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發火
山上的地基搭建好,進程便會停一停,餘下就等年後天氣暖和再動。
估算着也就四五天,書野約了子禾五天後去城裏看宅子,她已經托人選了幾處不錯的,只待子禾拍板即可。
她無比期待子禾喜悅的樣子。
想象一下,初春盛夏他在院子裏無憂無慮的蕩秋千,滿樹繁花簌簌落在他發頂 ;花落之後她們一起采摘釀酒,到了冬日正好抱着暖爐小酌幾杯。
那樣的日子多美啊~
“書野??”宋甲在她眼前揮手,這家夥想什麽呢樂成這樣?
“啊?”傻笑的女人回過神來,嘴角的笑還在呢:“怎麽了?”
“我來問你提銀子呀,還有幾天…結…結工了,山上的工錢要算一下了。”宋甲拍拍肩頭的殘雪,一個騰空翻進櫃臺裏,笑道:“少見你這麽美,有什麽…喜事啊?”
付書野翻出帳冊來記上一筆,又從抽屜拿銀票給她,神色已然如常道:“喜事自然是有,難道你就沒有?”
這一個多月多虧了付姐處處帶着她,讓她監工辦事。
她事事親力親為就怕出岔子對不起她的心意,如今活兒上手了,腰包自然也不苦澀了。
宋甲整個人比起前些日子精神不少,嘿嘿笑着:“托付姐的福~”
“我也托你的福。”付書野也笑,在銀票上簽了字蓋了印遞給她,邊問道:“過年你們倆回母家麽?”
宋甲接過銀票揣好回道:“母家太遠,索性就不回了。”
“那敢情好,等我的新宅子收拾妥當請你們來溫居。”書野近日心情的确好,說話都難得帶着溫暖笑意。
宋甲忙不疊的點頭,能在貧寒裏拉她一把這種情誼,已經不止摯友這麽簡單,她開心付書野待她也同樣親密。
“哎?”身後立秋忽然跑出來,哼哼唧唧找別扭:“先生好偏心啊,都沒說請我!”
書野笑笑不語,低頭繼續寫賬本。
宋甲得意起來笑的見牙不見眼:“哈哈哈,書野我走啦~李秋你別急,等我換了宅子請你吃酒啊!”拍拍李秋肩膀大踏步離去。
這種充滿希望的感覺,渲染得酒樓氣氛一片祥和,似乎生意都好了。
五日後,是個好天氣。
“別動,再給我一次機會。”付書野按着少年坐在桌前,對着一張小鏡,正努力想給他梳一個随雲髻,配那支蝴蝶簪豈不正好。
瞧着鏡中女人無論多認真,還是有發絲從她指間溜走,子禾終是忍不住擡了水潤的眸子,輕聲似有笑意:“妻主,我自己來吧~”
“好吧。”書野瞥眼一笑也認命了,把梳子還給他道:“那我去給你選衣服~”
少年眼神追随着女人,半晌颔首彎了眉眼,他很歡喜。
收拾妥當後去到第一處宅子,主人家已經在等她們。
“呦,付姐兒。”女人迎上前去,看見她身邊牽着的小男子神情一亮。
只見他淺色羅裙曼佻腰際,外頭罩了半長過膝鵝黃小襖,小襖白絨衣領兩頭一合,襯得他小臉愈發精致姿容勝雪,最妙的是那一雙眼顧盼間明亮生輝,卻偏又不是俏皮的性子,只擡頭一眼便躲在女人身邊,十分讓人想與他說兩句話。
“這位想必是您夫郎吧?”女人笑着靠近:“付姐兒好福氣呀,怪不得看不上媒子說和的那些喽~”
付書野笑着打斷她:“咱們進去吧。”
“诶,好好。”女人也看出來付書野維護之意,又曉得想賣了宅子恐怕要這小男子點頭才行,便收了閑話只規規矩矩帶路了。
裏裏外外逛了一圈,主人家便說去外頭等她們。
“子禾,喜歡這裏麽?”書野從背後擁住他,伸手推開面前窗,入目是一片小園子,正有兩樹紅梅開得峥嵘。
卧室床前竟有小園子~子禾扯了晶亮的眸子回身看她:“喜歡,妻主~”
書野挑眉把他轉過來,湊到他唇邊調笑着:“喜歡妻主啊?”
見他羞紅了臉躲進自己懷裏,便覺得此時惬意~
“還要不要看其餘兩處呢?”書野柔聲問着,子禾又把小臉擡起來,近來每每說話都要看着她才行:“想看看~唔……”
女人低頭含住他唇瓣,實在受不了他一目目怯怯眼波,像羽毛拂過讓人心癢。
少年面頰逐漸泛紅,眼下肌膚薄弱更是透出幾分醉酒般神韻。
一面不敢駁了她意願,被唇齒間溫柔逐漸掠去了力氣,一面又在意身後開着的窗和陌生的地方……如此兩下裏拉扯,呼吸反而急促起來。
書野從掠取轉為輕啄,在他唇角低聲呢喃:“子禾,我們回家吧~”
子禾肩頭微微一縮,眸光更是水潤幾分,手指弱弱抵在她腰腹間,似探若引擡眼悄悄把目光送了過來:“妻主…”
一聲輕喚像雲霧起于山林,無甚含義只帶了他獨特的纏繞依戀,書野十分受不了,當即深深吸了一口氣,颔首在他耳邊沙啞呢喃:“那要不…就在這?”
耳邊聲音裏有濃郁情意,少年抖了抖睫毛垂下眼。
他不曉得女人大部分是在逗他罷了,他卻是真的不敢拒絕,輕輕放下了貼她腰間的手,唇角仍舊揚起了一抹笑,胡亂的點了頭。
“付姐兒~咱們這…”門吱呀被推開,任屋裏什麽氣氛都被吹散了。
屋主人是走也不是進去也不是。
付書野卻大大方方轉過身微笑道:“耽擱久了,不好意思。”
又看了剩下兩家,天色擦黑才回到自己的小茅屋。
進屋還未換下衣衫,付書野便捉了少年在牆角,盯着他一字一句說:“子禾,白日裏我是與你玩笑,不可當真。”
子禾被她身影籠罩在角落,乖巧的應着:“嗯~”他知道妻主在說什麽。
“你無需事事順從我,不想便說不想,我既愛你便會尊你敬你。”說完女人沖他微微一笑:“知道了麽?”
子禾安靜了片刻,亦回她一抹安靜笑容:“是。”這麽多日的愛護,他也能安心回她一個是字。
“好啦。”書野揉揉他腦袋,牽着人去鏡子前:“妻主雖然不會梳頭,但是拆開還是拿手的。”
子禾乖巧坐下,任書野散開發飾,輕聲問她:“妻主晚上想吃粥還是米飯呢?”
書野想說:吃你,又笑着改口:“米飯吧,走了一天有些餓了。”随即又問他:“今日看的三處宅子,子禾更中意哪個?”
她以為子禾心裏已經選好了,卻不想他安靜了半晌卻道:“這三個宅子,都只有一間卧房呢……”
書野放下簪子:“嗯,怎麽了?”
子禾搖搖頭:“我怕…以後不夠用…”
書野笑了,心想他都想到孩子了?一邊梳順他長發邊道:“以後有需要,咱們可以再換個更大的嘛~”
子禾轉過身看她,發絲從梳子間溜走:“妻主…同意納唐家公子了麽?”
書野拿梳子的手頓在半空,面前少年一句話猶如晴天霹靂震得人險些暈厥,房間不夠用是這個意思!
偏他輕笑着神情那樣無辜,怎麽能用那麽清澈的眼神,那麽輕松的口吻問出這句話?
書野覺得心口生疼,他是第幾次問這個事了?
就這麽想把自己推給別人麽?他是否每日與自己同床都夜不能寐,恨不能自己多納幾個男人把他忘了才好?!
“妻主…”子禾察覺她神情嚴肅,緩緩從椅子上站起身來,發絲飄在額角是那般動人。
“哼……”書野鼻息一聲輕笑,把梳子放在桌上。
少年見她眉梢驟然冰涼,不自覺便警惕了神情,眸子閃爍着站也不由遠離。
“子禾。”書野見他微微撤後的那一步,心裏更是一酸,她再怎麽努力,他還是怕她的……
且不說從前種種非自己所為,只為方才那一問,他便是沒有信自己與他說的話,什麽只愛他一人,在他聽來根本是哄人的鬼話吧……
書野不再上前,縱然難受得緊還是顧着不想吓到他,只站在一步遠問他:“我再問你一次,這念頭可是你自己想?還是有誰和你說了什麽!”
少年沒有應她期待回答後者,像上次一樣的回答:“是我…自己想”
不過這次他說了更多,用那樣怯生生的眼神說着刀子一樣的尖銳的話:“妻主在外辛苦,唐家能幫到妻主的,而且唐家公子傾慕妻主良久,他知書達理…定能照顧好妻主的……”
這話說的,像是安排好一個人在她身邊,他就要走了似的……
書野聽得瞳孔緊縮,站在他面前感覺中了數箭,因着那無比真誠的神情…更加百孔千瘡。
他很大度,考慮的也周全,唐家的确是不可多得的良緣……很好…
可他的心呢…書野紅了眼角看他:“蘇子禾…”低聲叫他的名字,想告訴他她的愛不容第二個人,想告訴他也敞開心扉看看她吧……
可這些話她說過好多遍了,幾乎每日…于是開口便有些哽咽:“蘇子禾…你玲珑心腸,當真要說這些話來傷我麽…”
少年張了張口竟沒發出聲音,女人微紅的眼眶,喚他全名那聲音裏夾的顫抖,讓他覺得自己真的說錯話了,一着急便淚了眼眶上前一步想要拉她衣袖:“妻主我…”
女人卻同時後退了一步教他不能近身,這一下子禾真的急了,心口酸澀疼起來。
書野退那一步…卻是無意為之。
平日裏他總害怕她忽然靠近,她也總是記着在意着…竟已經下意識照顧他情緒到了這個地步……
垂下眼眸,書野忍住苦澀,想着方才那話還不算重,別再說出什麽吓人的話才好…強壓了翻滾心緒低聲道:“今晚,我宿在外面。”便轉身離去。
“妻主…”身後子禾看她身影消失在門口,眼淚随着輕輕的關門聲大滴跌落。
他似懂非懂她的眼神,也許不懂其中千言萬語,不懂其中隐忍,但那痛那麽明顯,當他反應過來那是因着他升起的疼…心中百轉千回難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