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趙潋才将小皇帝颠簸醒, 等一回頭,他的嘴唇又烏紫烏紫的了, 要說其中沒有貓膩, 趙潋很是懷疑。
但她的皇帝弟弟不知哪裏來的法子,将發了通脾氣、散朝後匆匆趕來的太後又唬了一跳, 心神不寧之際,趙潋趁機敲邊鼓:“母後, 皇帝之所以有今日, 全是先天不足,後天……在宮中悶壞了, 五內郁結的緣故, 我那兒環境清幽些, 正好盧生搬走了, 适宜養病,母後不如将阿清交給我幾日?”
從小他們姐弟親如一體,這喂不熟的小白眼狼就好拉着趙潋瘋。
太後疑惑地多打量了趙潋幾眼, “哀家讓君瑕離開汴梁,他竟還不曾離開?”
太後身為一國太後,又代皇帝執掌朝綱,鮮少有功夫能關懷照拂女兒的婚姻大事, 抽得出空來時, 敲打了君瑕一記,對方看着确實像知情識趣之人。但太後懷疑自己看錯了人。
趙潋垂眸,讪讪然笑道:“本來是要走的, 又讓女兒攔下來了。”
太後聲音冷沉,“莞莞,你可有……失身與他?”
趙潋怔忡片刻,心道,即便有,也是我霸王硬上弓,他失身給我啊。一想到旖旎纏綿的某夜,趙潋篤定君瑕是失身給自己了,于是臉頰微紅,氣息均勻地仰頭望向太後,“我們做了真夫妻做的事了。”
太後一驚,險些一耳光掴起來,幸得床榻上的趙清适時地抽了兩下鼻,太後忙回頭走上前,趙清雖還是唇色泛紫,但比趙潋進宮前确實又好了不少。
這幾日趙潋從未入宮,太後相信趙清不是與趙潋沆瀣一氣欺騙自個兒,想到此前趙清那人事不省,衆太醫束手無策的險峻情勢,她緩和了聲色,“哀家派耿直率人随行,守着你的公主府,多事之秋,哀家不希望你和皇上再生了任何事端。”
出現了轉機,趙潋又驚又喜,稽首行禮,“多謝母後。”
其實打趙潋将人接到公主府,致使得汴梁謠言四起時,太後對趙潋守身如玉這事便不抱任何希冀了。
自己養的女兒,自己心裏清楚,她這個性,一身武藝,又貴為公主,在男人面前實在吃不了虧。
只是她名節有損,那君瑕又是個萬萬不堪為公主驸馬的,太後也煩悶不知日後該将她托付給誰。
趙潋乘車帶着皇帝離開了宮闱,耿直人如其名的耿直,在他眼皮底下松懈不得,趙清只好一路裝暈被擡入了公主府,安置在空置下來的拂春居,正夏末,園中荒疏蕭條,趙潋趁機讓人好生歸置歸置。皇上禦駕親臨,幾個懶散的宮女再也不敢當着她的面打瞌睡了,殷勤得很。
偶爾趙潋一想,覺得許是自己立威不夠,而如小皇帝這種板起臉孔能殺人的邪神,是教人人都畏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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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清在拂春居走了走,覺得沒甚意思,便想起問她家的先生,将趙潋的衣袖搖晃了幾下,“君瑕人呢?”
他搖頭晃腦一想,“對了,他住在朝西邊才是。皇姐你這兒風水真不好,還有,這道矮牆年久失修,早該修葺一番了,移栽點鹿茸草、石背柳、一品冠什麽的,含笑梅、小桃紅、西府海棠也尚好。”
走到牆根處,指着擱地上忘了收拾的花鋤,趁着趙潋滿臉尴尬時,又數落了一句,“你的丫頭太懶,朕給你換幾個手腳伶俐的。這片牆根看着螞蟻都築了好幾個巢了,是該換了……咦,你這拂春居怎麽跟君瑕那處完全不一樣?”
成功引出最後一句話之後,小皇帝趁着趙潋低頭,如戳中脊梁骨怔怔不敢言時,總結道:“皇姐你果然偏心。”
直戳趙潋心坎兒上。
她甚至想,她這番偏頗又直白的心思,也不曉得被眷顧的那人是否明白,竟教年僅十歲的小皇帝都看出了端倪。
粼竹閣因着常年碧綠的斑竹,始終一片翠漪微瀾。
趙清先一步趙潋,竄到了君瑕跟前,他手裏拿着趙潋給的那本《秋齋斷章》,并未擺棋,似在沉思,細斟破解之法。而趙清混不客氣地将君瑕手裏的書抽了出來,拍在了石桌上。
圓滾滾的大眼朝君瑕眨了眨,君瑕并不驚訝皇帝親臨,反要施施然起身行禮,小皇帝讨厭那個,一揮手教他免了,便又好奇地支起臉蛋過來,用手掌擋着君瑕的右耳,擋着趙潋的面與他咬耳朵:“你上次給的藥挺管用,你還有什麽稀奇古怪的東西給朕麽?”
說完小皇帝就乖巧地坐好了。
趙潋走了上來,“皇上,你同君瑕說了什麽?”
趙清不肯回答,趙潋便走過來插足到兩人中間,又望向君瑕,君瑕沒有遮掩,輕聲微笑:“皇上裝病,得以惟妙惟肖,是服用了我給他的紫粉。”
趙清一怔,“你敢出賣朕?”
君瑕無奈地看了眼趙潋,回話:“天子之威固然攝人,但妻威也不可小視,否則公主會撇下我不理了。”
趙清聽了面色一喜,老成在在地将屁股往石凳後頭挪了挪。
真有意思,皇姐敢背着母後成婚?太了不得了。
他素日裏都誤解了趙潋,還以為她是母後派來的幫兇,一直在他眼前說太後好話,如今看來也是陽奉陰違,暗地裏幹大事的人哪!
皇帝一想,撫掌大笑,“妙極妙極,那你豈不成了朕的姐夫了?唉,這下給朕東西可天經地義了罷。”
趙潋卻瞪着君瑕,好半晌,臉漲得緋紅指責道:“君瑕,你又騙我!”
這兩人上回不過說了那麽會兒話,怎會如此投緣,君瑕給他那包藥粉是什麽居心?有意慫恿小皇帝裝病?
要是旁人,趙潋定拿他一個包藏禍心罪,縱使無辜也該三十大板上臀了。
趙潋咬牙切齒道:“你是仗着我喜愛你,不肯罰你?”
趙清哼了一聲,“朕管他讨來的,本來他也小氣,不情願給朕。但拗不過朕是皇帝。”
若不是顧念他是皇帝,要是還小一點時,趙潋就一指頭戳過去了,悄聲罵道:“兩個沒良心的混賬,竟然連我也騙!”但還是怕那什麽紫粉有毒,她皺眉道:“那東西吃了對身體無害麽?”
君瑕溫笑,“無礙,紫粉唯一的功用,就是體內氣血盈脹,而且要借助不通風的密閉屋舍方可。皇上趁着太後關他禁閉,便趁機阖上了門窗,如此只要空氣不流通,他便能服下紫粉激發藥性。但此藥來勢快,去勢也快,至多三個時辰便能退散,若按壓胸口,也是可以緩解的。”
趙潋明白了,為了騙太後出宮,趙清後來又偷偷将紫粉服用了一些。
趙清嘿嘿地露出虎牙,“朕還特地洗了涼水澡,吃了點馊飯,病情更重了。不過朕本來沒有昏厥,是那王老頭瞎開藥方,朕吃了昏昏欲睡,假暈成了真暈。”
“……”
小皇帝養成這麽副性子,非他天生,絕對是後天不斷有人教唆的。趙潋不怪小皇帝貪玩吓人,只怪始作俑者拿出了這稀奇古怪的紫粉,倘若他不教趙清瞧見了,趙清怎麽會讨着要?
趙潋正要朝君瑕發作兩句,但小皇帝又貪心不足地朝君瑕伸出了一雙手,活像欲食嗟來之食的乞讨狀:“還有沒有更好玩兒的?朕還想要。”
君瑕朝趙潋看了眼,被她瞪回來,他只是垂眸失笑:“不敢了。”
趙清不答應,“不是說好了讨好朕麽,朕給你封大官,讓你名正言順娶我皇姐還不成?”
趙潋皺眉,一把拽住趙清的手腕,“封官豈可肆意?君瑕又沒有功名在身,他能做甚麽官?棋待诏倒是可以,大官就罷了。”
趙清詫異,“皇姐,你難道不想光明正大地成婚麽?”
“我的婚事,我自己來。你這個小不點不靠譜,少拿我尋開心,要是你再背着我對君瑕勾勾搭搭,仔細皇上的尊臀。”
說罷,趙潋信手将君瑕的手腕一扯,“阿清,拂春居那頭給你收拾好了,你過去再看看,有什麽不如意的讓柳黛給你添置,我帶這人去說兩句。”
君瑕那手腕細得只剩下猙獰蜷出的腕骨,又肌膚寒涼,觸手顯得分外鋒利冷峭。趙潋不由分說将人拽到樓閣後,一池流水飛珠瀉玉,她将人壓在紅木柱子上,惡狠狠地瞪着他。
柔軟而飽滿的胸脯嚴絲合縫地貼了過來,讓君瑕覺得她不是在審話,而是要趁機揩油。于是他微笑道:“夫人何必動如此大肝火?我再不給皇上藥粉就是了。”
他的眼眸清湛如霜,蘊着一絲極淺的溫柔。
趙潋沒有一點怒火,反而起了另外一股火。連人帶紅柱地一把抱了上手,她暗憎自己不争氣,低聲道:“我同太後說,我和你好了。”
君瑕眨眼,“這是實話,沒什麽。”
趙潋仰起頭,“不,我同她說,我和你……已經行了周公之禮了。”
她瞬也不瞬地凝着他,聲音也比方才柔軟了些,仿佛在誘哄,提點他一些必要的細節。
君瑕笑了起來,手指從趙潋背後撫了撫她垂落耳鬓邊的一縷碎發,“人是你的,心也是你的,怎麽處置,都聽憑公主夫人發落。”
沒想到是這個回答,趙潋呆怔了。
君瑕将重心微微往前調試了些,手臂将她往胸口壓過來,她反應不及,臉頰正撞在他的肩胛骨上,悶悶一疼,疼得腦中也暈眩着,亂成漿糊了,他還不時放射那致命的聲線,低沉誘人:“昨晚就想給你了,是我說錯了話,還不挑場合。不要不理我好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