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借口拙劣的是個人都能聽得出來。
陸爾愣了一瞬, 緊接着便覺得好笑,只是嘴角弧度剛起又很快落了下去。
她轉着手上鮮紅的蘋果, 思忖着說:“還好吧, 我本來也不是它主人。”
“沒良心。”隐約帶着點抱怨,“它見不到你可是叫了好幾天。”
圍繞着狗有一搭沒一搭的說着話,不知不覺的話題就有些扯遠了。
沈聽肆說:“時間還早, 我來接你?”
陸爾輕輕抿唇,“接我做什麽?”
“散散步,遛遛狗, 又或者你有什麽想做的?”
陸爾說:“這麽多路,一個來回夠你自己散步很久,還是別折騰了。”
那頭瞬間又靜了下來, 一聲低笑, 沈聽肆終于敗下陣來,“我想見你了,行不行?”
陸爾手上的鮮紅蘋果落進水槽,她靜靜瞧着, 耳邊是前陣子吳蕊說的話。
她說:這麽看沈聽肆就不是個好人, 你留個心眼,小心哪天被吃的骨頭都不剩。
僅僅因為看着不爽快, 就可以将人毀于一旦, 哪天看你也不舒服了呢?
尤其陸爾這性子并不是百分百會順着人的。
但是當初的喜歡是真的, 陪伴相處的日子也是真的,陸爾看不上他的作為,可短時間內确實也難以割舍。
她痛恨自己的猶豫不決, 氣自己因為對方幾句無關痛癢的話而升起的些許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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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是多無能, 才會讓自己落入這樣的局面。
陸爾忍了又忍, 最後閉眼說:“今天還有任務,以後吧。”
沈聽肆頓了下,随即冷淡的應了聲“好”。
電話挂斷前,裏面傳來一記響亮的鳴笛,與窗外的聲響交相輝映。
陸爾愣了下,連忙走去窗口下望。
公寓樓下停着一輛眼熟的私家車,雙跳閃爍,也不知等了多久。
這會緩緩後退,為後方來車讓路。
陸爾捏着手機的手緊了緊,但最終沒做什麽,看着車子掉頭離開,直至看不見。
次日午間休息的時候,陸爾去消息問賓果拉肚子是否緩解,半小時後他才回了一個“嗯”字。
冷淡疏離,并不想多交流的模樣。
陸爾看了會,昨晚應該下去一趟的念頭剛起又被狠狠按下去,不是她的問題,不該有後悔的情緒。
陽光肆意,已經有了夏初的悶熱氣息。
咖啡店的門又一次被推開,進來一位着裝考究的夫人,烏黑的長發盤在腦後,蒼白枯瘦的五指捏着一只手拿包。
記憶中豐潤的臉龐不複存在,有了明顯的歲月痕跡。
不過幾年,柳媽媽老了很多。
她看見陸爾,先一步笑了笑,溫和的笑容甚至帶着點欣慰。
陸爾連忙起身與人打招呼,又一并面對面落座。
記憶瞬間退回到很多年前,也是在類似的咖啡館,這位婦人委婉的來要求陸爾離開她的兒子。
陸爾不知道顧秀林這一天過來是為了什麽,但話題總歸不會離開柳慕遠,她有這個心理準備。
果然在一陣家常之後,對方緩緩說起了柳慕遠的情況。
在陸爾離開以後,柳慕遠的發展并沒有顧秀林預想中的順利。
他甚至一度消沉的無法繼續學業。
顧秀林以為只是短暫現象,情侶分手總有個緩沖階段,熬過去也就好了。
直到柳慕遠開始拒絕交流,飲食出現問題,精神日漸萎靡。
她才後知後覺明白過來,沒有了陸爾的柳慕遠,并不會越來越好。
她不是不會變通的人,知道可能帶來的影響後也曾想過把陸爾再找回來,但對方畢竟也不是貓貓狗狗來去都随自己說了算。
後來發現了柳慕遠私下就診心理科的病歷,知道他也在努力自救,但似乎效果甚微。
他說這一關自己扛,不能去找陸爾。
不論是出于尊嚴,又或者平白給她帶去麻煩,出于愧疚的救贖他并不需要。
之後多方輾轉,機緣巧合認識了一位大師,柳慕遠在那間寺廟住了很長一段時間才算是活了過來。
前陣子顧秀林去上香,碰到了主持,恰巧提起柳慕遠,知道了他在近期有去過一趟。
能讓他情緒有所起伏的,大概率就是眼前的姑娘了。
顧秀林不能再冒一次險,前一次是自己錯了,自作主張的悔了柳慕遠一次。
“雖然已經過去很久,但還是想跟你說聲抱歉。”她微微低頭,表情愧疚,顯得特別有誠意。
陸爾在桌下默默搓了搓手,不知覺間竟出了不少汗。
“所以……”她清了下嗓子,才繼續說,“他并沒有繼續學業?”
顧秀林搖頭,“好在如今過的也不算差,我仍舊欣慰。”
有家裏做幫襯,柳慕遠在編劇這條道上算是走的順風順水,就是性子變了很多,近幾年也不敢給他壓力,作為長輩不再有別的奢求,真的是健康平順就好。
得知陸爾參加配音賽事,柳慕遠也跟着摻和一腳,她就隐隐覺得不安。
顧秀林略苦笑,“慕遠沒給你添什麽麻煩吧?”
陸爾心想這麻煩還真添了不少。
只是對着尚算講理的顧秀林,看着她被生活折磨成如今憔悴的模樣,這話卻不好說。
只沉默的點了下頭。
“雖然這個請求有點過分,但若碰到什麽無理的事情還是請你多擔待,他現在行事有點偏激,也有點不講理。”
陸爾差不多見識過了,又點頭“嗯”了聲,寬慰她說:“我既然已經知道情況,自然會留意些,您放心。”
正好有電話進來,陸爾看了眼,緊跟着愣了下。
顧秀林沒再打擾她,順勢離開。
陸爾看着她起身往外走,在前臺稍作停留,随後又朝這邊看過來,點頭示意後推開門。
陸爾接起電話。
沈聽肆在那頭說:“奶奶病了,她想見你一面。”
陸爾對這位和善的老人家印象極好,幾乎沒做猶豫便答應下來一起前往C市。
到家剛收拾了兩件換洗衣物,沈聽肆的車子便停在了樓下。
開車的是張哲聖,對方笑着沖她打了聲招呼。
副駕駛放着公文包及一些文件資料,張哲聖朝後使了個眼色。
陸爾轉到後方坐上去。
沈聽肆眉目沉沉,看着她說了句:“可能要在那處多停留幾天。”
陸爾點頭,“好。”
車子快速開出去,沈聽肆抱着胳膊,靠在椅背上閉上了眼睛,纖長的睫羽落下薄薄的陰影,眉心微蹙,薄唇輕抿,思慮深重的樣子。
陸爾安慰的話一時間堵在嗓子眼,最後什麽都沒說。
路過服務區時,陸爾下去上了個洗手間,等再出來看見沈聽肆倚着車身在講電話。
“具體情況還不知道,嗯,費心了,不用過來……”沈聽肆擡頭看見她,“就這樣吧,挂了。”
他将手機放回口袋,問她:“吃點東西走?”
他将外套脫了,此時穿着一件白色襯衣,衣袖上卷露着一截精瘦的手腕,上方一只銀色腕表,金色陽光毫無遮掩的落在他身上,從頭至腳都塗着一圈光暈,讓原本清冷的氣質添了點暖意。
陸爾看時間,正好接近飯點。
“那我買點路上吃吧,不耽誤時間。”
“不要緊,吃點東西的時間還是有的。”沈聽肆過來,擡手搭在她背上,“去看看要吃什麽。”
服務區的東西大多都是點心,快速方便為主。
陸爾随便選了兩個,問沈聽肆。
他搖頭表示不需要。
這個反應能預料到,這樣的飲食幾乎不在他的考慮範圍,哪怕真點了也吃不了兩口。
到達C市已經是晚上九點多,車子直接駛向醫院。
沈聽肆拉着陸爾熟門熟路的上樓,到達指定病房時裏面的阿姨出來告訴他們舒海英已經睡了,情況不是很好,治療方案有兩套,只是考慮到老人本身的身體情況還是需要家屬做定奪。
這位阿姨是常年留在沈家照顧舒海英的,與沈聽肆這樣氣場冷峻的人交談時也不見局促。
“老太太自己很抗拒,你明天多勸勸她。”
沈聽肆點頭,“我進去看她一下。”
拉着陸爾朝病房走,路過阿姨時對方沖陸爾禮貌的點點頭算作打招呼。
畢竟年紀擺在那裏了,又有基礎病,這次身體一垮,整個人看過去立馬就沒了人樣。
無聲無息的躺在床上,身上纏着管子,真有了油盡燈枯的感覺。
沈聽肆幫她掖了掖被角,很快退出來。
陸爾對C市不熟,只知道彎彎繞繞跑了不少時間,最後在一幢小洋樓前停下。
開門進去有一股長年沒人居住森冷的氣息,但東西都很整潔,應該有派人按時打掃。
沈聽肆說:“我讀書那會一個人住這裏,你剛才看見的那個阿姨照顧我,上去看看。”
房間不少,但是被褥不是全部都準備着,只有主卧一套。
沈聽肆熟練的拿出來鋪被子。
陸爾說:“能睡嗎?”
“可以,曬過的。”沈聽肆一身正裝的在那扯來扯去,總感覺他不是做這種家事的人,看過去多了點違和。
他轉頭看了她一眼,“你先去洗澡,這邊我來。”
陸爾欲言又止的看着他,猶豫瞬息後轉身去拿衣物。
等洗完出來,他也已經換了綢緞睡衣,額頭略有潮濕,站在廚房倒水。
陸爾過去看了眼。
“這邊沒吃的,肚子餓了只能點外賣。”沈聽肆将其中一只水杯遞過來,“餓不餓?”
一天都在趕路,幾乎都沒吃什麽東西,陸爾還好,至少在服務區墊了些,沈聽肆是真的一點沒吃。
“我看看吧,你有什麽想吃的?”陸爾朝外走,一邊問他。
沈聽肆沒什麽胃口,将手機遞過去讓她自己搜着看,“我吃點你喜歡的就行。”
陸爾看了一圈,這個點都是夜宵,最後點了份距離最近的烤魚。
外賣等了大半個小時,送到時還送了一罐啤酒。
陸爾挖埋在魚身下的配料吃,沈聽肆則夾一筷魚肉,剔刺完再放到她碗裏。
自己則有一口每一口喝着那罐啤酒。
陸爾吃到半飽便放下筷子。
沈聽肆挑眉:“不吃了?”
“差不多了,睡前吃太飽也不行。”
時間已經過零點。
沈聽肆“嗯”了聲,一擡下巴:“去睡吧。”
陸爾神色微妙的變了下。
只有一張床,當然兩人也并不是沒在一張床上睡過,可眼下雖然跟着他來了,但兩人間的關系并沒有緩解,之前的問題該在的依舊在。
陸爾無法當作什麽都沒發生過一般,又重新躺回他身邊。
她不知道自己這樣算不算矯情,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麽去開口。
半晌沒動靜,沈聽肆擡眸看她,一眼就看出她所想。
他重新低頭,冷淡地說:“放心,我睡沙發,不來膈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