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時不凡的聲音不大,但也不小,少年意氣十足,季豔萍在心裏感嘆了一下年輕真好,然後命令他繞操場跑十圈兒。
時不凡對此沒有什麽意見。
但身後卻忽然傳來了一個聲音:“他頭沒好……不能做劇烈運動。”
季豔萍一轉臉,就對上了甄元白有些膽怯的眼神,他從來沒有反駁過老師,平時遇到關于時不凡的事兒也一向是有多遠躲多遠的,今天居然主動上來幫時不凡說話,着實讓季豔萍吃驚。
不過他說的倒也是實話,季豔萍也不過是想教訓一下時不凡,并沒有要他小命的想法,便道:“那就罰站,兩節課。”
“馬上就要上課了,你快回班裏去。”她說完就想走,結果甄元白居然猶猶豫豫,小心翼翼的移動腳步挪到了時不凡身邊,“他帶的飯……我也吃了。”
時不凡眸子閃了閃,嘴角又忍不住上揚,難忍歡喜。
季豔萍卻眼皮跳了一下:“你也有參與?”
雖然沒跟着翻牆,但該吃的一口都沒少吃,也算是參與了吧。
甄元白十分緊張的點了點頭:“我,我這幾天,一直沒去食堂吃飯……就,就吃他帶的。”
得。
季豔萍懂了,她沒忍住,恨恨的瞪了一眼時不凡,還沒想好拿這位模範生怎麽辦,喝完水的梁禿又沖了回來:“甄元白,你在這兒幹什麽?還不回班裏去上課?”
時不凡短暫的高興之後,也輕聲道:“你不用陪我,我沒事兒。”
甄元白根本沒聽到他說什麽,他這會兒甚至不敢擡頭直視兩位師長:“我,我也有錯,我應該跟他一起受罰。”
甄元白吃的時候是真沒想到這些事兒,吃完了倒是後悔了,但他又不能真放着時不凡一個人受兩人的罰,這會兒雖然是站在操場上,卻活像站在油鍋裏,他臉漲得通紅,心裏還有無法抑制的羞恥感。
梁禿也懵了,他氣的下巴上的肥肉都抖了起來,一臉無法置信,張嘴就咆哮:“你一個好學生你跟時不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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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豔萍及時拉住了他,她又看了一眼無地自容的甄元白,道:“行,既然甄元白要為你分擔,那你倆一起站夠一節課就行。”
這時正是秋高氣爽,太陽說不上炙熱,但也談不上多溫和,甄元白靜靜的低着頭站在他身邊,雪白的手指蜷在袖子裏,睫毛低垂,一聲不吭。
上課鈴開始打響,操場上打球的少年們飛奔向教學樓,有人路過他倆不遠處,新奇的議論:“怎麽甄元白也罰站了?”
“卧槽,他現在跟時不凡真是一條船上的了啊?”
“啧啧,時不凡真牛逼,把天使拉地獄來了……人家以前多乖一孩子啊。“
“得,下周校刊标題絕壁是‘一中模範生跌落泥潭為哪般’,他又得上頭條。”
幾個人嘻嘻笑着離開,不斷有人從他們跟前跑過,都用意外和不敢置信的眼神看甄元白。
時不凡倒是好說,失憶了臉皮還是那麽厚,他雙手插在口袋裏,眼神輕蔑的不像在罰站,倒像是坐在王座上。
操場很快空無一人。
時不凡雖然嘴上說甄元白應該好好學習,但心裏頭對于他跟自己同甘共苦這事兒還是很受用的,等到操場上漸漸沒人了,他轉臉去看甄元白,這一看,卻忽然一愣。
甄元白的腦袋一直沒擡起來,雪白的鼻尖微微泛紅,額前微卷的劉海垂到了眼睫毛上,有一滴水珠兒沒有經過臉頰,直接從眼睛裏,垂直砸在了操場的紅色跑道上。
“……”
空氣一時寂靜了,操場的小風好像也沒了。
時不凡拿手輕輕碰了他一下:“……元,元元?”
甄元白這輩子都沒被人這麽圍觀過,他原本還很安靜,被時不凡這麽一喊,忽然沒忍住,嘴唇一下子抿成了曲線,眼淚珠子大顆大顆的掉了下來。
時不凡捏了捏耳朵,眉頭皺了起來,他不安的舔了舔嘴唇,伸手把甄元白扯了過來:“真是,哭什麽啊……這有什麽的,不就罰個站麽?不是有時哥陪你呢麽?嗯?”
甄元白的嘴扁的像個小老頭,他扭頭不理時不凡,後者一下子繞了過來,手在口袋裏摸了摸,變戲法似的搞出來了一個阿爾卑斯草莓糖:“別哭了,來,這個給你吃。”
“你還吃!”甄元白看到糖就氣的哽咽:“我們罰站,就,就是嘴饞……你,你還……”
他說不下去了。
真是太丢人了。
他活了十幾年,從來沒有被罰過站,今天不光罰站,還是因為嘴饞罰站,不光因為嘴饞罰站,還跟“惹不起”在一起罰站。
他越想越丢人,還伴随着這件事傳遍整個校園,甚至可能傳到父母耳朵裏的恐懼,一時悲從中來,眼淚止都止不住。
就在這時,一陣亂糟糟的聲音傳來,是高一某個班級過來上體育課了,甄元白手腳都開始發軟,急忙伸手抹了抹眼淚,緊張的不行。
時不凡扭頭看了看那群學生,不爽的臉讓原本想過來的體育老師退避三舍,老師盡量不去惹這個刺頭,帶着學生去操場另一邊活動。
時不凡又看了一眼甄元白,忽然伸手抓住了校服兩邊的衣角,擡手一翻,雪白的球衣被跟着帶起一角,露出腰間結實的肌肉,只一瞬間又被擋住。
甄元白只覺得眼前微微一暗,一擡頭,就發現校服依然還穿在他身上,只是被掀起來,裏子朝外,被他雙手撐着,小傘一樣擋住了頭頂的陽光,也擋住了那些窺視的視線。
少年腳步朝他挪了挪,輕聲道:“別怕,哥給你擋着,誰都看不到。”
甄元白濕漉漉的睫毛閃了閃,又把頭低下來,悶悶道:“擋着也有人知道罰站的是我。”
時不凡手臂擡着撐着校服,眉頭又皺起來:“那怎麽辦?明天你還想不想吃好吃的?”
“還吃呢。”甄元白一下子忘了羞恥,簡直對他佩服的五體投地,他微微瞪大眼睛,道:“要吃你自己吃,反正我不敢吃了。”
時不凡一下子笑了:“我們聰明是個膽小鬼啊。”
“你不要叫我那個名字。”甄元白立刻提出抗議:“我叫甄元白,不叫甄聰明。”
“行,元白,甄元白……”時不凡說完,又道:“我還是覺得你那個名字好,你看,你叫聰明,我叫不凡,咱倆簡直天生一對。”
甄元白皺起眉,他蹭了蹭鼻子,悶悶道:“誰要跟你天生一對。”
他又陷入了悲傷的情緒裏,時不凡忽然用下巴砸了一下他的腦袋,甄元白疑惑的擡頭,聽他道:“糖,袋子被我捏破了,不吃待會兒都化了。”
甄元白相當有原則:“我不吃。”
“那你幫我剝了,我吃。”
“你自己沒手啊?”
“這不是給你撐‘傘’呢麽?”
甄元白只好伸手把糖拿過來,他剝開袋子,猶豫的遞到時不凡嘴邊:“我們罰站呢,你真要吃啊?”
“我得補充糖分。”時不凡啊嗚一口把糖果叼走了。
阿爾卑斯草莓糖混合着奶香彌漫在兩人之間,甄元白低着頭,能聽到糖果碰撞他牙齒的聲音,他揪了一下手指,時不凡忽然又笑了:“剛才梁禿抓的太突然,飯沒吃完吧?”
甄元白不吭。
時不凡道:“我口袋還有一個,原味的,你吃嗎?”
“不吃。”
“不會被發現的。”時不凡含着糖果湊過來,故意給他聞味兒,道:“你待會兒把糖咬掉,棍兒裝起來。”
甄元白活像被蛇誘惑吃禁果的亞當,他猶猶豫豫,時不凡又道:“還得再站半小時呢,哪有罰站的時候幹站着的?”
甄元白一抿嘴,堅決道:“不吃。”
他扭頭想走出時不凡的“傘”下,可又不得不承認,時不凡這麽一撐,陰暗的光線的确緩解了他的一些緊張,于是又默默的蹭了回來。
這廂時不凡卻突然又開始搞事情:“不行,我好像有點暈。”
甄元白立刻擡頭,還沒來得及說話,時不凡就在他跟前倒了下去。
甄元白:“!!!”
原本老師就沒準備罰甄元白,這時不凡一暈,倒是讓他解脫了,梁禿當場就把甄元白打發回了教室,甄元白連害怕都顧不上了,滿腦子都在擔心時不凡是不是摔出了什麽後遺症,上課的時候一直走神兒。
好在這節是美術課……嗯?怎麽是美術課?
一直到下課,宋默才跟他說:“還不是因為你罰站,季老師怕你落了課,所以讓英語老師跟美術老師換了課……你怎麽那麽想不開要跟時不凡一起罰站呢?”
甄元白回答不出來。
他趁着課間休息,想去校醫室看看時不凡怎麽樣了,結果沒等他起身,時不凡就回來了,邱旌見了他就笑:“看到沒,我就知道是套路,肯定是不想罰站才裝的。”
甄元白瞅着懶洋洋晃蕩回來的時不凡,再次哽住了。
他本來以為季豔萍會因為這事兒跟他談話,但出乎意料的,她什麽都沒說,爸媽關于學校的事情好像也完全不知情。甄元白一邊覺得松了口氣,一邊覺得對不起老師和父母,學習上越發賣力了起來,當天晚上更是罰自己做了五張卷子,一直到淩晨才上床休息。
第二天,月考成績下來了,季豔萍把成績單一一發下去,道:“大家都知道成績排名意味着什麽,沒錯,咱們班座位又該換了,從第一名開始選,甄元白,你坐哪兒?”
甄元白也不是霸道的人,他這個月選擇坐在了中間最好的位子,這回就指了指邊兒上:“我坐那邊窗戶吧。”
還是第三排。
他開始收拾自己的書本準備挪位子,季豔萍繼續念:“第二名……”
宋默深深吸了口氣,一臉緊張。
大概所有的學生都會有這種想法,當考了第一名之後,就再也不想考第二名,考了第二名,絕對不會想到第三名,宋默向來是在甄元白後頭選座位的,只要條件允許,他肯定是要跟第一名坐在一起的。
不過甄元白雖然每回能穩住第一,他卻不是每次都能穩住第二的。
“第二名,宋默,你坐哪兒?”
宋默長長的呼出了一口氣,快樂的抱起自己的書,道:“我還跟甄元白一塊兒坐。”
他剛跟着甄元白過去,忽然發現一道吃人一樣的視線落在了他臉上,僵硬的擡起頭,便發覺視線的主人古怪的笑了一聲。
宋默:“……”
他默默在甄元白身邊坐下,感覺背部開始生白毛汗,他反複在腦子裏搜索自己哪裏惹到了時不凡,直到季豔萍喊到了最後一名:“時不凡,輪到……算了你不用選了,最後一個位子就是你的。”
她把一字未填的白卷拍到了時不凡的桌面上。
班級裏面有同學偷笑。
其他學生在選擇座位的時候都沒敢選時不凡坐着的地方,是以時不凡自打來到這個班幾乎沒有換過位子,季豔萍發完了卷子,轉身剛要走,卻聽到時不凡開口了:“聽說我都坐這兒兩個學期了,麻煩老師通融一下,給個機會挪挪窩呗。”
季豔萍琢磨還真挺稀罕,她轉過來,道:“你想坐哪兒?”
全班忽然寂靜了。
同一個班級同一個夢想:千萬別跟我同桌。
作者有話要說:
宋默:千萬別跟我同桌。
元元:還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