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房
在京中,安樂侯沈府也算得上是有頭有臉的人家了。
老安樂侯是先皇的伴讀,伴随先皇出生入死大半輩子,然後便封了安樂侯。待到今上繼位,老安樂侯去世,為了施恩,便讓老安樂侯的長子沈淮襲了安樂侯的爵位。老安樂侯的次子沈清與幼子沈湘倒是也争氣,沈清科舉出身,數年前考取了進士,在翰林院做了三年庶吉士,又在禮部做了幾年主事,現在已經升任了禮部侍郎;幼子沈湘則去了軍中打拼,幾次立下大功,已經是聲名赫赫的大将軍。
因老安樂侯夫人周氏尚在,三家同住在侯府當中,卻是還沒有分家。如今三房都在一個大宅子裏面,大房當家,三房之間看起來和睦,卻也總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小龃龉。
沈玉嬌在春秋堂與女先生的這麽一出,便由沈玉媱和沈玉婵帶去了二房和三房。
如今二房沈清一家住在浮蓮園,正好位于沈府東南。
沈玉媱坐着轎子進到浮蓮園中,先去給母親姚氏請了安,恰好又遇到了姨娘李氏,許多要說的話只好先咽了下去,只在一旁坐了,聽着李姨娘陪着姚夫人說話。
李姨娘比姚夫人略小兩歲,原先便是老侯夫人周氏安排給沈清的房中人,沈清娶了姚夫人之後,便給了名分,升了姨娘。李姨娘十分得沈清喜愛,還生下了兩個兒子,可謂是春風得意之人,不過她生性溫柔,平日裏也不怎麽喜歡出風頭,總是安安靜靜的,姚夫人看在眼裏,也便不怎麽為難她。
看到了沈玉媱,李姨娘先轉了話鋒,便變着法兒誇起了她。
“二姑娘自從去了春秋堂,習了六藝,眼看着便比從前更加穩重大方了。”李姨娘如此說道,“說起來春秋堂的那位女先生,也倒是真有本領,當初若不是夫人的面子,恐怕也請不來。”
姚夫人不置可否,只微微勾了嘴角,道:“這算不得什麽頂好的女先生,只不過是教了府裏的女孩兒們認幾個字,改明兒還得專門請個先生到家裏來,給二娘親自上課。”
李姨娘笑道:“夫人說的是。”頓了頓,她又道,“大房的周夫人前兒派人送了幾匹料子來,那顏色鮮豔,花色也好看,正好适合給我們二姑娘做裙子。夫人若是不嫌棄,便讓我給二姑娘裁幾件。”
聽着這話,姚夫人倒是真心實意笑了一笑,讓身後的大丫鬟黃雪去尋了料子來,口中道:“我知道你手藝好的,那便辛苦你了。”
李姨娘忙道:“這談什麽辛苦?都是應當的。”
說着,黃雪把料子捧了出去,交給了李姨娘身後的丫鬟。
李姨娘瞧着沈玉媱仿佛有話要對姚夫人說,也便起身告辭了。
待到李姨娘走了,沈玉媱便挨着姚夫人坐了,愛嬌地摟住了姚夫人的脖子,嬌憨笑道:“這李姨娘跑來是要做什麽?難不成還真為了給女兒做一身衣服?”
姚夫人在沈玉媱的胳膊上拍了一記,笑斥道:“女孩子家家的,這麽坐沒坐的樣子,倒是白白讀了那麽多書。”
沈玉媱吐了吐舌頭,急忙坐直了,然後又锲而不舍地追問道:“究竟是什麽事情嘛?”
姚夫人道:“也不是什麽要緊事,和你也沒什麽關系,你便不要多問了。”
沈玉媱聽姚夫人這麽說,也便不再多問,然後便說起了春秋堂的事情。她講沈玉嬌與那女先生之間的事兒說了個清清楚楚,然後笑了一笑,道:“也不知怎麽的,那女先生仿佛今日就是要趕五妹出去一樣,戾氣大得吓人。”
姚夫人聽着這事兒,眉頭微微皺了皺,問道:“那後來五娘怎麽樣了?”
“跟着大姐還有四妹回菖蒲園去了呗!”沈玉媱說道,“按說五妹已經進學了,早就該從娉婷院搬回菖蒲園了,從前是為了給先頭的大伯娘守孝,現在早已出孝,還住在娉婷院,便不像樣子了。”
“這些事情難不成周氏不知道?你倒是少操心。”姚夫人刺了她一句,臉上神色頗有些不以為然,“想來着便是周氏使的手段了,可惜了小門小戶的,只會在下人身上下功夫,五娘只要不是傻的,便不會着了她的套子。”
聽着這話,沈玉媱笑道:“我瞧着五妹伶牙俐齒的,倒是比從前能說了。”
姚夫人看了她一眼,也笑道:“你也伶牙俐齒,一天比一天能說會道。”
沈玉媱撒嬌地抱住了姚夫人的胳膊,道:“我哪裏伶牙俐齒,根本就說不過娘嘛!”
姚夫人拍了拍她的後背,突然想到了什麽,臉上的笑容收斂了一二。她道:“大房的事情你少參合,別看着五娘可憐就湊過去,你離着她遠一些,知道嗎?”
沈玉媱愣了一愣,問道:“這又是為什麽?”
“反正你記住便是了,別管為什麽。”姚夫人強硬地說道,“時候不早了,你去用了午膳,下午還要去給你挑一把琴。”
沈玉媱聽說下午要去挑琴,又高興了起來,開開心心扶着身邊的丫鬟,就去用午膳了。
這邊沈玉媱回到浮蓮園與姚夫人說了沈玉嬌的事情,那邊沈玉婵回去了三房住着的綠桑園,也對莊夫人說起了同樣的事情。
三房沈湘常年在邊疆,府裏面只有夫人莊氏帶着一兒一女。莊夫人出身武将之家,為人十分利爽,聽着沈玉婵把春秋堂的事情一說,便惹得她一陣冷笑。
莊夫人向沈玉婵道:“這事情之後必然還會有後續,你且看着便是了。大房的事情你少管,尤其是五娘還有她弟弟的事情,更是不要沾手,呵,就看周氏要怎麽收拾這首尾了。”
沈玉婵聽得一頭霧水,卻又不知從何問起,那邊莊夫人已經讓人準備好了午膳,便不給她她再東問西問的機會了。
而沈玉嬌跟着沈玉婳與沈玉媚回到了菖蒲園,見到了周氏,氣氛便與二房三房截然不同了。
或許是因為從前是姨娘的緣故,周氏扶正為夫人之後,總在沈玉嬌面前要端出一個長輩的架子來,顯得十分做作,言行之間十分惺惺作态。
沈玉嬌冷眼看着,倒是有些唾棄上輩子的自己,這麽明顯的做派,上輩子竟然半點也沒有看出來,還真心以為周氏是用長輩的呵護之心對待自己。
周氏讓沈玉嬌挨着自己坐了,又親自給她夾了幾筷子菜,然後和藹問道:“今日在春秋堂可還習慣?女先生有些嚴厲,受了委屈沒有?若是受了委屈,一定要和母親說,母親為你去主持公道。”
沈玉嬌笑道:“都還習慣,女先生教課十分仔細。”
“那可有受委屈?”周氏追問道。
沈玉嬌笑道:“不過是進學,有什麽可委屈的?母親這話問得倒是有趣了。”
周氏非常自然地笑道:“這還不是你大姐進學的時候,都是哭着鼻子回來的,說是那女先生太兇,說什麽都不願意再去,我好說歹說,才哄得他們重新回去好好讀書。”
沈玉婳嬌嗔道:“母親又把小時候的事情拿出來說,倒叫我這個做大姐的好沒面子。”
周氏慈愛地笑道:“這怕什麽?都是一家人,有什麽要緊的?嬌嬌今天才進學,我這也是怕她委屈了也不肯說,自然要把你當年的事情說出來給嬌嬌聽一聽了。”
沈玉婳沖着周氏眨了眨眼睛,笑道:“那好罷,母親說便說了,反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現在我可沒有這麽嬌氣,一點委屈都受不得。”
沈玉嬌亦笑道:“母親多慮了,今日春秋堂女先生雖然嚴厲,女兒倒是覺得也沒什麽要緊。畢竟女兒進學晚,大姐在女兒這年紀時候,已經讀了許多年書,都開始學習六藝了,女兒現在還在讀四書……實在是沒什麽可委屈的。”
聽着這話,周氏着意看了沈玉嬌一眼,臉上浮現出心疼的表情來,眼眶一紅,道:“可憐我的嬌嬌,便是被耽擱了。”
沈玉嬌垂眸,用帕子揉了揉眼角,聲音也哽噎了起來,道:“母親這樣說,便讓我心中過意不去了。”
沈玉婳在一旁也忙道:“娘可別這樣,惹得五妹一起哭起來,一會兒爹回來了看到,還以為發生了什麽事情呢!”
周氏嘆道:“我可憐我的嬌嬌,想一想就覺得心疼。”一邊說着,她把沈玉嬌攬到懷裏,拍着她的後背,一面嘆一面又道,“就希望我的嬌嬌,将來能過得好,我那狠心的姐姐……怎麽就走得那麽早!”這麽說着,她眼淚就這麽毫無征兆地掉了下來。
聽着這話,沈玉嬌也跟着哭了起來,只撲在周氏懷裏,就如那親母女一樣,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一旁沈玉婳與沈玉媚急忙讓丫鬟嬷嬷們進來,一面是勸解周氏與沈玉嬌,一面讓人絞了熱帕子來給她們擦臉,那一桌子飯菜倒是沒有人去理會了。
好不容易勸解開了,周氏親自拉着沈玉嬌到內室去換了衣裳,重新梳了頭發,回到偏廳時候,便遇到了中午下衙回府來吃飯的大老爺沈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