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楊韋恩名聲不怎麽樣, 走哪都伴着桃色新聞,當然這個圈子就是這樣, 借用這種關系促進工作的大有人在。
有些人幾乎已經默認了這種規則。
連帶處于這個圈子邊緣的配音員也一并如此。
一夥人開始結伴走散, 其中有跟禮宸認識的,又多聊了幾句。
小助理将喝醉嚷嚷着的楊韋恩塞進車,轉身過來問說:“你們怎麽走?”
“我送她, 今天辛苦了。”禮宸沖他笑了笑,酒勁還沒過,他的臉上還有醉酒的紅暈, 原本斯文嫩白的一張臉顯出些許閑散慵懶來。
小助理也禮貌的笑了笑,“不辛苦,大家都一樣。”
他猶豫着還準備胡扯幾句, 餘光掃到一輛眼熟的私家車緩緩駛入, 連忙鑽上了車。
旋轉門前瞬間就變得空空蕩蕩。
禮宸看向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麽的陸爾,擡手輕撫她的背,“我們也走吧。”
陸爾往旁一躲,無聲的看向他。
這雙眼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燈光關系, 此時清亮的如碧水洗刷過, 幹淨透徹的仿佛一眼就能望見底部,但又因為太過幹淨, 錯覺被她一看那些灰色沉積的泥垢後能被映照得一清二楚。
禮宸緩慢将手收回, 對視片刻後, 他笑了下,率先打破沉默:“最近這是怎麽了,給你消息也不怎麽有反應, 是對我有什麽意見嗎?”
他語氣和緩, 猶如對着一個鬧脾氣的孩子, 寬容的讓人感到難受。
依稀還是過去對她照拂有加的師哥,溫柔體貼熱心一如鄰家兄長,但卻又有什麽地方在悄悄的發生改變,那突來的過于親近的姿态,還有明明身旁有佳人作陪卻還送來的那束尴尬玫瑰。
陸爾很想問問他到底是怎麽想的?在她的認知當中禮宸也不像是那種腳踏兩只船的人,她有這個自信不會看錯眼,可眼下現實與理想發生了巨大沖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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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致的嚴重後果可能會失去一個摯友,以及一些工作資源。
陸爾矛盾糾結着如何開口,禮宸安靜立在一側給她足夠時間。
“情人節那天我收到了一束花。”陸爾斟酌着開了口,“我不是很确定那是誰送的。”
禮宸“嗯”了聲,看着她的眼神帶上些許小心翼翼的謹慎,“我送的,讓你為難了嗎?”
真相坐實,陸爾簡直想吐血。
她閉了閉眼,随後很難理解地問:“師哥,你怎麽想的?”
禮宸被她這懊惱的模樣弄的笑了下,反而沒方才的緊張了,“情人節送心儀的人一束玫瑰不是很正常嗎?”
“心儀?”
禮宸坦然點頭,“對。”
陸爾跟着笑了下,說不清是嘲諷還是可笑,低頭擺弄了幾下手機。
禮宸口袋內的手機跟着震動,他掏出來看,随即目光一緊。
木了幾秒,重新将手機收回去,表情看過去還算鎮定,“抱歉,下次不會了。”
陸爾只是看着他不說話,對着禮宸這張溫和的臉她也始終說不出太過分的話,甚至連一句質問都沒忍心說出口。
“很晚了,我先送你回去。”
陸爾搖頭,“我打車就可以了。”
禮宸整個人有些松懈下來,似乎因為這事被陸爾撞破從而導致某種束縛消失,反而變得輕松起來,他自我消遣般地說:“不至于連我的車都不坐吧?難不成讨厭我到要老死不相往來?”
“不是,我只是不理解。”看他現在坦然的模樣,陸爾心中緊繃的那根弦終于松了,至少沒有到搞僵的地步,處理好一點還是能盡量維持住現狀的,“你這是在做什麽?那位女士是你女朋友吧?”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永遠別理解。”禮宸眉梢輕輕一挑,“有時候就做一只掙紮于生活的小工蟻也不錯。”
而對于後面的疑問,他并沒有做回應。
陸爾皺眉說:“怎麽突然變哲學家了?”
禮宸被逗笑,又要說什麽的時候一輛車子緩慢到他們身旁停下。
車身弧線流暢,标志名貴。
燈光一照,人跟人的距離霎時鋪展開來。
而陸爾驚的眼珠子差點掉下來,一臉的不敢置信。
車窗緩慢落下,果然露出沈聽肆那張惑人的臉,深邃的雙眸含着冰渣一樣在兩人身上掃過,最後落定在陸爾臉上好像在說“怎麽還不滾上來”。
陸爾遲鈍的沒注意到他冷淡的臉色,驚訝地問:“你怎麽會在這?”
沈聽肆一擡下巴:“上車。”
挺好的,撇開禮宸,不用花錢坐出租車回家。
陸爾跟禮宸道了聲“再見”就要轉身,結果胳膊肘被拽住了。
禮宸的臉色看過去同樣不怎麽樣,他怎麽想都沒想到陸爾會跟沈聽肆這樣舉足輕重的人物扯上關系,聯想到自己的經歷,他甚至推斷出陸爾或許也在不為人知的地方對困苦的生活做出了妥協。
陸爾就像他的一面鏡子,自己深入泥沼,但轉頭只要看到她好像就看着仍舊站在陽光下的自己,還是鮮活幹淨通透的。
可眼下的場面,幾乎要比他自己臣服于傅艾菲裙下都讓人難以接受。
“你……”
“砰!”
另一頭沈聽肆下車走過來,對比這邊的臃腫着裝,他看過去分外單薄,任由深夜刺骨的風刮到身上,他似乎感知不到冷熱一般,就這麽直接站在兩人面前。
他什麽都不需要說,也不需要做,只是視線往下一掃,帶來的威懾足以讓人怯步。
禮宸下意識的便松了手。
沈聽肆一把拉過還有點懵的陸爾,徑自給塞進了副駕駛,甚至很是體貼的給人系上安全帶,但沒有馬上撤離,而是微妙的停頓了一下。
兩人間不過咫尺距離,陸爾的嗅覺倏爾敏銳到離譜,聞到了只屬于他的淡淡清香,甚至還有透過薄衫散發出的體溫。
明明不燙,卻讓她的雙頰無法抑制的灼燒起來,蒸騰的熱度肆意蔓延在皮膚上,放在膝蓋上的手瞬時收緊。
這人怎麽還不走?怎麽還在盯着自己?
陸爾不想臉紅的,但越是這麽想越是緊張,不斷攀升的熱度怎麽都控制不住,恨不得當前有盆冰水直接一頭鑽進去。
耳畔突然一聲輕笑,笑得随意又揶揄。
陸爾擡頭。
沈聽肆已經站直身體,給她關上門,車門阻隔了外間的寒冷和蕭瑟。
再轉身時臉上的表情已經收斂幹淨,沈聽肆冷淡的看着渾身僵硬的禮宸。
之前見過面,也算認識,再者身份擺在那,誰高誰低一目了然。
禮宸似乎做了一下掙紮,最後還是低了頭:“沈老師,晚上好。”
沈聽肆沒搭話,只是上下一掃,提醒說:“你難道不知道金主都喜歡聽話的狗。”
禮宸垂在身側的手倏爾一緊,目光劇烈閃動,想試圖反駁,卻發不出聲。
對方也沒給他這個機會,繞回另一側上了車,很快開了出去。
“還看!要不要再把你送回去?”開出一段距離後,沈聽肆語氣不怎麽好的開口。
陸爾收回看着倒車鏡上的視線,轉頭問他:“你怎麽會在這的?”
不知道任文州把他跟陸爾的關系腦補成了什麽,有個風吹草動就給他來消息。
所以他很早就知道這幫人要組織聚餐。
原本任文州也要出席,但剪輯那邊出了點問題,便只能讓小助理跟着,又怕這麽多人都酒精上腦,小助理萬一頂不住事就又通知了沈聽肆。
沒辦法楊韋恩這人什麽都好,就是容易精蟲上腦,而縱觀這次的配音團隊長得最好的就是陸爾,保不準這人酒精壯膽惹出什麽麻煩。
沈聽肆從會上下來已經很晚了,任文州給他發來了小助理的電話號碼,也已經提前電話溝通過。
但是那一桌除去楊韋恩,還有一個更大的隐患,那就是禮宸。
別人不知道禮宸跟陸爾之間的牽扯,他卻是看到那束花的,都是男人非常清楚他抱有的心思。
陸爾也不是會喝酒的人,楊韋恩不一定敢做什麽,但是禮宸卻不好保證了。
沈聽肆最終坐不住,趕了過來。
“路過。”他說。
“這麽巧。”陸爾狐疑的看着他,并不怎麽相信。
但是沈聽肆只是冷淡的“嗯”了一聲,便不再說話。
陸爾又東拉西扯了幾句,只是挑起的幾個話頭他都不怎麽感興趣的樣子。
她終于确定過來這人心情不太好。
只是為難了自己要為他的壞心情買單。
陸爾也不在說話,靠着車窗看外面眼花缭亂的霓虹街景發呆。
酒精作祟的原因,腦子有些混沌,盡管她喝的不多,但淺淺的醉意還是圍繞在四周。
最後終于撐不住閉上了眼,她很困,有點想睡覺。
又因為環境關系,并不能讓她很好的睡死過去。
車子不知不覺到達了君悅公寓樓下,陸爾反應有些遲鈍,便沒有第一時間睜眼。
見鬼的是沈聽肆居然也沒有叫醒她。
車內空調熱風呼呼吹着。
陸爾在疑惑間裝睡了一會,以至于不好再突然睜眼,顯得突兀且尴尬。
時間緩慢流失。
盡管沒看到,可莫名的就是察覺到了沈聽肆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不輕不重,說不上來是不是探究的意味。
陸爾突然又開始緊張了,怕被瞧出端倪,平白惹來嘲笑,剛準備睜眼便聽見衣料摩擦的聲音,随後左臉頰被輕輕擠了一下。
她赫然睜眼看過去,沈聽肆坐在駕駛位上,一手扶着方向盤,一手搭在扶手箱上,眼神玩味的落在自己身上。
陸爾幹咳一聲,佯裝不知的朝外看了眼,“到了?”
“不然呢?”
陸爾連忙低頭解安全帶,“謝謝,那我走了。”
沈聽肆“嗯”了一聲,靜靜的看着她。
陸爾推門下車,埋頭往公寓沖,一氣呵成到近乎落荒而逃的模樣。
大門內,保安大叔坐在書桌後打瞌睡,聽到動靜掀了下眼皮又閉上。
陸爾行進的步伐緩下來,直到最後停下,她忍不住往回看。
那輛黑色的車子還停在路旁,樹影一晃一晃的蓋在上方,車窗開着,沈聽肆也望着這邊。
視線輕輕一撞,在無形中拉扯出一種暧昧流連不舍的錯覺。
這些情緒明晃晃的都自陸爾胸口噴湧而出。
她吓的眼神閃爍,忙擡手揮了揮,随後扭身快步進入電梯。
凹槽內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沈聽肆按了下方向盤上的通話鍵,助理誠惶誠恐的聲音傳來:“沈老師,對不起是我的疏忽,明天上午的季度例會跟王倩老師的西餐廳開業撞了,我白天忘了跟您說。”
沈聽肆眉心快速一蹙,随後說:“例會後延一天,不準有下次。”
電話挂斷,他擡眼望向三樓,陸爾的住處燈還沒亮,時間已經過去了五分鐘。
他挂檔準備将車子開出去,原本坐門口昏昏欲睡的保安突然從位置上起身,往上張望着匆匆走向了樓梯的方向。
沈聽肆又瞟了眼陸爾的住處,仍舊一片漆黑,他轉手撈過手機給她打去電話,卻傳來關機的提示音。
二樓電梯口往外不足三米處,一個滿身肥肉浸滿酒氣的中年男人正“哎呦哎呦”的半躺在地上,左邊額角往下的半張臉都是鮮血,并且還在不斷的往下淌。
風塵味極重的一名年輕女孩蹲在一側,雙手虛扶着他,眼神不善的盯着陸爾正罵罵咧咧。
整個樓層聽到動靜的人都出來了,男男女女亂七八糟的圍在一處看熱鬧。
中間有人報了警,保安老頭上來看情況,掃到一旁獨立站着,單手拎着酒瓶的陸爾,湊過來問:“你們這怎麽回事啊?”
陸爾整個人陷在某種情緒裏,非常緊繃,她盡量讓聲線平穩,但開口時還是忍不住帶了顫音:“他騷擾我。”
“放你娘的狗屁!”胖子捂着自己血淋淋的腦袋,惡狠狠地盯着她破口大罵,“你他媽是什麽玩意,空口無憑的說我騷擾你,也不撒泡尿照照鏡子,老子想要女人用得着騷擾?”
“确實,我也覺得你應該撒泡尿照照鏡子。”
“你他媽有本事再說一句。”
邊上的女人跟着幫腔:“別的不說你憑什麽打人?你看看他這腦瓜子,血流的都夠喝好幾壺的了,我告訴你這事沒個小幾萬別想過去!”
這邊出入大部分都是夜場工作者,往屋裏帶男人的也不算少數,能出來嫖的男人能有多少道德感?
一個滿腦子花花腸子的醉漢碰到個清秀漂亮的小姑娘,忍不住上手捏幾把是非常有可能的事情。
在場的人都知道陸爾嘴裏的真實性要高的多,奈何他們跟另一頭的是同類,自然就沒人幫陸爾說話,更多的是保持着一種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态度,
保安是當地人,但這會明哲保身也不敢為陸爾出頭。
陸爾死死的拽着只剩半個身子的啤酒瓶,手機在剛才的拉扯中掉落踩了幾腳裂成了渣渣,眼下求助無門,說不害怕是假的,她甚至緊張害怕的都快站不住,想到幾分鐘前電梯門開突然被一個陌生男人拖拽出來,上下其手被摸了好幾下頓時胃部翻湧想把晚飯吐出來。
“這邊魚龍混雜什麽人都有,你一個年輕女孩獨自住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保安低聲勸她,“花錢消災,免得被人惦記上,到時候更麻煩。”
陸爾氣不過,憑什麽?
明明她才是受了欺負的人,結果沒人為她說話不說,還反過來勸她花錢消災。
這是什麽道理?
便是這時候有人突然拽住她的胳膊。
陸爾全身都處于防備狀态,猛地扭頭,擡手就要把剩下那半只酒瓶砸過去。
“陸爾!”沈聽肆低喝,“看清楚是我!”
陸爾眼神驟閃。
沈聽肆伸出另一只手将她半舉的右手拉下來,扣住她的手腕,輕輕往下一滑,緊拽着酒瓶脖子的手陡然一松。
玻璃落到地上,發出一聲脆響。
沈聽肆沒有馬上放開她,他覺得這會若松了手,陸爾可能會徹底繃不住。
他把人往自己這邊一帶,走到她的前面,直面這些三觀傾覆的社會殘渣。
鋒利的目光緩緩落到胖子身上:“勸你省點力氣,警察來了有的是機會讓你吠。”
胖子原本頂着一張血淋淋的臉正叫罵的起勁,這會卻只是嘴唇蠕動不做反駁,甚至仔細觀察一下還有退縮之意。
在社會上晃蕩的時間久了,自然就能分辨出哪些人可以小雞啄米随便欺負,哪些人則要遠避。
沈聽肆長期身居高位,一言一行自有旁人難以企及的氣勢和魄力,無形中的威壓讓人完全不敢再有所放肆。
就連一旁圍觀的人看戲似的表情都有所收斂。
陸爾躲在沈聽肆背後,手腕被他牢牢握在掌中,溫熱的力道讓她漸漸放松下來,像頃刻間築起巢穴有了可供自己安撫舔舐的角落。
她輕輕扭動了一下手腕,他察覺到跟着放松力道。
陸爾沒有抽手,只是移動了一下位置,将幾根手指彎曲貼住他的手掌。
然後看着男人勻稱的五指輕輕包裹住自己的,甚至安撫般的捏了捏。
陸爾倏地眼眶發熱,視線一陣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