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公交車到了目的地,但甄元白沒敢動,一直等到重新啓動,時不凡告訴他:“這一站該下的都下了。”
甄元白才猛然掀開校服鑽了出來,他原本就微卷的頭發變得亂糟糟的,眼睛裏面帶着水汽,雪白的臉被捂的通紅,看上去就像是……像是一顆熟透了的蘋果。
時不凡眯了眯眼睛。
他發現甄元白還真挺對他的味兒,無論是性格還是這張臉。
甄元白把校服還給他,抓着書包抱在懷裏,道:“我下一站下,走回去,你別跟着我了。”
“我陪你走走呗。”時不凡對“好兄弟”簡直好到沒邊兒:“反正我回去也沒事兒幹。”
甄元白認真的搖頭,正色道:“我自己回去就行。”
他這會兒心跳還快的跟什麽似的,再讓時不凡跟着自己,甄元白感覺自己能心髒病突發身亡。時不凡看着他決絕的眼神,有些遺憾道:“好吧。”
甄元白下了車,一路奪命狂奔,路上歇了不到兩分鐘,又開始奪命狂奔,一路蹬蹬蹬跑到了自家小區門前,撐着腰呲牙咧嘴的喘了好一會兒的氣兒,才擡起腳走進電梯。
他對着電梯的鏡子整理了一下亂糟糟的頭發,揪了一下額前微微發卷的劉海,也沒指望把它拉直,不過是緩解緊張罷了。
秦英正在做飯,聽到他開門的動靜,甄平津擡頭問了一句:“今天怎麽這麽晚?”
“我,在學校寫作業。”
甄平津眉毛抽了一下。
其實季豔萍已經把今天的事兒跟他們說了,特別強調了這事兒跟甄元白沒關系,純粹就是時不凡為了報恩打抱不平。甄元白是意料之中的沒敢說實話,甄平津看着他換鞋的樣子,心裏憋了一股氣,但在秦英眼神的示意下,到底是裝作什麽都不知道了。
時不凡要罩自己大恩人的事兒很快傳遍了整個校園,平日裏對甄元白陰陽怪氣的混子見了他都開始繞道,甄元白人生第一次體會到了霸王蟹的快樂,甚至中午打飯的時候都有人主動請他插隊,不過甄元白沒好意思真插就是了。
唯一讓甄元白感到困擾的是時不凡,對方每天一上課就給他傳小紙條,每次都傳好幾個甄元白才心驚膽戰的回一個,時不凡還不太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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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旌也發現了,他忍不住問時不凡:“你最近怎麽經常跟甄元白混在一起,都不跟我們打球了。”
“我頭沒好呢,不适合劇烈運動。”
“那你整天圍着真傻帽……哎卧槽!”邱笙腦袋被書砸了一下,時不凡不悅道:“我說讓別人不許喊他真傻帽,你耳朵聾了是吧?”
明麥驚了一下:“我們也不能喊啊?”
“我都不能喊。”時不凡冷酷道:“以後你們誰在聽到有人喊他外號就給我沖上去打,打殘了我出醫藥費。”
葉廉玩着抽卡游戲,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仿佛已經洞察一切。
後頭的動靜甄元白不知道,這兩天就要月考,他正在抓緊時間做卷子,甄元白對自己要求不高,只要數學滿分就行了,等以後高考的時候他就直接考物理系,然後再考研究生,進科研所。
這是他從小到大的夢想。
“班長,季老師找你。”有人忽然喊了一嗓子,甄元白心裏奇怪,但還是收拾了一下桌面走了出去。
到了地方,季豔萍讓他坐下,把自己鮮榨的果汁給他倒了一杯,關心道:“馬上就要月考了,你有沒有感覺哪裏準備的不太好?”
月考對于甄元白來說不過是家常便飯,他不太明白老師的意思,搖了搖頭,道:“我覺得都挺好的。”
季豔萍示意他喝果汁,甄元白琢磨,是不是因為上回檢讨的事兒。這都過去一星期了,老師也沒特別提過,他都要忘記了。
他道了謝抿了一口,果汁酸甜,聽到對方又問:“我看學校傳的沸沸揚揚,你最近天天放學跟時不凡一塊兒走?”
甄元白急忙否認:“沒有,我就跟他一起出學校,我們倆不順路的。”
季豔萍點了點頭,道:“我記得你媽是門診醫生,你爸游戲公司的是吧?”
“嗯。”
“現在這兩個行業都不好幹啊,辛辛苦苦還賺不到多少錢,你爸媽一心為了你們兄弟倆上學操勞,還專門兒換了套房子,這房子現在距離他們工作的地方都挺遠的吧?”
甄元白意識到了什麽,輕輕點了點頭。
“你啊,是好孩子,現在高二了,時間說不上多緊,但也絕對不能說放松,這成績啊,下去容易,上來可就難了。”季豔萍喝着果汁,溫和道:“咱班裏有些學生家大業大,幾輩子光吃不幹都沒事兒,可到底普通人還得過普通人的日子,雖然老師也希望時不凡能跟着你好好學習少惹點兒事兒,但這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你自己,你自己前途才最重要,知道嗎?”
甄元白只有點頭答應的份兒。
其實上回看到那個檢讨她就知道絕對是時不凡的手筆,反正她也不指望時不凡真能學好,雖然現在學校到處都在傳甄元白跟時不凡交朋友——她倒沒有歧視差生的意思,只是最近總有別的老師跟她說甄元白上課跟時不凡傳紙條兒,她實在擔心的不行,說句老實話,按照甄元白這個成績,只要高考正常發揮,省狀元都有可能,她必須得多關注點兒,不能讓時不凡把甄元白給帶壞了。
午休吃飯時間,學生們一個個跟餓狼似的朝食堂跑,宋默知道他墨跡,一邊跑一邊說:“老規矩,我先去占位子!”
甄元白低頭把自己桌面整理幹淨,抽屜裏的書也全都整整齊齊的放好,耳邊突然傳來一聲低笑,一只手撐在了他的桌面上,他一擡頭,就看到時不凡帥氣逼人的臉:“天天這麽仔細,你也不嫌累。”
甄元白沒吭聲,時不凡又道:“人家都去搶飯了,你就沒想吃的?”
甄元白站起來朝外走,故意道:“我想吃麻辣香鍋。”
言下之意,反正食堂又沒有,早去晚去,吃什麽不都一樣。
時不凡笑了,一只手搭在他肩膀,道:“吃的還挺鮮。”
甄元白想到老師的話,伸手把他的手臂拿下來,道:“我有件事想跟你說。”
“嗯?”
“你以後別上課跟我傳紙條了。”甄元白悶悶道:“這樣會給老師留下不好的印象,而且還可能影響學習。”
時不凡一口答應:“行。”
“你上回就說過行的。”甄元白擡起頭,生氣道:“可你還上課故意拿紙團砸我。”
“音樂課又不重要。”
“只要是上課都不可以,老師很辛苦,我們也要尊重他們。”
時不凡盯着他認真的臉,道:“行吧。”
他答應的這麽爽快,甄元白別的話反而不好說了,他又不敢直說不跟時不凡做兄弟了,真反目成仇還不如這樣呢。
甄元白他們到食堂的時候窗口的人已經都走的差不多了,不過菜也所剩無幾,好在宋默幫他打了飯,邱旌也幫時不凡打了飯,幾個人在長桌上一坐,邱旌就開始嘟囔:“這飯菜吃起來跟喂豬一樣,咱們這祖國的花骨朵給這些東西養着,能開才怪呢!”
明麥道:“有句話怎麽說的,你若盛開,蝴蝶自來,你只要好好學習,清華北大都主動找你。”
“那我啥時候能開啊?”
“你?”明麥道:“你丫根本就是個瓜,開了你就涼了。”
宋默聽着他倆貧,差點兒把飯噴出去。葉廉的飯一口沒動,手上瘋狂在手機屏幕上滑,不爽的道:“傻逼隊友,他媽的兵線不帶就知道團團團,團尼瑪幣啊團,老子這局晉級賽打不上去就順着網線爬過去弄死他。”
明麥立刻扭頭:“這玩意兒還能查IP?”
“滾。”
甄元白把盤子扯了扯,防止他們對噴的時候把唾沫濺到自己菜上,但邱旌說的也不是假話,這飯是真的難吃,甄元白中午一向吃不多,把自己愛吃的菜挑挑就着米飯吃了,就起身去倒掉剩飯把盤子放在了指定的筐子裏。
時不凡緊跟着他,道:“沒吃飽吧?”
“還行。”甄元白道:“我要去宿舍午睡了。”
甄元白算是走讀,有自己的宿舍,床跟被罩他一個星期帶回家洗一次,時不凡倒也不是幹什麽都要跟他一起,笑眯眯的把他送到了宿舍之後便回去了。
甄元白這個宿舍也都是走讀的學生,平時基本只有他自己過來午睡,大家都懶,直接在班裏就趴着睡了。甄元白有生理鐘,午間休息到點就困,他戴了耳塞和眼罩,窩在搭着帳子的床上睡了一會兒,忽然迷迷瞪瞪聞到了一股香味兒。食堂飯不好吃,他向來吃不飽,一般晚上回家會多吃,有一瞬間,他還以為到了晚上用餐時間。
他一把扯下眼罩,翻身撩開帳子,就看到時不凡正蹲在他身邊,見他醒來,他擡了擡下巴:“麻辣香鍋,快吃。”
甄元白立刻坐起來,驚喜道:“你哪兒弄的?”
“買的呗。”時不凡拉過凳子坐下來,自己也端了一粉米飯,他把香鍋裏頭的蝦跟肉丢到甄元白碗裏,道:“快點兒,馬上上課了。”
甄元白跟着狼吞虎咽,被飯塞的鼓起腮幫子,一臉不敢置信,語氣含含糊糊:“我第一次在學校裏面吃外面的飯。”
時不凡彎唇,道:“下回還給你買。”
甄元白覺得好幸福,他在學校裏面中午很少能吃飽,歸根結底還是那句話,食堂飯太難吃,這個年紀的男孩子,沒幾個飯量不大的,可現在的孩子,也沒幾個不挑食的。
他忍不住想,做時不凡好兄弟也太好了吧,只要他不打擾自己學習,不……恢複記憶之後給自己開瓢。
甄元白打了個嗝,吃撐了。
第二天中午,時不凡又鑽到宿舍來給他弄了酸辣粉,第三天,給他弄了雞米飯,連續幾天下來,甄元白的嘴都要被養叼了,知道時不凡有門路弄吃的,他連食堂都不去了,一午休就鑽宿舍等時不凡投喂。
這個學校是允許自己帶便當的,但是不允許麻辣香鍋麻辣燙之類的垃圾食品進入學校,外賣小哥都不許靠近校門,而且一旦上課就會強制關門,哪怕是午休時間,學生都不允許随便出門,想幹嘛只能等下午放學。
對于甄元白來說,時不凡居然能每天中午搞到這麽色香味俱全的飯菜,簡直是神仙下凡!
這天,時不凡給他帶了麻辣燙,他投喂甄元白的時候也沒虧待自己,弄了一碗牛肉面,倆人正大快朵頤,外頭突然傳來一陣廣播聲:“時不凡?時不凡給我出來!!”
是負責校紀校風的教導主任,甄元白懵了一下,舔了舔嘴唇:“怎,怎麽又喊你?”
“別管他。”時不凡轉身過去把門上了鎖,甄元白聽到外面蹬蹬蹬的腳步聲,還有連續的拍門聲:“在哪個寝室呢?我看誰敢包庇時不凡!!”
甄元白膽戰心驚,吃麻辣燙的手不禁顫抖,時不凡把自己的筷子放了下來,豎起手指:“噓。”
他起身走到門前,側耳聽了聽,主任的腳步已經從這邊跑到了那邊,間接響起的還有男生宿舍接二連三的抱怨,他拉開了門一角,然後閃身出去,兩步跑到一邊兒的宿舍門前,吹了聲口哨:“粱禿子,找我幹嘛?”
教導主任姓梁,因為地中海而有“梁禿”美名,他暴怒的轉過來:“我昨天怎麽跟你說的?今天上頭來檢查,不可以翻牆,不可以翻牆……”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還拿着廣播,于是趕緊放下來,兩步跨過來,喝道:“你還翻!看什麽看?跟我過來,一而再再而三的違反校紀校規,你也不嫌丢人!”
甄元白躲在裏頭懵逼的聽着,等到外頭聲音沒了,他才敢伸出腦袋,隔壁男生艹了一聲:“我就說學校給時不凡開後門兒了吧?他每次翻牆出去教導主任都知道,這回要不是給上頭來檢查的領導碰見了,保不準又要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甄元白返回來,找到黑塑料袋把兩人剩下的吃的裹起來,這袋子也是時不凡找的,方便處理這些食物,免得被老師發現。
他提起來一路風風火火的沖下樓,丢到宿舍門口的垃圾桶裏,有些做賊心虛。
不遠處,梁禿正帶着時不凡朝操場走,從他時不時回頭看時不凡的姿勢來看,他的訓斥就沒停過。
苦逼的一班班主任季老師又被喊到了操場,梁禿憤怒的把廣播丢給她:“自己的學生,管好!”
季豔萍心裏苦,這時不凡一開始根本不是重點班的,高一分班之後沒多久,他不知道抽了什麽風,每天都過來把重點班的原本的同學趕一邊兒站着,自己鸠占鵲巢坐人家位子上一本正經的聽講,校長念在他“求知若渴”的态度上,才破例把他弄到一班的。
她關了廣播,有氣無力:“你又翻牆幹嘛去了?”
“買吃的去了。”
“每天都去?”季豔萍道:“食堂容不下你一頓飯?你連續翻牆出去一周?”
時不凡雙手交叉在腦後,陽光下的少年身材挺拔如白楊,他揚起線條優美的下巴,眼角掃到站在不遠處瞪圓了眼睛朝這邊看的甄元白,忽然沖他眨了一下左眼,嘴角高高揚起:
“我……金尊玉貴,吃食堂嫌委屈。”
作者有話要說:
元元:時特煩。
讀者A:時好煩。
讀者B:時真煩。
時哥:……你們恁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