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番外
“唉。”蹲在兔子堆裏托着腮的藍景儀已經不知道第多少次嘆氣了。
“江灼,你幹嘛呢?”按照藍氏弟子指的方向尋到竹林裏的金淩,遠遠就看到藍景儀在那裏發傻。
“江灼是誰?雲深不知處有這個人嗎?”藍景儀也不看來人,依舊耷拉着個腦袋有氣無力、語調單一地反問。
“這好歹是我舅舅翻遍典籍才給你起的名字,你至于這麽嫌棄嗎?”金淩為舅舅抱不平。
“是我嫌棄他嗎?明明是他嫌棄我好不好,為了霸占我娘,三天兩頭撺掇着我娘趕我回雲深不知處,我看他是不想讓我叫他爹了。”說到這,藍景儀忿忿地抓了一把地上的雜草,毫無目的的揚了出去。
“不是吧,你還沒改口啊。”金淩實在是沒想到,舅舅大婚都好幾個月了吧,怎麽還沒降服這小子?以前要打斷我腿的勁頭呢?
金淩內心不平衡,遂說道:“景儀,不是我說你,你都多大的人了,還整天‘娘、娘’的離不了,像咱們這個年齡,成親早的孩子都有了,你有空多考慮考慮個人問題吧。”
“你好意思說我嗎?整天仗着我們家江宗主和我二舅媽在後邊扶持你,就會瞎跑。又跑我們雲深不知處幹嘛來了?金宗主,偌大個蘭陵都沒有個事務需要你處理嗎?”
“我這不是來找思追嘛,他不在,我就順便來看看你。”
“聽聽,聽聽,順便來看看我,我爹不疼娘不愛,連表兄都是順便來看看,唉!”
金淩感覺藍景儀的背景都要變成灰色的了。
“咳,不是,那個你二舅媽是誰?”金淩突然想起剛才藍景儀的話中似乎提到了這麽個人物。
“你不是明知故問嗎?”
這邊藍景儀話音剛落,遠處一個聲音緊接着傳了過來。
“江灼!你在對我的兔子幹嘛?小心我告訴含光君!”
“喏,我二舅媽來了。”藍景儀改蹲為坐,似乎已經對這個世界絕望了。
“……大舅舅。”金淩有些別扭地跟魏無羨見禮。
“是阿淩啊,來找思追玩?他和溫寧去岐山了,估計要住幾日,要是着急就直接去那邊找吧。”
“哦。”金淩應聲,“那個,你在這邊住得還習慣嗎?要是不習慣……”金淩想說,如果不習慣,就和他回蘭陵住一段時間,但是又有些不好意思說出口。
“習慣習慣,我好着呢,乖啊。我說江灼,你壓到我們家兔子的靈草了,餓瘦了你負的了責嗎?”
“我說二舅媽,你們就不能給我留個自閉的空間嗎?這哪裏是靈草了,這就是普通的雜草好嗎?我小小的身軀就占了這麽一小塊,能影響你的兔子多少啊?!不帶你這麽欺負我的!”藍景儀覺得他再不爆發,就要滅亡了,他得反抗,必須得反抗!
“臭小子叫誰二舅媽呢,從你爹那論,你得管我叫大伯,管含光君叫大伯娘!”魏無羨這副锱铢必較的架勢,一點都不符合大伯的身份。
“這話等你能打過含光君的時候說吧!再說,你現在這副皮囊有二十歲嗎?讓我管你交大伯,我們家江宗主都不同意!”
“你這小兔崽子,我看是要讨打!”魏無羨說着就要上手。
“不是,你們快別吵了,藍家不是禁止吵架私鬥的嗎?大舅舅你好歹是長輩,氣度,氣度!”金淩沒想到有一天自己也會成為勸架的那一個,只是一邊是自己表弟加好友,一邊是自己仰慕的大舅舅,他夾在中間左右為難,他到底是為什麽要來這一趟啊!
“怎麽了?”不知道什麽時候,藍忘機走了過來。
他們幾人正在這鬧,根本就沒注意,聽到藍忘機的聲音,均是一驚。
藍景儀這時候是徹底放開不管不顧了,指着魏無羨大聲嚷嚷道:“二舅舅,他讓我叫你唔唔唔!”
藍景儀的話還沒說完,嘴巴就被魏無羨一把捂住。
“沒什麽沒什麽,我們鬧着玩呢,那個藍湛,你怎麽過來了?也是來喂小兔子的?”魏無羨迅速轉移話題。
藍忘機雖然知道一定不是這麽回事,但也沒有追問,而是說道:“剛剛收到雲夢的消息,小妹懷孕了,我和兄長要去看看,你們要一起麽?”
“懷孕了?!”
這可真是個驚喜,畢竟,他們身邊已經很久沒有小生命降臨了,魏無羨還以為要指望着下一輩,但看目前的趨勢,指望下一輩反而更不容易。
“唔唔唔!”魏無羨還捂着藍景儀的嘴呢。
“我的天,二舅媽,就算江宗主後繼有人了,你也不用謀殺我吧!”好不容易掙脫魏無羨的藍景儀,喘着大氣抱怨道。
“景儀。”藍忘機的語氣裏不帶一絲波瀾,但藍景儀卻在其中聽到了警告的意味。
“景儀知錯了,二舅舅。”藍景儀告饒。
我果然就是顆小白菜,以後有了小弟弟,我的地位肯定更低了,唉。
想到這裏,藍景儀更加難過了。
熱鬧了一天,江澄親自把舅兄和魏無羨他們送出了蓮花塢。往回走的時候,見到藍景儀獨自站在池塘的廊橋上,望着荷花發呆。
想到剛剛臨別前魏無羨對他說的話。江澄拐了個彎去了另一個地方。
藍景儀突然感到有什麽東西向他襲來,下意識的伸手接住。定睛一看,是一把劍,這劍外形古樸,看着有些年頭了。他擡頭看向将劍抛給他的人。
“幹嘛?”藍景儀語氣不善地問江澄。
“過兩招?”江澄揚了揚手中的“三毒”。
“我有佩劍。”藍景儀略帶嫌棄地看着手中的劍說。
“就用這把,敢不敢?”江澄激他。
“這有什麽不敢的,來就來!”
藍景儀說完便嗆啷一聲将手中的寶劍拔出,刺向江澄。
父子倆就在這灑滿月光的廊橋上過起招來。
這一架也不知打了多久,藍景儀累得直接坐在了地上喘粗氣兒,完全不顧形象了。
“這是認輸了?”江澄将三毒收入鞘中,笑着問自己兒子。
“你別急,一會我用我自己的劍,一定把你打趴下!我先歇會。”藍景儀不服氣,這不是他的佩劍,雖說也是極品,但沒有認主,用起來自然不如自己的佩劍順手。
“明知不可而為之,有點我江家的風範了。”
江澄這話,讓藍景儀聽着一點也不像誇獎。
“誰要像江家了,你們不都當我是藍家人嗎?”藍景儀側過臉別扭地說。
“你是我江澄的兒子,你娘出嫁從夫,為什麽要當你是藍家人?”江澄問。
“那你三天兩頭撺掇我娘趕我回姑蘇?”藍景儀這話裏帶着哭腔,顯然是委屈極了。
“我什麽時候撺掇你娘趕你了?明明是你娘怕你在雲夢玩野了,耽誤了功課,想讓你外公管束你,才讓你走的。而且你之前也說雲夢沒有玩伴,我還以為你願意去姑蘇。男孩子哭哭啼啼的像什麽樣子!”江澄見藍景儀這幅模樣,雖然心裏着急,但嘴上還是忍不住說出了訓斥的話。
“反正我沒人疼就對了。”藍景儀已經破罐子破摔,不去控制自己的眼淚了。
江澄看着藍景儀嘆了口氣,說:“你跟我來。”
“去哪?”
“來就是了,拿着那把劍。”
江澄帶藍景儀禦劍落到了一處高樓的屋頂上。
“這是哪?離月亮真近啊!”今天是個滿月,站在高樓上,感覺随手都能把月亮摘下來一樣。
“這是夢雲樓,全雲夢最高的地方,若是白天,你站在這裏,就能看到雲夢綿延百裏的荷塘。”
“那你大晚上帶我來這裏幹什麽?”藍景儀的眼淚早被風吹幹了,不過聲音還有些鼻音。
江澄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而是随意找了個位置坐下,一邊從乾坤袋裏掏東西,一邊說:“這瓦片也太硌得慌了吧,也不知道魏無羨為什麽那麽喜歡坐在屋頂上喝酒。”說完,江澄就掏出了兩個小酒壇。
“要不要?”江澄将其中一壇遞到藍景儀面前。
看出藍景儀的猶豫,江澄又說:“放心,不告訴你娘。不過,你以前喝過酒嗎?喝完什麽樣?”江澄突然想起了藍家人的酒量。
“從義城出來後喝過一次,當時喝的不多,還行,沒什麽感覺。”
聽到藍景儀這麽說,江澄才放心把酒壇給他。
藍景儀接過酒壇,也學江澄的樣子,找了個地方坐下,他表示完全同意江宗主的意見,這瓦片是真硌屁股。
“你把我帶來就是要我陪你喝酒啊?”藍景儀問他爹。
“在我很小的時候,你祖父就把魏無羨接到了家裏,因為他怕狗,所以你祖父就把我養的三只狗統統送人了。魏無羨從小天賦異禀,性格又最符合江家家訓,所以他很受你祖父喜愛。相比之下,我學什麽都沒他快,脾氣秉性也過于急躁,什麽都做不好,連你祖母都天天罵我不如他。甚至有閑言碎語說,魏無羨才是你祖父的兒子。那時,我也覺得自己爹不疼娘不愛,若不是有阿姐在……”江澄仰頭喝了一口酒。
“後來,溫氏作亂,你祖父母為了我們幾個小的,犧牲了自己,那時候我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們對我們的愛,可以讓他們放棄一切。可惜,我明白的太晚了,在我還沒學會如何做一個好兒子的時候,我就已經失去了資格。”
“再後來,因為一個誤會,我錯過了你們母子十六年。在我毫無準備的情況下,我需要接受自己有了一個已經長大了的兒子的事實。回頭看看我對金淩的教育。我很怕我教不好你,我不想讓你有像我當年一樣的感受。但我真的不知道應該怎樣做才能成為一個好父親,直到現在也是。所以,我也只能聽你娘的,我想,你們母子感情那麽好,同她學,應該沒錯了吧。不過,好像結果不太盡如人意。抱歉,景儀,我不是個好父親,小時候沒能陪着你長大,長大了又不知道你想要什麽。”
江澄拿過藍景儀随手放在身旁的那把古劍。
“這是江家第一代家主的佩劍,名為夢雲,由各代家主傳承。時至今日,他的象征意義已經超過了劍本身的價值,劍傳給誰,也就意味着下一任家主就是誰。我所有的除了你娘和你,當然還有你還未出生的弟弟妹妹,最有價值的,就是江氏宗門。現在,我把這把劍送給你,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能表達我想法的方式了。”江澄将夢雲劍遞向藍景儀。
“我不要!”藍景儀說。
江澄聽到藍景儀如此幹脆地拒絕,有些失落,伸出去的手,不自覺得放了下來。
“沒出息的人才繼承家業,我要自己闖出一番天地來!”藍景儀緊接着說。
“你是家中長子,你不繼承家業,誰來繼承?”兒子有志氣是好事,但家業也不能不要吧。
“你先拿着呗,萬一我沒出息呢!”藍景儀慫得倒挺快。
“你這臭小子!”江澄笑罵道。
“謝謝你,爹。”
伴着月光,藍景儀十分認真地看着江澄。
江澄挑了挑眉,随即笑了。他伸出酒壇,示意藍景儀。
藍景儀也用手中的小酒壇同他碰了碰。
刺眼的陽光,将兩個醉倒在屋頂的人喚醒。藍景儀用手擋了擋,才慢慢睜開眼。
天已經不知亮了多久,從這裏看着熱鬧繁華的雲夢,以及遠處沒有邊際的荷塘,藍景儀的心情也變得疏闊起來。
“原來,我家這麽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