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陸爾一晚上沒睡好。

天蒙蒙亮時下床走出去, 她想着出門去周邊走走,吃個早點心。

客廳亮着燈, 薄薄的光暈落了一地。

沈聽肆靠在沙發扶手上, 撈着一本全英文書籍翻看,察覺到什麽轉頭看過去,緊接着緩慢放下手, 将書擱在膝蓋上。

他仍舊穿着昨晚的睡衣,只是此時身上蓋着一條薄薄的暗紋毯子,茶幾上擺着一只馬克杯。

“你沒睡?”陸爾明知故問。

沈聽肆不作回應, 只說:“怎麽起這麽早?”

“睡不着,想着去外面走走。”

他“嗯”了聲,“對面有個公園, 适合晨跑。”

說完接着低頭翻書, 不願多談的模樣。

起的太早了,馬路上還沒什麽人影,東邊天際染着一線金色。

陸爾縮着脖子走去他說的公園。

公園裏倒是有些上了年紀的老人在晨練。

陸爾坐着看了會,看無聊了也跟着起來比劃了兩下, 只是手腳很是不協調, 老人發現還和善的笑了笑,想着指點她一二。

陸爾忙擺擺手, 又重新走出公園。

還是先去吃早飯, 過後馬上就要去醫院, 時間很不經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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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走出大門,就看着沈聽肆也已經換了衣服出來,他表情都沒變一下, 走到跟前問說:“看了一圈怎麽樣?”

這能怎麽樣?

陸爾說:“裏面有人在練太極, 本來還想着跟練一會。”

“然後發現跟不上?”

陸爾擡頭, 他臉上有了點似笑非笑的模樣。

“怎麽?你也跟過?”

沈聽肆牽住她的手往前方走,一邊說:“小時候被老太太逼着練過。”

他的手很溫熱,跟陸爾的形成鮮明對比。

她低頭看了眼,沒抽出來,只說:“肯定也是敷衍人的。”

“這就錯了,我還被抽去參加一個市比賽,得了第二名。”

陸爾陰陽怪氣的“呦”了一聲。

兩人間原本凝滞的氛圍因着這幾句對話和緩下來。

沈聽肆臉上的冷淡眼見的融化開,心頭堵着的煩悶也跟着消解。

他突然發現這麽舒舒坦坦的交流就能讓自己心情變好,甚至這段時間以來他等的也不過就是陸爾的和顏悅色。

情侶間吵架不單單是傷感情,更是傷心神。

他默默心想這次過了就多依着陸爾,以後還是少吵架的好。

上午到醫院,舒海英醒着,阿姨正在給她喂粥,但可能身體不舒服的關系,又或者是本身胃口不佳,吃的很勉強。

看到他們進來,擺擺手示意她把碗拿走。

跟昨晚比起來,看着稍微精神些,只是眼睛卻見不到什麽光澤了。

她看到陸爾很高興,指着邊上的椅子讓她坐。

一個勁的誇陸爾上次送的帽子好,小區幾個老太婆看了都喜歡,随後又溫聲詢問她如今工作可否順利,跟自家小子接觸的如何等等。

陸爾乖乖作答,說到對沈聽肆的評價,為了寬慰老人家自然說都挺好的。

舒海英聽的高興,“家裏有個什麽事多使喚使喚他,這小子嘴巴不行,做事還是靠譜的。”

沈聽肆将切好的橙子放到陸爾手上,聞言開口:“昨晚我還給她鋪床了,但她卻不讓我睡。”

陸爾倏爾扭頭,不敢置信的瞪着他。

舒海英卻不以為意,“這有什麽,你爺爺以前天天睡地板都不吭一句。”

沈聽肆笑了笑,“這麽說我還得謝謝她讓我睡沙發了?”

這一來一回說的陸爾耳根子發熱,她瞪了沈聽肆一眼,警告他閉嘴。

沈聽肆似乎被她的表情愉悅到,笑容更大了些。

坐了沒多久,又有人進來,一對夫婦,身後跟着一個年紀不大的姑娘。

陸爾起身要讓位,沈聽肆按住她的肩膀,愣是沒讓人起來。

沈宗平掃了兩人一眼,問沈聽肆:“什麽時候回來的?”

“昨晚。”

他眉心一皺,不怎麽高興的樣子,随後轉頭跟床上的老太太問好。

邊上的陳碧琴也跟着招呼,一邊将後方的闫莉莉給拽了上來,往前頭推:“媽,莉莉也特意趕回來看你了,小輩們都在,您放寬心。”

舒海英混沌的視線在他們身上掠過,冷淡的“嗯”了一聲。

“你過來。”沈宗平對着沈聽肆說的,先一步朝病房外走。

沈聽肆囑咐陸爾,“我馬上回來,如果難受就去樓下走走。”

陳碧琴和闫莉莉探究的目光時不時落在她身上。

正巧舒海英體力不支又有點想睡覺,陸爾連忙起身退了出去。

剛走到電梯口,身後便追來了腳步聲。

陸爾往邊上退了點。

“你是我哥的女朋友嗎?”聲音脆脆的,有着年輕女孩特有的朝氣。

陸爾轉頭,闫莉莉沖她腼腆的笑了笑。

兩人站在電梯口,陸爾不聲不響,對她前一個問題也不作答,只說:“你怎麽也出來了?”

“奶奶睡了,我留在那也沒事幹。”闫莉莉往前走近幾步,“姐姐要去哪?”

“去樓下等人。”

“我哥嗎?”

陸爾又看她一眼,随即點了下頭。

沈聽肆的家庭情況她略有了解,也知道眼前人是什麽身份,但據她所知沈聽肆對這個組合家庭并沒有好感,這從剛才的表現也可以看出一二。

所以這會闫莉莉我哥長我哥短的,聽起來總覺得哪裏怪怪的,好像這人真是她親哥似的。

陸爾不知道該用什麽态度面對她合适,熱情不起來,也不好太過冷淡,只想趕緊走出這人的視野範圍。

奈何闫莉莉卻像是黏上她了一樣,走哪跟哪完全沒有要走人的意思。

兩幢樓之間有道長長的走廊,上方蓋着木制欄杆,攀爬的藤曼纏繞四周,陽光明明滅滅的落下。

陸爾擡頭看了眼,停了腳步。

“姐姐在C市人生地不熟,正巧這幾天我在家,索性帶姐姐到處逛逛?”

小丫頭格外熱心腸地說:“我哥太忙了,肯定沒什麽閑暇時間,方才看到張哲聖也說馬上要趕回公司開會,留你一個人多無聊。”

陸爾說:“我不喜歡熱鬧,一個人呆着比較自在。”

闫莉莉一愣,緊接着意味深長地說:“你的性格跟我以為的完全不一樣,不過我哥也确實變化了很多。”

陸爾看了她一眼,沒接話。

闫莉莉不動聲色的觀察着她的表情,“你知道艾絮嗎?”

陸爾擡手摘了片藤曼上的葉子。

“艾絮是我哥的同學,曾經關系交好,現在在C市發展,是很有名的小提琴手,前陣子我還看見她了……”

陸爾突然轉身冷漠的看着她。

闫莉莉緩慢消了話音。

“不知道你說的這些跟我有什麽關系?”陸爾挑了挑眉,“是你覺得她對我有威脅嗎?還是你只是單純的見不得沈聽肆爽快?”

闫莉莉垂在身側的手微微蜷縮了下,僵硬的扯了扯嘴角,“沒你想得那麽複雜,只是覺得如果你以後有需要可以用得上。”

陸爾心想自己這個年紀了,吃飽撐着再去學小提琴嗎?

所思所想皆由雙目洩露了出來,闫莉莉輕咬下唇,感覺受到了侮辱。

在陸爾轉身要走時,她近乎報複般地開口:“我哥因為她差點一蹶不振,直到現在我們都認為在他心中沒有人能代替艾絮。”

陸爾輕笑了聲,“還是年紀太輕,這麽沉不住氣。何況你們怎麽認為,誰在乎?”

戶外有很多石椅可供人休息,陸爾坐了沒一會沈聽肆便從大門口走出來。

他看過去表情不太好,陸爾問了一句。

“老太太不接受過度治療,給出的所有方案都白費了。”他語調沒有起伏的解釋了句。

年紀到了,自己的身體狀況大致有數,在陸爾看來這不失為一個明智的決定,只是放在至親身上很難接受罷了。

舒海英情況不妙,沈聽肆短時間內便不準備回南城。

他每日抽空去醫院看一下,剩下的時間就去這邊的公司處理公務。

反觀他的忙碌,陸爾則空閑很多。

沈聽肆替她在陳黔那處請了一周的假,請假這事雖說先知會了她一聲,但陸爾還是有種什麽都被他掌控着的錯覺。

這種感受并不好,只是這種關頭也不好計較。

一周後反正就回南城了,忍忍也就過了。

只是第六天淩晨舒海英突然多器官衰竭,明明白天的時候還能說笑,晚上一下被拉到了鬼門關。

等他們得到消息趕到時基本晚了。

之後便是處理後事,來吊唁的人不多,遵從生前遺願一切簡辦。

沈聽肆兩天沒合眼,始終在靈堂前守着。

陸爾陪着他,後來實在受不住回車上休息了會。

實際也沒睡着,只是稍微躺一下休息的更好一些罷了。

車窗外仍舊一片漆黑,又是一個深夜。

陸爾抱着胳膊靠在椅背上,過去沒多久突然睜開眼,有預感般的望向裏面。

冷白的光暈鋪在路面上,沉沉的黑色包裹四周,看過去有種應景的森冷。

這個點原本不會再有人進出,然而偏偏有道纖細的身影正緩慢往裏走。

守靈的都為至親,舒海英就一個兒子,沈宗平年紀大了又有三高,熬不住夜走人了,陳碧琴倒是很想表現表現,只是對着沈聽肆這張陰郁的臉發怵,有心讨好又反被諷,最後拉着不情不願的闫莉莉也走了。

于是整個陰冷的靈堂內就剩了沈聽肆一個。

他坐在扶手椅上,手撐下巴,微微閉着眼。

聽見腳步聲,閉着眼說:“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輕微的雜音沒斷,問話卻沒人回。

他睜眼看過去,艾絮已經跪在蒲團上無聲叩拜。

叩拜結束起身,她才靜靜的看過來,精致冷白的臉上帶着讓人心疼的愁緒。

沈聽肆默默垂眼。

“老太太為人寬厚,下輩子一定會有福報的。”艾絮幹淨輕靈的嗓音響起。

曾經兩人交往不被人看好的時候,也就只有舒海英對她尚算和顏悅色,她至今都能想起老人家慈祥的音容笑貌,不曾想再見面就是天人永隔。

她知道沈聽肆與舒海英感情深厚,這一次必然大受打擊。

看着他如雕塑般坐在一旁,安安靜靜無聲無息,精致的側臉帶着悲痛過後的麻木,讓人無端的就想過去抱抱他。

只是腳步剛一轉,又硬生生的忍了下來,她沒資格沒立場,徒增痛苦罷了。

“聽肆……”艾絮眼眶泛熱,“生老病死,只要活着都會經歷這一遭,想開點。”

“謝謝。”沈聽肆擡頭看她,客氣地說,“你怎麽來的?等會回去方便嗎?”

“不要緊,不用操心我。”艾絮過去在對面的椅子上坐下,“我陪你一會。”

沈聽肆沒說什麽,很快又閉上眼。

周邊靜的落針可聞,燭火輕輕跳躍。

艾絮一直盯着沈聽肆看,就像看不夠一樣。

若不是環境不對,這麽看過去,面對面的兩個人格外般配。

好半晌,他閉着眼開口:“回去吧。”

“回去我反正也沒什麽事做。”艾絮格外珍惜當下的每分每秒,只屬于他們這樣獨處的時間。

卻聽沈聽肆不留餘地的說:“雖然這樣說不合适,但被人看到又會引起誤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看向艾絮,無視對方臉上受傷的表情,“抱歉。”

這兩個字幾乎将艾絮隐忍的堅持給打的稀巴爛,那些自以為隐晦的心思被赤裸裸挖了出來,讓她無地自容。

艾絮不再說什麽,連忙起身快步走出靈堂,融進夜色中。

只是剛到拐角便跟特意等在那頭的陸爾撞個正着。

她愣了下,步伐緩了下來,臉上表情盡收,淡淡的與她對望。

都知道彼此的存在,這麽正面相對卻是第一次。

艾絮暗暗觀察了一圈,發現不論從哪方面來看這個人對自己都構不成威脅,她不太理解為什麽沈聽肆會一門心思的撲在這個人身上。

陸爾先一步開口:“你在看什麽?”

“看你留住他的籌碼是什麽。”停頓了一下,她接着開口,“我們的過去你知道嗎?”

“大致了解。”

艾絮點點頭,姿态略顯高傲的說:“雖然我跟他有過不愉快,但我不認為那是致命的,只要你們沒到談婚論嫁,我就有跟你公平競争的資格。”

陸爾眯了眯眼,“你是不是還應該加一句,哪怕我們已經結婚生子你還有做小三的資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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