎下腰,也不敢碰他,撿起掉在地上的包子對着幹淨那一面咬了一口,輕聲道:“我先吃了,你去廚房熱一點粥吃掉三個,剩下的給我留着,好不好?”
她估摸着他的小身板對付這大包子,也就三個不能再多了,讓他去廚房安心吃吧,省的在自己面前戰戰兢兢。
“是…謝妻主…”他仍舊怕的不敢看她,抱着紙包小步出了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