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嚴峪死了嗎?顯然不可能。
正如小E所說,她是不死之身,但既是如此,卻也必須品嘗死亡的痛苦,而那種痛苦,她不想再有第二次。
死後的嚴峪被包裹在一個密閉的空間中,猶如一個正在孕育中的嬰兒,除了正正常的思考,完全的失去了身體的所有感官控制。
茫茫無際中,她時而胡思亂想,時而休息沉睡,渾渾噩噩的不知過了多久,突然發覺聽覺慢慢的複蘇了,她隐約的能聽到一點聲音,細聽好似是黎翼的聲音。
天晟有守靈七日的傳統,自從嚴峪死後,江淮一直守在她的棺邊,黎翼怕他承受不住,立在他的身後勸道,“王爺,您已經好幾日沒好好休息了,先回去休息下吧,屬下替您守着。”
“明天就落葬了,我再陪她最後一晚,你先下去吧。”江淮疲憊的伏坐在棺邊擺擺手,不欲在多言。
黎翼長嘆一口氣,咽下剩下的話,守去了門邊。
也許因為天氣的原因,棺中的人兒死去了七天也沒有腐敗的跡象,穿着暗紅華服,畫着細致的妝容,看去依舊栩栩如生,江淮顫抖的伸手撫上那蒼白到缺乏生氣的臉,心中的悶痛自她死後就沒有一分鐘停止過,曾經他惱于對她的情感,現在,他終于不用再煩惱拿她怎麽辦了,呵一聲慘笑道,“死了也好。”
嚴峪初恢複聽力,總是朦朦胧胧的,就像耳朵中灌入了大量的積水一樣,許久後聽力才恢複清明,卻正好清晰的聽到了那句,“死了也好。”
她認得那聲音,是江淮的,她此時非常想要跳起來質問他,什麽叫死了也好,可她說不出,也動不了,她現在就是一個空有聽力的活死人。
江淮說完那句話就靜默下來,嚴峪所有感官只餘聽力,所以格外靈敏,她知道他沒走,她能聽到他近在咫尺的呼吸聲,但卻看不到他在做什麽。空間裏只餘燭火爆炸的噼啪聲,悲憤過後的嚴峪空茫的腦回路突然來了個急轉彎,停在了一個奇異的點上,她莫名又想起他食人的傳說,他莫不是早就垂涎她的□□了,在想反正死都死了,不如吃了?
嚴峪越想越有可能,整個人都快急瘋了,她要是被啃條胳膊或是腿,複活之後豈不是殘疾了?她非常想讓他嘴下留情,可情況不允許啊,她只能在恐慌中不停祈禱,江淮千萬別吃她,江淮千萬別吃她,然後…不知不覺睡着了。
第二日蓋棺之前,江淮從懷中掏出半塊玉佩,珍而重之的塞在了她的手中,從玉佩泛黃的璎珞可以看出,這玉佩有些年月了。
“蓋棺。”
随着一聲悠揚的吆喝,棺蓋被緩緩的合上,叮叮當當的落釘聲在院中陣陣回響,猶如敲起的喪鐘。
嚴峪躺在密閉的棺中,深受其害,耳朵幾乎被震到失聰,即使釘子釘完了耳朵也嗡鳴好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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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發。”
八人合力擡棺,狼麟軍開道,一行人沿着王府內的暗道把木棺擡上了王府後山。
嚴峪對這一切全無所知,她現在正琢磨等她能動的時候怎麽從棺中爬出去呢。
江淮一路前行,全程一言不發,待到落棺時,親自為她提了墓志銘,“臨淵王妃,嚴玥,平生頑劣,懶散,貪玩,無賴,貪食,闖禍不知凡幾,但——吾愛。”心念刀到,幾許字刻的蒼勁有力,入石三分,最後署名——‘死變态’
江淮刻完最後一字,把刻刀揚手一抛,痛吼,“填土。”
衆人合力填土,泥土細細簌簌的蓋在棺蓋上,沒一會就壘砌出一處新的墳茔。
北風呼嘯,忽的洋洋灑灑的落下雪花,細密的初雪落地便消融不見,流下暗暗水痕,猶如她一般,在他生命裏突然出現,忽又不見了,卻留下了鮮明存在過的痕跡。
活死人的日子是漫長的,無晝無夜,無生無死,連最基本的饑餓都感覺不到,離下葬的日子已經過去好久了,至少在嚴峪感覺來說,是這樣。
這日,她忽的感覺到了寒冷……
夜幕下,兩人鬼鬼祟祟的爬上了這座小山,跟在後面的一個矮瘦男子有些猶疑,扯了扯前面略壯的同伴道,“這可是臨淵王妃的墳,這要是被抓到,命可就沒了。”
壯漢子嗤道,“臨淵王妃能咋的,還不是埋這小破山上了,不定連陪葬品都沒有呢。”
瘦子道,“這是臨淵王府的後山,不定臨淵王什麽用意呢。”
壯漢子道,“管他什麽用意,總不能空跑一趟,挖吧。”
“行吧行吧,來吧。”
掘土之聲不絕于耳,棺內的空氣越發的清新,嚴峪倏的睜開眼睛,手指微微的動了動,黑暗中,她無聲的咧嘴笑了。
瘦子先跳下墓坑,拂去棺材上的浮土,借着月光細細觀察後驚嘆道,“我靠,這是金絲楠吧。”
“金絲楠好啊,裏面不定埋着什麽寶貝呢,上撬棍。”
這一副金絲楠就夠他們吃喝不愁一輩子了,一想到即将到手的寶貝,瘦子早忘了之前的顧慮,“好嘞。”
“嘎吱,嘎吱”的聲音不絕于耳,嚴峪也興奮起來,她終于要重見天日了。
棺材蓋被掀翻到一邊,站在棺材首的瘦子一垂頭,吓得大叫一聲“媽呀。”一屁股坐在了土坑裏。
壯漢子剛把金絲楠棺材蓋擺好就聽他一聲驚叫,還以為棺中設了什麽機關,趕緊問,“怎麽了?”
瘦子哆嗦着手指着棺材道,“她…她還睜眼睛呢。”
“胡說什麽,這麽長時間,不腐也爛了。”壯漢子只以為他眼花了,跑過去親眼看,結果發現本該腐爛的屍體果然鮮活的躺在棺中,還大睜着眼睛,更駭人的是他好像看到她還眨眼了。
嚴峪心中暗笑,起了捉弄之心,于是在壯漢子壯着膽想摸摸是不是活人時,她艱難的吐出了三個字,“晚,上,好,嘎嘎嘎嘎嘎。”然後是一陣癫狂的詭笑。
壯漢子自诩大膽,此時也被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而那瘦子早屁滾尿流的跑了,留他一個人在坑裏腿軟。
嚴峪如同木偶人一般從棺材中僵硬坐身,咔咔的扭動脖子轉向壯漢子,陰森道,“陪,我?”
“媽呀。”壯漢子被吓得尿了褲子,噼哩噗嚕的往 坑上爬,碎土松軟,爬了好幾次才爬上去,一溜煙的跑了,怕是這輩子也不敢再幹這損陰德的事了。
把人吓走後,嚴峪開始搜尋陪葬品,結果發現除了頭上插的幾根金簪,江淮居然只給她陪葬了半塊玉佩,頓時大罵江淮“摳門,小氣鬼。”但轉念一想,算了,短時間內他們也沒有機會見了,這玉佩雖破但也能值點錢,順手把玉佩塞進懷中。
僵硬的擡起左手,發現還好小E還在,把藍珠對着月亮口中念出召喚令,“小E,小E,你最帥。”藍珠一如之前,毫無反應。
試的次數多了,嚴峪也習慣了,垂下手,努力控制僵硬的身體翻出棺材,落地時一個腿軟撲到在地,瞬間沾了滿身泥土。
秋夜寒涼,她也怕那兩個盜墓賊去而複返,費力的控制身體,向坑外爬去,這坑大約有1米半高,若是身體靈活是早爬出去了,如今滾落了好幾次才勉強爬上去,扶着自己的墓碑一時百感交集,借着月光細看墓碑的背面還有一列列的小字,應是她墓志銘一類的,可惜天太暗,這裏的字又比較男人,只道是江淮罵她的,沒有細看轉身釋然一笑,深一腳淺一腳的踉跄向山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