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木顯榕的眼前出現一片迷霧,她彷佛看到罕伯澤,他背對着她,走進一道光束之間。

她死了嗎?雖然困惑,但她仍急急的跟着光線走。

她真的看到了罕伯澤!他就坐在地上哼唱着小曲兒。她的心激動了起來,她已經好久、好久沒有聽到他唱歌跳舞了。「王子?::」

聽到她的聲音,罕伯澤似乎吓了一跳,立即轉頭,「木……木将軍?!你——你怎麽會在這裏」

聽到他的口吻,木顯榕的心冷了下來,他是罕伯澤,但又不是。「真奇怪!」他孩子氣的搔了搔頭,「每次我都看到另外一個我,這次怎麽會看到你?」

聽到他的話,木顯榕緩緩蹲了下來,仔細的看着他的眼眸,只見裏頭寫着天真和單純,就連動作神情都像個孩子。

他才是真正的罕伯澤,那個懦弱又長不大的茴月國王子。

「王子,我們怎麽會在這裏?.」

「你為什麽在這裏我不知道,而我是因為我被催眠了。」他玩着自己的手。「催眠?!

「因為我弟弟說我病了,所以他找醫生要把我醫好,可是我沒有生病,他只是把我當成另外一個人,現在我有個名字叫段頌宇,他跟我長得很像,以前我就一直夢到他,結果最後我真的變成了他。」

這話無異是證實了先前大王子……不對,該說是段頌宇對她說的話,可盡管她早就知道這事,再一次從不同人口中聽見,仍舊很是震撼。

「我弟弟叫思恒,是個好人,對我很好,不像你——」他嘟起嘴,有些埋怨的看着她,「一直叫我去打架。」

他的表情令她沒來由的感到內疚,她知道他不快樂,只是很多時候身不由己。「不是打架,只是出戰——」

「那更糟!」他猛搖頭,「對了!你來做什麽?」問完話,他又迅速露出恐懼的神情,「要帶我回去嗎?」

「沒有。」她只能輕聲安撫他。

「你不要帶我回去好不好?.」他雙手合十,一臉乞求,「上次我被催眠的時候,也見到了那個跟我長得很像的男人,他要拉我,我吓死了!大叫了一聲,他才消失不見,我也才能回去,去找我的思恒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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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顯榕看着他,不禁怔忡出神。現在她是在作夢嗎?看着四周白茫茫的一片,她困惑了。

想起失去意識前,那白绫纏着她的頸子,令她無法呼吸的瞬間,她困難的吞咽了口口水,輕撫自己的頸項。

隐約之間,她聽到一個陌生的叫喚。

「是醫生!」聽到這個聲音,罕伯澤像個孩子似的跳上跳下,「我可以回去了!每次催眠我都要待在這裏,我好害怕!不過現在我習慣了,只是覺得無聊。

「醫生讓我睡覺沒關系,但是每次他叫我回去的時候,我都覺得很難過,身體會一直轉、一直轉,轉得我難過極了。不過思恒弟弟說,如果這次再沒有用,他就不試了,因為每次回去,我都大吵大鬧,」說着,他得意的大笑,「木将軍,我很厲害吧?我的思恒弟弟都快被我整死了!」

他還是像個孩子一樣,一點小小的事情就能得到滿足。看着他愉快的臉,木顯榕輕聲問:「王子,你過得好嗎?.」

他側着頭想了一下,搔着頭,這個問題對他來說似乎有些深奧。「思恒弟弟每天都會買很多好玩的東西給我,我很喜歡。」

聞言,她的眼眶泛紅,一顆心安定了!看着他蹦蹦跳跳的離開,她沒有出聲叫住他,這一刻她就是沒來由的知道,自己再也見不到這個天真又容易滿足的王子了。

就在這一瞬間,她的指尖傳來一陣刺痛,低下頭,就看見自己的手指冒出一顆血珠。

隐約之間,她聽到有人喚她,然後身軀一震,她就像掉進漩渦一般,整個人被吞沒。

但是也幾乎就在一瞬之間,那暈眩的感覺便全都消失了。

她猛然睜開眼睛,看到一雙深情的眼眸,她的呼吸一窒,然後心狂跳。

她回來了!從那一片白霧中回來,看着四周熟悉的景物,她沒死,還好好的躺在旭日殿的寝宮裏!

移回自己的視線,與身邊男人的目光相交,只覺再見恍如隔世。

「我還以為你聰明,原來你愚不可及。」段頌宇看到她轉醒,安心之餘,也一陣氣血翻湧。

聽到他的指責,她啞口無言。

「難道你只能想到用死解決事情嗎?!」勾起她的下巴,他強迫她的目光迎向他。

她為他而尋死,不僅震懾了他,也大大傷了他的心。

「我……」他眼底的傷痛,幾乎令她不敢直視,「我只是不想見情況因我而變得無法收拾,若我死了,一切罪過便可全由我來承擔,你就能平安無事——」

「又來了!」要不是因為她才醒,身體還虛弱,段頌宇真的想要狠狠捉住她用力搖晃。「我不是一個需要躲在女人背後的男人!而且你所謂無法收拾的事情,我全都解決了!所以你尋死,是尋什麽意思的?!」

她一楞,「已經解決?!怎麽會——」

「為什麽不會?.」他吼她,藉此吼掉心頭殘餘的驚懼和不安。「你忠心耿耿,把我從身心皆弱變得體魄堅強、做事畏首畏尾變得敢作敢當,理應大大賞賜,而非怪罪于你,更何況當年你是為了報恩而來,更是其情可憫!」「可是我欺君在先——」

「那又怎麽樣,不過就是說個謊!」他說得理直氣壯,「只是剛好是騙國王而已啊!有那麽嚴重嗎?還要拿命來賠?」

他的話使她一時詞窮,「你……」她的眉頭皺了起來,「該不會在殿上這麽跟你父王說吧?」

「是啊!」他依然一副老大的模樣,「別皺眉,也別對我說教,我确實就是這麽對我父王說!」

「……國王肯定氣瘋了。」

「父王沒氣瘋,只是吓傻,而且所有的人都挺我,他能奈我何?」

「挺你!」

「沒錯!」他輕捏她的頰。「意思就是與我同一陣線!母妃為了我,當然保你周全,一向柔順的她,這麽多年來無欲無求,難得為了我向父王發了脾氣,說我父王若不饒我,她甚至打算回到大唐中土,一輩子不再回來。」

一向溫柔的永和公主?!木顯榕訝然。

「然後是月妃和凡昭。月妃真的如你所言,是個性情中人,她的想法跟我一樣,認為這不過就是小事一件,父王可以追究,把咱們的事想成國事,但也可以不追究,看成一件家事,若是家事,自家人關上門來談一談就好。更何況這些年來,你忠心輔佐,功過相抵,就算有罪,也罪不至死。

「至于凡昭這小子,」想起了弟弟,他揚起嘴角,「他更幹脆,直接說他也知道你是女兒身,還承諾過無論發生何事,都不會讓你和木家出事,所以父王要怪罪,就把他的份也給算進去,看他如此義無反顧,我真的還挺感動的。事以至此,你認為父王能怎麽選?」

勾起她的下巴,段頌宇直視着她的眼陣,語調驟然一低,「而且你有孕在身,是我的孩子,他的孫子,如果他要你的命,我也一定陪着你,我話已經說到死絕,他能怎麽辦?」

看着他堅定的眼,她不禁癡了,完全沒料到事情的轉變會是這樣。她覺得自己的心在剎那間飛舞了起來,一切就好像還在夢中似的不真實。

段頌宇靠近她,用深情的眸光鎖住她。他為了她在正殿與罕陽争得臉紅脖子粗,卻聽到她懸梁自盡,那心頭的痛,用言語難以形容。

「你還真狠得下心離開我!」

她的眼眶因為他話中的委屈和不安而濕了。她怎麽狠得下心?她可是用生命去愛他。

「對不起……」

「別哭!我可以原諒你,」他的唇溫熱的貼着她的頸項,她的淚水令他心痛,「但是你絕對、絕對要答應我,不能再吓我了!若你想死可以,等我先死之後再說。」

她忍不住破涕為笑。

見狀,他低下頭吻住了她,她也熱烈的給予回應,卻在這時想起方才的夢算了,她的手臂環住他的脖子,這事可以稍後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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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頌宇小心翼翼的扶起床上的嬌柔女人,還不忘在她的肩上披上披風。「小姐啊——」阿依從外頭拿着1個矮案,上頭擺滿了食物,激動的走了進來。

聞聲,段頌宇不悅的瞪着她。之後就見白克力一臉慌張的跟在她身後進門,搔着頭,手足無措。

沒用的家夥!他忍不住在心裏念了一句,白克力只要一對上阿依,就完全沒了分寸。

不過他不也一樣?看着一旁的木顯榕——女人果然麻煩!

「王子。」阿依立刻跪下,但是沒等人反應,又站起身跑到床前,将矮案擺在

床上,然後跪在木顯榕身旁。「小姐,你可醒了!一定餓了吧?快吃點東西。」木顯榕一笑,她确實是有點餓了。

「還是你了解我。」

「這是當然。」阿依一臉得意。「我可是阿依啊!」

段頌宇很不爽的挑了挑眉。

注意到他的神色,木顯榕忍住笑意,趕緊補充,「只可惜你再了解我,也遠不及王子對我的體貼入微。」

阿依瞄了眼一旁的男人臉上乍現的笑痕,受不了的翻了個白眼。「倫絲瑪說你醒了,我還不太相信呢!」

「倫絲瑪?」聽到阿依提到這個名字,木顯榕有些驚訝。這人是阿依的太祖母,年近百歲,總是随性的自由游走,她與她已經多年未見。

「是啊!倫絲瑪。」阿依連珠炮似的說道,「要不是因為倫絲瑪,小姐現在可能死了!」

多年來從未踏進大都的倫絲瑪,不知何故突然來到木府找阿依,堅持要見木顯榕。

雖然當時宮裏對木顯榕和木家上下的處置不明朗,但是因為有白克力在,所以阿依還是順利的帶着倫絲瑪入宮,也因此救了懸梁自盡,才氣絕不久的木顯榕。

「倫絲瑪跟着王子守了你一整夜,」阿依繼續說,「最後她還用長針紮你的手指,王子看到你流血,就發了瘋似的把倫絲瑪給趕出去,真是受不了!倫絲瑪年紀那麽大,王子就這麽把她轟出去,只因為他舍不得看你流一滴血,多?倫絲瑪的性子好,要是阿依,早就翻臉了。」

段頌宇火大的看着她,「你話太多了!」

「王子恕罪。」阿依立刻跪下來,叩了個頭,但一張嘴還是開阖個不停,「只是奴婢就是這樣,而且王子也不可否認,倫絲瑪的方法确實有效,小姐不是馬上就醒了?.」

這倒是事實。微斂下眼眸,對于這名老者,段頌宇知道自己得好好謝謝她。

「倫絲瑪人呢?」木顯榕急問。

「走了。」

「走了?!」她很是失望。

「倫絲瑪被趕出宮之後來木府找奴婢,然後說小姐醒了,她就走了。對了對了,她還說王子與小姐心中的結已經解開,将來要怎麽走,端靠兩人的智慧。」木顯榕微微一笑。她懂倫絲瑪的意思,她在虛幻之中見到了真正的罕伯澤,他很快樂,不會回來了,這也代表她深愛的男人不會随時消失。

「還有,小姐知道那個讨人厭的星妃娘娘,已經如她所願被打進冷宮裏了嗎?」

她瞠大眼,搖着頭,看向身邊的男人。

段頌宇将她散落在臉頰的發絲勾到耳後,輕柔的說:「本來打算等你身體好些再告訴你的。她們不會再來傷害你了,那日我母妃和月妃為你求情,但也替星妃求情,畢竟星妃與我父王多年感情,就饒了她一命。」

「是啊!不過星妃娘娘現在也跟死好不了多少,她已經瘋了。」阿依一點都不同情她,誰教她差點害死了木家上下十幾口人的命。「尹帕公主也大受打擊,竟然轉性的出面指證親耳聽到自己母妃承認毒害王後的事,随即便離開大都,去找她在邊疆的兄長,阿依想,公主短時間內是不會回來了,就算回來,應該也不會再找麻煩。」

木顯榕嘆了口氣。雖然星妃可惡,但說到底,不過就是因愛不成反成了恨,只是這種傷害他人達到自己目的的致命情感,根本就不能稱之為愛。

「還有小姐——」

「還有?!段頌宇快瘋了。

聽到他的怒吼,阿依縮了下脖子,「王子,阿依有免死金牌!」

「我告訴你,」坐在床沿,他沒好氣的低頭警告,「免死金牌只有一個,你若再不管好你的嘴巴,我現在就派人把你拖出去砍了!」

「王子,阿依有免死金牌——」

「我、知、道!但是我現在想殺你了,所以你可以把免死金牌交回來,給我滾出去,以後不要一直拿免死金牌來壓我!」

阿依撇了下嘴,「王子,本來奴婢是打算告訴小姐,王子雖然一怒之下把倫絲瑪趕出去,但全都是出自一片真情至愛,王子不愧是條鐵铮铮的漢子,對小姐那份心足以驚天地、泣鬼神,但現下看王子的态度,奴婢什麽都不說了。」

「你——」段頌宇實在是又好氣又好笑。

「不過最後一句話,」原本行了跪拜之禮就要跑出去的阿依像是想起什麽似的,又折了回來,跪下看着段頌宇,「倫絲瑪說兩虎相争必有一傷,要王子好好斟酌斜酌。」

語畢,就頭也不回的跑了。

看着她的背影,段頌宇有些傻眼。

見到他的樣子,木顯榕忍不住失笑。

「我跟你一樣,拿這丫頭沒辦法。」看到她的笑容,縱使心頭不悅,他也放柔了神情。

「不是說要把她許配給白克力嗎?」木顯榕柔柔的靠進他懷中,輕聲提醒,「趁這個機會說吧。」

她還真怕若再沒人管教阿依,哪天這男人性子一來,就忍不住把她給趕出去。

聽見這話,段頌宇立刻精神一振,對跟着阿依到殿外,卻因需跟在主子身邊而無法再跟她回木府的白克力喚,「我的第一勇士!」

「是。」白克力立即走進來。

「本王子把阿依賜給你。」

聞言,白克力的眼中登時迸出光亮。

「從今而後,阿依就是你的妻,你最好管管她的嘴巴!若是管不住的話,我可以教你一個方法,就是把她留在床上,弄得她沒力氣下床,我看她還多有力氣說話!」

聽到這樣露骨的暗示,白克力紅了臉,只能搔頭傻笑。

「還不快去追人!」他沒好氣的提醒。「謝王子!」白克力立刻跪拜,轉身跑了出去。

「沒骨氣的家夥!」看着他的背影,段頌宇不由得啐道。

「當然。」她的手輕撫他的胸膛,「這世上哪有人比得上王子的勇猛呢?」他轉頭看她,聽出她話中的嘲諷。

「遇到你,就算我再猛勇也成繞指柔了。吃東西,我的愛。」

木顯榕忍不住笑出聲,「跟我一起吃。」她輕聲對他說,「有你跟我一起,連食物都變得更美味了!」

這樣的甜言蜜語很受用,他一笑,把她抱到腿上,陪着她,一邊吃,一邊喂她。

「阿依方才所言,」木顯榕吞下食物,才開口,「倫絲瑪指的兩虎相争必有一傷,依你看,指的是什麽?」

「我與凡昭吧,若要為了王位,必定要争個你死我活。」他親自舉箸喂她吃東西。「不過倫絲瑪多慮了,我早就已經決定之後的事,我要帶你回淨水沙洲!」

「回淨水沙洲?!」

他點頭,看着她,「你願意嗎?」

「你去哪裏,我就跟你去哪裏。」她拉起他空着的手,在他的掌心親吻了一下。

有她這句話已經足夠,對他們兩人來說,共同經歷了許多事物之後,一定會更加珍惜這得來不易的平靜。

尾聲

永樂宮的曲橋上,一對男女靜靜的立在上頭。

那女子穿着一身唐裝,腰帶把長裙高高束在胸部,裙子外加件小袖上衣,再披上披肩,長長的裙擺垂到地上,遠遠看去,有如仙人欲乘風而去的姿态。

「還是我母妃厲害。」段頌宇看着一身女裝的木顯榕,不由得看癡了,「美極了!

原本要她換回女裝,她怎麽都不肯,最後還是母妃開了口,她才不得不聽話。木顯榕羞澀的垂下眼,她久未着女裝,更從未穿過唐裝,現在既然身份已經被拆穿,她自然沒有再着男裝的必要,只是——

她往前走了一步,卻笨拙的踩到裙擺,整個人登時往前撲倒。

幸好段頌宇眼明手快的伸出手扶住她,不然她就要跌落地面了。「哇!你想吓死我啊!」

吓他?!她驚魂未定的看着他,她又不是閑來無事可做,她輕撫了下還未明顯隆起的肚子=好險沒事……她是真的穿不慣女裝。

她不悅的拉着裙擺,這衣服美則美矣,但真的中看不中用,根本無法自在的活。

看到她嘟起嘴,他忍不住一笑,情不自禁的低頭吻了下她的紅唇。

她一驚,連忙護住自己的嘴,對他暗指了下四周跟着他們的宮女,「你忘了母妃的話了嗎?!」

他擺了擺手,「發于情,止乎禮嘛!」他們都要大婚了,還這麽麻煩!「不如咱們回旭日殿吧?」至少在自己的地盤上,他可以随心所欲。

「不成,天色已暗。」她卻一本正經的搖頭,「我得回木府,母妃說這可是關系着我的貞潔。」

「你的貞潔?!」不能如願,段頌宇沒好氣的反駁,「你的貞潔早就給了我,肚子都有我的孩子了,還談什麽貞潔?!是可笑!」

她連忙瞪了他一眼。周遭有永和公主派來服侍的宮女,他最好再說得更大聲一點,弄得人盡皆知!

「別這麽看着我,」他彎下腰,視線與她平視,「我說的是事實。我不管,今晚你得陪我!」孤枕難眠的滋味并不好受,他實在受不了這些古代人莫名其妙的做法。

「可是——」

「別找藉口,不然就我去找你,你選一個!」

「……又翻牆?!」

「是啊!」他說得驕傲。「凡昭不也這麽做?」

現在他們兩兄弟感情好得不得了,前天夜裏睡不着,還拿了瓶酒,爬上宮牆,就這麽肆無忌憚的對飲起來。

她受不了的撫額,「算我怕了你了!今晚我去找你就是。」

看到他伸出來意圖擁抱他的手,她輕搖了下頭,大大往後退了一步,讓他的手撲了個空。

「榕兒——」他的聲音裏有着不悅。

「殿下,民女告退了。」她彷佛沒有聽到,只是緩緩福身,臉上捉弄的笑意卻藏不住。

就算看出她的存心捉弄,段頌宇也絲毫不以為忤,「記住你的話,我等你。」

「是——」又看了他一眼,她才轉身離去,不過走沒幾步,又被長長的裙擺給絆了一下,這回一旁的宮女早有準備,一前一後的護住了她。「可惡?!

聽到她脫口而出的詛咒聲,段頌宇笑了出來。

雖然他喜歡她着女裝的嬌柔,但若是她喜歡男裝的便利——他也會放任她,只要她喜歡,他自然也會喜歡。

待她離去之後,他率性的躺在地上,迷迷糊糊的睡去。

半夢半醒之間,他似乎看到了二十一世紀的弟弟——段思恒。

他坐在原本屬于他的辦公室裏,專注的處理公事,而那個長不大的王子,竟然拿着玩具弓箭在一旁玩着。

一箭射出,不偏不倚的正中段思恒,塑膠吸盤就這麽黏在他的額頭上。

在古代罕伯澤不會射箭,到了二十一世紀,用玩樂的方式,倒還射得挺不錯的。

長不大的王子樂得手舞足蹈,段思恒只是好脾氣的拿下箭,任由他去。

在睡夢中,段頌宇微微一笑。

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位置,錯放了不快樂,雖然有過沖突與遲疑。但最後他們都找到了屬于他們的快樂,對彼此來說,這就夠了。

王者的弱點……

或許,他舍棄了成為一個王者和雄霸一方的機會,但是他很快樂,至少絕大部份的時間是快樂的。

「這次父王贏定了!」段頌宇對着一旁七歲的兒子說。

「難說!」罕磊老成的回嘴。

他轉頭掃了他一眼,「小子,別在這個節骨眼滅父王的威風!」

眼前出現的是一只通體雪白的狐貍,事隔多年再次參與秋狩,段頌宇決定大大表現一番,經過這些年,雖然他不敢說自己的射箭技巧已神乎其技,但至少也不可同日而語,至少他是這麽以為的。

雖然一天下來,他的狩獵成績仍是挂零,連只兔子都沒有,但是皇天不負苦心人,讓他發現了難得一見的雪狐,只要獵到它,他就風光了。「父王,是母妃!」

果然,另一頭出現木顯榕的身影,段頌宇不由得在心中嘆道,他愛這個女人從沒變過,不過這女人多年來也和從前一樣,能力卓越得超過男人,若是她出手——這只雪狐肯定會成為她的囊中物。

如此一來,這次的秋狩,他罕伯澤——被茴月國國王封為淨水沙洲日王的人,不就又會輸得一敗塗地?!

木顯榕小心翼翼的朝着雪狐接近,當然也注意到丈夫了,可是狩獵比試是各憑本事,所以她正思索着是否應該要讓他,只是讓他……她又得要擔心他的自尊心是否受得了。

正當兩個人兀自思索的當下,一個人影猛地從段頌宇身旁竄了出來,他還來不及反應,罕磊已經拿着劍對準雪狐沖去。

看自己的兒子奮力一搏,他與妻子對視一眼,唇邊皆漾起溫暖的笑意。「果然虎父無犬子!」一旁響起的聲音令段頌宇轉過頭,笑看着罕凡昭。

「這句話得改改——我可不是虎,充其量只能當只兔子。」他将走近自己的妻子攬入懷中,笑說:「她才是老虎!」

木顯榕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又看向兒子,只見他吃力的将幾乎比自己還要重的雪狐給背在肩上,倔強的不出聲求助。

「真不知這孩子像誰啊……」她搖搖頭,輕聲說。

「怎麽樣的母親生出什麽樣的兒子。」

「別說的好像跟你一點關系都沒有!」她立刻不客氣的回嘴。

聽到兄嫂的對話,罕凡昭忍不住揚聲大笑。

茴月國國王近日已經下召,在秋狩結束之後,退位給罕凡昭,但在下召前,他還特地再問了大兒子一次,而段頌宇的答案與七年前帶着木顯榕回到淨水沙洲那時一樣,全然未變。

雖然在世人眼中,他放棄了原本屬于他的王位,安于在淨水沙洲帶領當地的子民平凡過H子,乍看之下懦弱又愚不可及,但是罕凡昭卻明白,他是不想與他為了王位而争鬥不休。

「父王看到一定會很開心!」他低頭贊賞的看着侄子,「跟王叔帶着雪狐回去,磊兒一定會受到大大的賞賜!」

罕磊的嘴角揚起一個淡笑,緩緩跟在他身後。

「這小子還真的打算要自個兒背回去!」段頌宇輕笑。

「是啊,随他吧。」木顯榕聳了下肩,「若真要出手幫他,他說不定還會發脾氣。」

他們兒子的性子,他們比任何人都還要清楚。

「可是這麽一來——」像是想起什麽似的,他詛咒了一聲,「這次秋狩,我還輸給自己的兒子了!」

木顯榕聽見,忍不住笑了,「似乎是如此。」

「這真是見鬼了!」他搖着頭,無奈的指控,「遇到你之後,什麽尊嚴都沒了。

「這次不是我,」她指正,「是你兒子。」

「但他也是你兒子?!

她沒轍的瞪他一眼,忽然又笑得神秘。「聽你這麽說,有件事我實在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你。」

他對她挑了挑眉,看她狀似輕松的把玩着手中的弓。

不過木顯榕也沉得住氣,他不開口,她似乎真的打算不說。

遇到這麽個不合作的女人,段頌宇認了,一把将她抱了過來,低頭看她,「女人,快說!」

她一笑,深情的看着他,「我又有孩子了。」

他先是一愣,然後眼睛裏迅速閃動着喜悅,「真的嗎?.」

她肯定的點頭。

他高興的低下頭吻住她,「這次最好來個女的!」

「這事似乎不是你說了算。」

忽地,像是想起什麽似的,他微微将她推開,「等等,你早知道了嗎?!」

她一挑眉,「這重要嗎? 」

「當然!」他倏地變臉,「如果你早知道,就根本不該來秋狩!」

「我就知道。」她大笑。

「你這女人真的很欠揍!」

「如果你舍得的話,那就動手吧。」

聽到她回嘴,段頌宇忍不住低咒一聲,最後伸出手,猛然把她抱了起來。她一驚,「你怎麽了?」

「抱你回去。」

「別傻了!放我下來!」她又羞又氣的嚷道,「你會成為笑柄!」

「真好笑,我早就是了!懦弱無能,放棄王位,這次秋狩連蜜蜂螞蟻都抓不到半只,所以再多一樣,你以為我會在乎嗎?」

反正一直以來,他都是做他想而且對的事,話就由他人去說。

聞言,木顯榕微笑着抱住他的脖子,柔聲說:「我知道你從不在乎虛名。」他的腳步微頓,低頭看着她,「你……會有遺憾嗎?若我不選擇放棄,我将會是個王,而你是王後。」

她搖搖頭,「你的心我明白,若硬與凡昭争奪,兄弟之情蕩然無存不說,甚至會弄得百姓傷亡,這不是你樂見的。」

「是啊!」他微微一點頭,「二龍相鬥,魚鼈蝦蟹受傷,何必呢?」

「這就是我佩服你的一點,凡昭也一樣,不然他也不會奏請國王将淨水沙洲賞給你,還封你為日王。就算他手握天下大權,但這輩子他都會敬你為兄、為王。掠奪并不困難,但難能可貴的是可以說放手就放手,而你做到了。」

聽到她的稱贊,他揚聲大笑。

只要他所愛、在乎的人過得好,天下屬于誰,對他而言,根本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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