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又下雨了。
雨天的傍晚除了往日的匆忙和擁擠外, 還會增添許多的狼狽。
細密的雨滴稀稀落落的黏在窗戶上,仿佛也想窺伺裏面的動靜。
“所以, 除非我選擇妥協, 不然身邊人的糟心事就不會斷。”陸爾平聲下了結論。
沈聽肆這時又一次起身,繞過來走到她身後,手輕輕搭在她肩頭, 隔着薄薄的衣料傳遞的不是溫熱,居然是有點涼。
他微愣,“冷了?”
陸爾不答話。
沈聽肆走去沙發旁, 拿了午間休息時的薄毯披到她肩上。
此後過了半小時,陸爾離開他的辦公室。
走廊上遇見張哲聖,這人是個明知詳情仍舊想粉飾太平的個性, 因此常常對着陸爾不太好看的臉色, 依舊會故作不知的詢問一二,以此讓對方放松情緒,殊不知只會使人更加煩躁。
他看向陸爾時陡然愣了一瞬,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尖, 随後笑說:“陸小姐這會走嗎?我幫您叫車?”
這莫名其妙的情緒轉變讓陸爾莫名, 眼下只想自己呆着清淨會,說了句不必, 便頭也不回的朝電梯走。
張哲聖想跟上去。
陸爾利落甩來一句:“不要跟着我。”
晚上九點, 吳蕊進門, 打開電燈,看見在沙發上躺屍的陸爾吓了一跳。
“我還以為你不在呢,怎麽不開燈?”她将包和鑰匙放在玄關的置物架上, 懷裏抱着一束粉色玫瑰走近。
“離我遠點, 這味道刺鼻。”
“說的是人話?”
吳蕊笑嘻嘻的, 愣是擠到她邊上,還故意将花束往她鼻間湊。
陸爾被鬧騰的坐起來,睨了她一眼,“一臉的春色,你怎麽會舍得回來?”
“還不是為了回來陪你,以為我真的很閑啊?”吳蕊哼一聲,又開開心心的去擺弄那束花了,“我得找個花瓶出來放着。”
“供着吧你。”
沒多久,吳蕊拾掇完花返回,撈過一旁的抱枕抱在懷裏,徑自坐在沙發旁的地毯上問她:“要不要陪你喝一杯?”
“什麽由頭?”
“出師不利夠不夠?”
吳蕊是知道她今天去找沈聽肆的,現在跟吃了火藥一樣的狀态自然也明白過來沒商讨出什麽好的結果。
她擡手又指了指陸爾破了的嘴角,“這是被狗咬的還是急的上火了?”
陸爾皺眉将她的手拍掉,“掐豆豆掐的。”
但事實上這個下午還是有過碰撞的,張哲聖輕微的駐足可見一二,只是那時候她無心去分析,到家才發現脖子上的一個紅印,而此刻正被一張小小的創可貼遮掩着。
她閉了閉眼,幾乎用盡所有的力氣吐出一句,“明天我就走。”
吳蕊驚訝的看她,“這麽快,事情不是還沒解決嗎?”
“嗯,”陸爾閉着眼,“搬去四季華府。”
是的,搬去四季華府。
沈聽肆用他獨到的手段,狠厲的作風,終于擊垮了她。
在沉寂很久之後,陸爾選擇了妥協。
陸爾來南城就帶了一只行李箱,第二天也就拖着這麽一只箱子走出吳蕊公寓。
等電梯時,吳蕊陪在一側,表情倦怠,時而欲言又止。
出了單元門,陸爾忍不住,“你想說什麽?”
“不知道說什麽。”吳蕊搖搖頭,她不希望陸爾就這麽輕言放棄,連掙紮都不帶的就聽從了沈聽肆,但這話說的容易,做起來就又是另一回事。
畢竟陸爾并不是為了自己,她的所有抉擇都是在只剩單條道時做的決定,簡而言之已經退無可退。
吳蕊希望她自私一些,但相識多年太了解這人,再自私也總不能眼睜睜看着柳慕遠就這麽毀了。
“也好,我們又可以像過去一樣随時約着逛街,不一定就是壞事。”
陸爾笑了下,“或許吧。”
閑站着又聊了幾句,接她的車到了。
司機喚了聲陸小姐以确認身份,随後下車幫她将行李放入後備箱。
他自我介紹說姓趙,已經在沈聽肆身邊工作很多年,只是之前都是單位派車,沈聽肆出差了,張哲聖不在,因此這次他過來。
有心想再攀談幾句拉近關系,但陸爾反應平平,甚至一度不給回應,也就識相的沒再多說。
一路開到四季華府,他殷勤的下車要幫忙拎行李送上樓。
陸爾接過,“謝謝,我自己來就可以,你去忙吧。”
“我也沒別的事,我送您上去。”
“不用了。”陸爾沖他很輕的搖了下頭。
不顧對方為難的神色,徑自轉身走進去。
沈聽肆去出差這事她知道,前一天下午他提過一嘴,只是沒想到會這麽快這麽匆忙。
四季華府的室內模樣沒有一點變化,8樓的內部,小到一只漱口杯的牙刷都是過去陸爾眼熟的款式。
就像她只是出門散個步,而不是一去不複返的客人。
陸爾随手将行李箱一放,走去廚房。
涼水壺中有大半瓶白開,冰箱滿當,垃圾桶套着幹淨垃圾袋。
一點不像是沒人住的。
不知道是沈聽肆平時住在這邊,還是說昨天臨時請了阿姨過來收拾。
陸爾喝了杯水,轉去卧室。
衣櫃裏也備齊了符合她尺寸的衣物,下方擺着幾只鞋盒,抽屜裏是同款式不同顏色的全套內衣。
至此陸爾可以确定沒有什麽是需要她額外添置的了。
她全天沒出門,晚飯也随便找了點的東西将就。
晚上正窩沙發看電影,接到了沈聽肆的電話。
他告訴說事務比預料的繁雜,可能要一周後回。
在陸爾看來哪怕他不回來都行。
“現在在做什麽?”
陸爾将聲音開大了點,拿開手機給他聽。
“什麽電影?”他似乎還在外面,隐約有說話的背景音,可能是在飯局上。
陸爾說:“随便找的,沒事就挂了。”
“你可以另外再找點有興趣的電影出來,等我回來一起看。”
陸爾無可無不可的應了聲
正要挂斷時,他又說了句:“我突然發現一個問題。”
語氣略接近于感慨。
陸爾頓住,看他還能放出什麽屁來。
然而最後卻又什麽都沒說,只是意味不明的笑了聲,告訴她早點睡。
沈聽肆回身重入飯局,這一桌裏他是年紀最輕的一個,但卻捧着坐在主位。
可能當下看去表情少有的輕松和緩,讓人錯覺也是可以肆意玩笑的,有些酒精上腦的一時間也有膽子玩笑說他是在給家裏人報備,跟小朋友一樣被管的這麽嚴實。
這是沈聽肆第一次收到這樣略有戲劇的評價,他仔細想了想發現一點不反感,相反覺得親近和一絲不想承認的滿足。
然而這數息的沉默,卻讓那位一開始玩笑的醍醐灌頂整個清醒過來,以為自己的話惹他不悅,正要自找臺階。
沈聽肆欣然扯了下嘴角,“是啊,她不放心,看的嚴。”
至此氣氛又熱絡起來。
隔了一天陸爾接到顧秀林的電話,說柳慕遠已經回家,除了精神狀況不太好,其他看着都還可以。
又問陸爾有沒有空閑時間,想着一起吃個飯。
陸爾拒絕了,她說:“您好好照顧柳慕遠,有什麽別的困難再找我。”
顧秀林低聲說:“現在就希望慕遠平平安安的,也沒別的念想。”
“都會好的。”
“是,都會好的。”顧秀林在那頭笑起來,“找個時間我在家裏做幾個菜,你賞臉過來吃頓飯,都是熟悉的,也不拘謹。”
“阿姨,以後可能很難跟你們碰面了。”
那邊靜了一瞬,顧秀林似作為難地說:“陸爾……”
“您其實知道的吧?”陸爾輕聲打斷她,“柳慕遠為什麽突然又能完好出來了。”
“……”
“飯不可能吃了,欠柳慕遠的也當還清了,你看可以嗎?”
聽筒內一聲極輕的類似啜泣的聲音。
陸爾不清楚這聲啜泣包含着什麽,釋然後悔又或者是愧疚,不過都不重要了。
那次汪旭在打探消息時接觸過顧秀林,部分信息便是她透露給他的,直面陸爾可能無法讓她說出口,便借由別人的嘴巴來讓她知道。
委婉的暗示陸爾的犧牲,可以給她兒子謀一個不算太糟糕的未來。
憑柳家的能力要知道她和沈聽肆的過結并不困難,陸爾或許還應該感恩對方沒讓局面變得更寒心殘酷。
她不怪顧秀林,她只是做了所有母親都會做的事情。
換位思考也一樣。
沒什麽。
回到南城後陸爾的睡眠奇跡的還算可以,晚上十點睡覺,早上七點起床,規律的簡直讓人意外。
周一晚上近零點的時候。
玄關傳來細微的聲響。
沈聽肆放了行李箱,只身換鞋走進去,徑自打開陸爾所在房門。
陸爾睡覺不喜歡開燈,裏面一片黑沉,床鋪上棉被微微突起,有輕緩的呼吸聲。
客廳的光經過走廊,攀爬上門框,走進房內。
淺淺一片,但足夠沈聽肆不受影響的走到床邊。
他俯身張望了眼,陸爾半張臉埋在被子裏,胳膊攤在耳邊,香甜的睡眠姿勢讓風塵仆仆趕來的人頗覺欣慰。
屈指在她臉上輕輕刮蹭了下,感受到明顯暖香的氣息,随後起身又退出去。
跟以往一樣差不多時間起床,陸爾洗漱完走去廚房做簡單的早餐。
比起培根土司咖啡這類,她更偏向于稀飯油條煎蛋等中式早餐。
不過今天想稍微換一下,所以披了件外套,去外面吃了頓豆漿包子。
又沿着健身步道走了半小時才重新回四季華府。
結果一開門便看到了站在廚房的沈聽肆。
他穿着藏青色睡衣,頭發軟塌塌的,明顯剛醒不久。
聽到動靜望過來,笑着說了聲:“早上好,去哪了?”
如此溫和無害的模樣,一下便拉近了距離,好似陸爾并不是他用強硬手段給搞過來的一樣。
陸爾換了鞋進去,“不是說出差要一周?”
“嗯,工作處理完就提前回來了。”沈聽肆端着盤子出來,上面兩個白煮雞蛋,兩片培根,還有兩張生菜葉,另一只手端着溫牛奶。
說的平靜,事實上他第一次嘗到了歸心似箭的滋味,想到陸爾已經安分在家呆着了,就總有種不現實的感覺,生怕做夢一樣,或者說生怕又出現什麽變故,畢竟這是好不容易得來的。
重要事情處理完,剩下的便都丢給了張哲聖,在對方生無可戀的目光中上了飛機連夜趕回。
“吃過了嗎?”他将盤子被子往桌上一擱,拉開椅子,一邊看向她,“要不要再陪我吃點?”
“很飽了,你慢吃。”陸爾轉身走去陽臺給狗鏟屎。
鏟完裝袋,将垃圾袋拎去門口,随後去衛生間洗手。
剛擰上開關,沈聽肆便走了進來。
陸爾擡頭在鏡子裏跟他對視。
沈聽肆自後靠近,雙手摟住她的腰肢,薄唇貼在了她的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