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城中村一樣的一片私房, 路邊的一幢兩層小樓。

粉牆黛瓦的外觀,院落是仿古的木門, 上方一塊牌匾, 上書迎客居三字。

一樓大堂擺了六張四方桌,每邊擺着一條長凳。

這個時間人并沒有坐滿,陸爾懷疑是因為位置過偏的關系。

她睨了眼前頭的沈聽肆, 來的時間不長,地方不知道怎麽給他找到的。

二樓是雅間,每間門旁挂着一塊木板, 以植物命名。

他們進的那間,陸爾特意看了眼——品上木槿。

內裏裝潢樸素,就像一間茶室, 除了最基礎的設施沒太大新意, 唯一的點睛之筆可能是一個長頸花瓶上的一只臘梅幹花,好像見證了無數歲月遺留下的痕跡。

“看看想吃什麽。”沈聽肆将菜單推到她面前。

陸爾沒接,只是在翻開的扉頁上掃過,彩色圖文并茂, 很家常。

“随便吧, 我沒什麽特別的喜好。”她表現的興趣缺缺,轉頭看向了窗外牆上攀爬的燈串。

沈聽肆将菜單移過來。

邊上還有一塊寫字板, 一般是服務員進來候着, 寫菜單。

但這個晚上, 服務員似乎有點失職,沒有準時出現。

沈聽肆撈過寫字板,親自寫上去。

随後擱在一旁, 同時有電話進來, 他看了眼起身走開幾步接起。

簡略的對話內容中可以得出是工作上的事情, 或許是來自南城,又或者是C市,因為陸爾聽到他說:“還有幾天,你們把資料收集完先發我郵箱。”

挂了電話過來,他掀眼看陸爾。

陸爾正捧着瓷杯在小口的喝白桃茶,神色淡漠疏離,這樣的神情是鬧翻後最熟悉的模樣。

而在之前卻是從不會出現的。

沒多久點的菜陸續上桌,陸爾瞟了眼,嘴唇輕輕一抿。

方才快速掃過的一眼中,她看到的菜色大多清淡,印象中沈聽肆本人其實也更偏向于清淡的口味。

但這會上桌的清一色的酸辣麻,口味重的能讓不适應的人下一秒跑廁所。

“吃吃看,這家的酸湯肥牛是招牌,我記得你喜歡。”他說着夾了一箸到她碗裏。

陸爾拿筷子撥了兩下,“其實你沒必要顧及我。”

“你覺得說的過去?”沈聽肆自己也夾了筷青花椒魚吃,同時舉杯喝了口水,“我這麽明顯的在讨好你,想要的可不是你這樣的反饋。”

陸爾擡了擡下巴,“就你手上的杯子,一口菜一口水,多麻煩,我們連吃都吃不到一起。以前是大家都勉強了,現在明明可以有更好的選擇,為什麽要抓着不放?”

她是真的不懂。

滿臉疑惑的看着他,淺橘色的光落下,将深邃的五官打出陰影,染光的那一片顯得更加出挑。

他突然輕笑了聲,想到了什麽好玩的事情。

轉了轉那只直上直下的圓柱陶瓷杯,杯身藏青色暗紋襯得那截手指更添玉色。

“不如這樣吧。”沈聽肆擡眼看向她,眼底雜色暗湧難以分辨,“我的耿耿于懷或許出自于不甘心,再交往試試,說不定幡然悔悟不過如此,也就互不叨擾了。”

“你的不甘心憑什麽要浪費我的時間來滿足?你的情緒憑什麽要我來買單?搞笑。”

陸爾将筷子一扔,整個氣成河豚,對他這自私自利的提議搞得目瞪口呆。

“別生氣,這不是在商讨嗎?”他又夾了筷菜到陸爾碗裏,“一邊吃一邊聊,拿自己出氣不劃算。”

停頓了下,又低低地說:“那你有沒有想過,或許不是浪費時間?也不一定走向分開,也可能在複接觸過程中,重新發現彼此的好而定下終身?”

“怎麽辦?後者從來不在我的計劃之內,哪怕是過去跟你在一起的時候。”

沈聽肆将筷子輕輕一擱,看向她,有片刻的沉默。

短暫的沉默中他像是被人遺棄在荒郊的一只小狗,莫名有種彷徨失措的感覺。

但這種感覺轉瞬即逝,不容易被人抓捕到。

他往後一靠,擡手揉了揉脖子,聽不清喜怒地說:“所以從一開始你就是抱着無所謂的心态跟我交往,好壞都會選擇分手。”

其實不是的,陸爾在最開始也是認真心動并愛着的,只是在付出真心的同時兩人的差距也一直橫梗期間,讓她在迷亂中始終保持着一絲清明。

再之後意見分歧湧出,自然走向分道揚镳的結局。

一直有這樣的準備,陸爾才很好的接受了,但看對方似乎不是。

不過沒意義去細究就是了。

這頓飯吃的索然無味,若說沈聽肆一開始還算精心選址,那麽之後的過程實在枉費了他的這份心意。

再沒什麽話可說,草草吃完結束。

陸爾想打車回電臺,繼續晚上的工作。

沈聽肆沒同意,他不介意僵持一晚上,如果陸爾也不介意開天窗的話。

到樓下才八點,距離陸爾開播還有一小時。

她打開車門,回頭看了沈聽肆一眼。

他一手搭着方向盤,一手撐着額角,眼睛注視前方有點失焦。

陸爾一句話沒說的下車,關上車門,徑自走進大門。

敞亮的大廳就她的身影邁步期間,像在無邊的昏暗中朝着光亮走去,背離他的方向。

沈聽肆直愣愣的盯着那處,直到身影在轉彎處消失也不見收回。

他覺得和緩的處理方式,他能做的已經做盡,但陸爾仍舊是一副油鹽不進的架勢。

既然如此,他沒太大的必要繼續用軟招數來對待。

好像越得不到,就越不想放棄。

沈聽肆無聲的扯了扯嘴角,對此自己也覺得懊惱和無奈。

在車裏多坐了一會,緊接着碰到了預期之外的一個人。

踩着橘色霓虹過來,一身黑沉裝束,與這個夜色相映成輝的身影。

他站的沒有離這座大樓太近,在一個合适的位置停下擡頭上望,數秒後側身坐在了一旁的綠化帶上。

夏日晚間就算有風也帶着這個季節的燥熱。

柳慕遠腦門已經悶出一層汗,但是鴨舌帽仍舊牢牢的霸占着腦袋頂,并沒有要拿下來的意思。

等待的時間是無聊的。

但他已經習慣,拿這段時間來放空反而是最享受的。

看一只螞蟻咬着比自身大好幾倍的面包屑磕磕絆絆路過,他無意義的正盯得專心,一大片黑影兜頭落了下來。

停駐幾秒,這才擡頭望過去。

柳慕遠胳膊撐在膝蓋上,微微俯身的姿态,随意落在兩膝間的手在看到來人是誰時無意識的動了動。

“柳光意夫婦伉俪情深讓外人無不豔羨,柳老先生才氣逼人又兼之容貌出挑,年輕時也曾遭萬花青睐,更借這勢頭拓寬人脈,以此找尋捷徑發家。”

柳慕遠父親哪怕是現在這個年紀都有年輕姑娘倒貼,更別提是年輕時候,但柳光意是個少見的深情種,認準了顧秀林,從相識至今幾十年下來愣是沒出過什麽花邊新聞。

這些都不是秘密。

“你想說什麽?”柳慕遠不慣這麽仰視,站起身平靜的與他對望。

沈聽肆穿了一件垂墜感極好的純白T恤,藏青色西褲,與柳慕遠的深沉着裝形成鮮明對比。

他說:“柳光意在老家有個私生女,跟你一般大,眼下已經到了南城,你母親的日子應該不好過。”

柳慕遠臉色驟變,完好溫馨的家庭或許是他為數不多值得驕傲的地方,在學生時代不止一次聽到同學感慨你爸媽感情可真好啊。

那時候類似的話語都給他帶去過一定的能量。

眼前這個人卻輕飄飄一句話打算戳破這個夢幻的氣泡,将他打入從未到達過的深淵。

柳慕遠用一種分外堅硬的語氣嘲諷:“沈先生不愧高人一等,連這種事都能開始編造,會不會太龌龊了些?”

“我以為你不會逞強,這麽多年真沒發現什麽蛛絲馬跡?”沈聽肆雙手抄兜,目光輕飄飄落向他的手腕,“畢竟比起一個尋死覓活的兒子,選擇一個正常點的女兒更穩妥,家業總要有人撐着是不是?”

之後又說了幾句,柳慕遠一開始還在勉強鎮定,最後明顯被激的激動起來,甚至沖動到一度想上前動手。

但很奇怪的又被沈聽肆輕飄飄兩句給止住了動作。

他就像一只搬運中的螞蟻,沈聽肆只要伸伸腿就能輕易拿捏,壓根找不見自己的出路。

很快柳慕遠慌不擇路的走了。

幾天後陸爾才準确得知他回了南城,裝修中的小店都被中途叫停。

王倩如小聲嘀咕:“怎麽走的這麽突然,那還回來的嗎?”

陸爾在微信上問了他一下,柳慕遠表示只是處理一下私事,結束後就回。

具體什麽事卻沒說明。

她也沒有特意探尋人隐私的癖好。

同時沈聽肆也離開了這處,這邊的項目考察進度不停,他只是短暫的離開,去處理南城和C市的公務。

他把陸爾壓着去了機場送行,并承諾一周後回。

回不回有什麽要緊,哪怕你一輩子不回來都成。

家裏的無線出了問題,陸爾需要傳輸文件,試了幾次都失敗後,她拿上鑰匙和手機去了附近的一家網咖。

“你這身份證芯片壞了。”網咖管理員将陸爾的身份證翻來翻去試了幾次皆失敗後退了回來,“用不了了。”

“怎麽可能?”陸爾喃喃着下意識否認,她平時用到身份證的時間不多,一般用完都妥善保管,怎麽莫名其妙就不對了。

她接過來仔細看了會,看着看着察覺到些許不對。

早之前她的身份證掉地上,又不小心被自己腳踩了下。

恰巧地面粗粝并不平整,導致邊緣磕出了極細小的紋路,眼睛看不出來,但是摸上去能明顯感覺到粗糙。

陸爾大拇指指腹輕輕滑過,光滑如新。

第二天她特意回臺裏,買了幾杯咖啡去人事部溜達了圈。

閑聊中無意地抱怨金主爸爸太難伺候,總時不時讓她重複工作,還都是沒意義的,都不如寫每月工作總結來的有意思。

“你這麽一說是的,他們工作好像是比較細致,就像建個樓還要把我們的人員資料梳理一遍。”

陸爾側頭看過去,正是上次給她複印身份證那位。

“我們的資料他們都有?”

“對呀,說是為了了解各部門人員情況,看到時怎麽設計辦公區。平白給我增添了一堆工作,那次不是還找你們要身份證原件了嘛,就是補他們那份去的。”

“你複印完送過去的?”

“沒有,他們的人就在我們辦公室,就讓他們自己複印了。”

陸爾又呆了會才從人事部退出來,不知覺間手上滲出了細密的汗。

她往自己褲子上蹭了兩下,臉色難看的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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