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由于不尋常的智商和特定的家庭背景，顧蒙的生活總是在既定的軌道裏運轉，單調無味。因此，對于意料之外的人和事，他總是多幾分包容心。又因為他自己很難主動敞開心胸地去接受另一個人，所以，事實上，和大家私下猜的并不一樣，顧蒙其實更喜歡熱情活潑，而性格亦開朗天真的女孩。

可是，隔壁的狐貍精說過，越容易得到的，也就越不會珍惜。

就是抓住了這幾點，蘇離才故意表現得有些跳脫，不按套路出牌，引起顧蒙的興趣，卻又先後借着“送零食”和“送畫”這兩件事，讓他意識到，她對他的喜歡其實很膚淺，純粹只是因為他的長相很和她的胃口，随時可以換一個人喜歡。

這種喜歡，嚴格說來，其實都算不上喜歡，只是一種單純的好感罷了。所以，方才蘇離那句直白得幾乎可以算作告白了的話，顧蒙聽後，才完全沒有和以往一樣，表現出煩躁不耐，而是眼角微微流露出幾分無奈。

他也知道自己長得不錯，不然，也不會有那麽多女生和他告白。但是，像蘇離這種，毫不掩飾自己喜歡的就只是他的長相的，還是第一個。

“所以？”眉頭輕挑，微微側頭，顧蒙看着她，眼中有淡淡的幾分興味。

“所以，你要不要試試看，和我談一場戀愛？”

說這話的時候，蘇離單手放在課桌上，上身湊近顧蒙，一雙澄澈的杏眼幾乎閃着光，一見便知，她對和他談戀愛這件事，是真的發自內心的在期待。

“我拒絕。”微微勾唇，終于還是沒忍住，唇角流露出些許笑意，顧蒙有些無聊地随手從書架裏抽出一張試卷，直接翻到最後一道大題，開始答起來，“對于一個只是喜歡我的臉，就連戀愛，也只是出于好奇才想要着體驗一下的人，我完全沒有談戀愛的興趣。”

“你真沒意思。”

“被說中”了心思，蘇離扁了扁嘴，小聲“哼”了一下，而後，便郁悶地趴在桌子上，用後腦勺對着顧蒙，默默地生悶氣，看得顧蒙一陣好笑。

在生活單調得一成不變，仿佛世界都是黑白的顧蒙眼中，蘇離是一個單純易懂，十分鮮活有趣，直白得甚至有點可愛的女生。盡管只是剛剛那麽一小會的相處，很少會有情緒波動的他，卻接連因為她破了功。

僅憑這一點，就足夠蘇離成為顧蒙印象深刻而特殊的存在。

等到晚上放學的時候，蘇離已經成功讓顧蒙對她有了些許了好感，不是男女之間的，而是朋友之間的。同樣的，因為顧蒙的“戳穿”，蘇離也對他“恢複”成了朋友之間的純友誼。

當然，這些都只是表面的。

事實上，“蘇離喜歡他”這件事就像個種子，深埋在了顧蒙的心底。他強行将她扭正，讓他們只做朋友，可一旦他自己對她的感情發生了變質，這顆種子便會開始生根發芽，逐漸長成一株名為“愛情”的參天大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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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時候，朋友這個關系，束縛的人，只會是他。

等到晚上放學的時候，蘇離已經成功和顧蒙互換了手機號。作為兩個人成為朋友的慶祝禮物，蘇離還很是友好地把自己最愛的馬卡龍從書包裏拿了出來，一整盒都送給了他，而後，一臉肉疼地和他揮手道別，坐進了早就等在門口的車子裏。

蘇離并沒有說出趙妩就是蘇家那個繼女的真實身份，為了不惹惱她，在那次開口後，趙妩便再沒有說話了。只是，坐在後面，眼睜睜地看着原本态度漠然的顧蒙，漸漸被蘇離引起興趣，眼中有了笑意，甚至主動提出做朋友，她只覺自己心痛得有如刀攪，呼吸亦困難。

趙妩不想讓大家知道她和蘇離的關系，特意在教室裏磨蹭了許久，等學校裏的人走得差不多了，才借着黑夜的遮掩，快速跑到了車子旁，猛地拉開門，便鑽了進去。動作之迅猛與粗魯，讓本打算下車為她開門的司機吓了一跳。

“小姐？”見趙妩喘得上氣不接下氣，司機轉過頭，往窗外仔細看了看，沒看到什麽神色可疑的人，不由得微微疑惑地問道。

在教室裏，眼睜睜地看着蘇離假裝出一個和她平時完全不一樣的性格，卻真的騙得顧蒙為她展顏，趙妩嫉妒得幾乎扭曲。然而，她根本不敢和蘇離正面争吵，一是因為她怕蘇離把她其實只是蘇家繼女的身份在學校裏捅出來，二則是因為她知道，蘇離身後有蘇嶼庭，而她只有她自己。

說到底，趙妩的所有痛苦，皆來自于她對虛榮的執着，卻還偏偏怨天尤人，只說是這個世界對她不公平。

不敢對蘇離發火，趙妩正憋了一肚子的氣，此時，聽到司機的疑問，當即便沖他怒吼了一句“滾”，聲音尖銳，甚至隐約破了音。

司機雖然在蘇家開車，但這只是他的職業，現代社會，人人平等，他也是有脾氣、有尊嚴的。自己的關心被人不屑一顧，反倒平白遭了一頓吼，為了工作，司機不敢直接和趙妩吵，卻也沒再和以前一樣，提醒她記得坐穩、系好安全帶之類的話，而是不等她坐穩便腳下一踩油門，快速将車開了出去。

為了躲開學校同學的視線，趙妩跑得很快，鑽進車裏後，也是一直在拼命喘氣，根本沒來得及坐穩。此時，司機這麽突然的一個踩油門，她因着慣性，直接往後一仰，下意識擡起的兩腿更是直接撞上了車門，發出“咚”的一聲悶響，也疼得她忍不住“啊”地叫了一聲。

司機也只是一時沖動，此時，見趙妩捂着自己的腿，似乎疼得厲害，也心虛了，趕忙道了歉，不敢再做小動作，被罵也忍了，一路穩穩地開了回去。

“培仁”高中的晚自習結束得比較早，八點就放學了，即便因為趙妩耽誤了許久，等蘇離他們回到蘇家的時候，時間也還沒到九點。注意到停車場多了很多沒見過的車，将書包遞給等在門口的女傭人，蘇離以為家裏來了客人，卻沒想，門一打開，居然是在舉辦晚會。

而且，參加晚會的，絕大部分都是二十多歲的千金名媛。

頓時，蘇離就有了一股不好的直覺，而這個直覺，在她上樓後，碰上剛從書房出來，準備往樓下走去的蘇嶼庭時，果真得到了驗證。

今天的蘇嶼庭穿了一身深藍色西裝，略微修身的設計，使得他本就颀長的身姿愈顯修長，腰部微收，愈發使他看起來肩寬窄臀。襯衫紐扣系到最頂端，微滾的喉結散發着隐秘的性感氣息，搭上那張總是神色淡淡的臉，明明是“嚴肅”、“正經”的代名詞的西裝，卻給了人濃濃的禁欲的誘惑感。

幾乎是看到蘇嶼庭的一瞬間，蘇離心中便一個咯噔。

家中除了蘇牧，便只有蘇嶼庭一個男性了。而今天晚上來參加晚會的，絕大部分都是二十來歲的年輕名媛。由此，顯而易見，這是一場為了蘇嶼庭而舉辦的相親晚會。

相親？蘇嶼庭？

對于這個結論，蘇離排斥極了。

“我讓人給你買了荔枝，已經放到你卧室，不想參加晚會應酬的話，就在卧室看電視吃荔枝。”見蘇離回來了，蘇嶼庭淡淡道，語氣中有微不可查的關心。

蘇離有個壞毛病，她喜歡半夜刷吃播，被饞得嗷嗷直叫，再發個微信朋友圈，荼毒別人。而每一次，只要蘇離發了，蘇嶼庭要是在外地，就會讓助理買了帶給她，要是在本地，則會自己順路帶回來。昨天晚上，她就是看了一個主播吃荔枝，忍不住發了朋友圈，蘇嶼庭今天便給她買了回來。

其實，蘇嶼庭的工作很忙，事情也很多。每天，蘇離起床時，他已經走了，等蘇離睡了，他才回來。可就是這樣，他還是每天都會關注蘇離發的朋友圈動态，只要是她想要的，都會盡量滿足。

蘇離不是無欲無求的仙女，她也是有私心的，被人寵了這麽長時間，即便知道對方只是在努力學着做一個合格的好哥哥，她也仍忍不住泛濫了私心。

看着蘇嶼庭緩緩走下樓，眼見客廳裏的那些原本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閑聊的千金名媛一看到他，分明眼睛都亮了起來，眼見蘇嶼庭逐漸被她們圍住，蘇離下意識就想過去，注意到自己身上簡單樸素的一條森系連衣裙，趕忙往衣帽間跑了去。

蘇嶼庭最近一直在忙着蘇牧交給他的那個項目，也就今天才剛剛忙完。蘇牧打電話說家裏晚上有晚會，讓他回家主持一下時，他也沒想太多，換好衣服，便一直在書房看書，直到現在，看到眼前的情景，才意識到這個晚會的性質。

然而，事到如今，即使是意識到也晚了。眼見她們離他愈發近了，蘇嶼庭英氣的眉毛不由得緊緊蹙在了一起，又礙于禮儀問題，不能直接撇開她們離開，一時間，總是情緒淡淡的他也不由得心中微微惱火。

“哥哥。”

就在這時，一個熟悉的清甜的聲音從樓梯方向傳了過來，蘇嶼庭循聲望去，方才還帶有幾分薄怒的狹長鳳眸裏，頓時閃過一絲驚豔。

蘇離穿了一條淺綠色的軟紗材質的禮服，上面手工繡有繁花綠枝，裙擺層層疊疊，前短後長的設計，使得她瑩潤的小腿露在了外面。一頭墨色長發自然垂下，與如玉潔白的肌膚相互映襯，在燈光的照射下，就好像誤入塵世間的精靈，清靈、純粹。

有了隔壁那只狐貍精的前車之鑒，比起愛情，蘇離更相信親情，這也就是她寧願将視線轉移，也不對蘇嶼庭下手的原因。

可是，真的當蘇嶼庭有可能給她找回來一個嫂子了，她卻發現，自己根本受不了。心裏仿佛有一口油鍋，她把自己放在裏面反複折磨，始終做不下這個決定，卻知道，最起碼，現在，一定是要将自己撈上來暫時緩緩的。

所以，她穿上了禮服，連妝都來不及化，便趕忙下了樓，甚至在看到蘇嶼庭被她們圍在中間時，自己都沒反應過來，“哥哥”二字卻是已經出了口。

蘇離這麽一喊，那些千金小姐也不好意思再繼續把蘇嶼庭圍在中間，只得紛紛讓開路。終于脫困，蘇嶼庭趕忙朝樓梯方向走了過去，難得流露于表面的急切，讓蘇離一見便知道，這次相親晚會并不是他自願的，頓時仿佛吃了顆定心丸，原本煩躁不安的心情都冷靜了下來。

似乎也意識到自己的狼狽，與蘇離視線對上，蘇嶼庭眼中有些許無奈，微彎手臂，示意她挎着自己，而後，便一起從樓梯上緩緩走了下來。

許是因為第一天見面時，蘇離差點從樓梯上滾下去的印象太過深刻，今天穿的還是曳地長裙和高跟鞋，蘇嶼庭便格外小心地注意着她，身體亦下意識微微呈現保護姿态，不自覺的溫柔體貼，讓樓下那些來參加今天這場相親晚會的一衆千金名媛羨慕得幾乎眼紅。

要不是方才許多人看到蘇離放學回來，知道她是蘇嶼庭的妹妹，此時，大概蘇離就不是被羨慕着，而是幾乎快被一把把眼刀給紮死。可即便是借着妹妹的身份，才能這樣光明正大地站在蘇嶼庭身邊，蘇離仍是很開心。

就在這時，特意遲了蘇嶼庭一會的蘇牧也從樓上下來了。

他也是知道蘇嶼庭的潔癖的，原本，注意到他居然願意被人挎着手臂，心中還一喜，想着是哪家千金，待發現居然是蘇離時，頓時臉色沉了下去。

晚會上，都是外人，蘇牧又好面子，自然不會當着那麽多人的面讓自家兒子和女兒下不來臺，而是一并将蘇離也介紹了出來，帶着他們一起去和來客應酬。途中，蘇牧無數次暗示蘇離，要她放開蘇嶼庭的手臂，蘇離都裝作沒聽見，只是心中到底還是有些微酸澀的，情緒也愈發低落起來。

過了一會兒，趙妩也有樣學樣，換了一條白色的抹胸晚禮服下來。本來，她是想趁機結交幾個在場的千金名媛，擴大自己的人脈關系，卻沒想，被蘇牧低聲指派去将蘇離從蘇嶼庭身邊拉開。

蘇離，蘇嶼庭，蘇牧，這三個姓蘇的，她一個都惹不起，偏偏還不得不去招惹。既然蘇牧說了，趙妩自然必須照做。

趁着蘇離将手中喝空了的紅酒杯放到桌上，趙妩突然拉住她的手，便想将她拽走。蘇離酒量不太好，兩杯紅酒下去，頭已經開始有點犯暈了，一時間沒反應過來，竟然真的被趙妩從蘇嶼庭身邊拽了開。

然而，趙妩還沒來得及将蘇離拽遠，蘇離的手便被另一只大手拉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