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謝淩秋不确定顧楊知道了多少。

他也不敢試探着隐瞞一些東西,讓顧楊對他心生嫌隙。

他幹脆把該說的全都說了。

“我在離開研究所的時候,帶走了資料。”

他那個時候雖然并不懂得太多,但那些研究員對于資料的重視态度,謝淩秋卻看得一清二楚。

在他的天賦接近失控的時候,那些研究員們似乎已經意識到這個可能性了,在他身上緊急進行了大量的樣本實驗之後,就準備銷毀他這個實驗體。

基因和各項數據都已經有了,做個克.隆人出來并不多難。

但謝淩秋求生的本能讓他做出了先下手的決定。

陰影吞噬了整個研究所。

人也好,地也好,實驗體也好,實驗器具也好。

全都瞬間被吞吃得一幹二淨。

最終只留下了一個儲存數據的終端。

——謝淩秋記得那些研究員們珍視的态度。

出于本能的好奇和妒忌,他将那個巴掌大小的儲存終端留了下來。

他離開研究院,在外界跌跌撞撞,因為沒有戶口而最終流落到了貧民窟。

接着,在貧民窟裏遇到了顧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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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走了之後,我也沒有準備留下來。”謝淩秋輕聲說着,“身份是個大問題,我那時候什麽都不懂,沒能找到能為我處理身份問題的機構,所以就加入了不需要身份也可以掠取錢財的星盜。”

顧楊也是貧民窟裏出來的,對于謝淩秋所說的經歷十分清楚。

在這種信息網高度發達的時代,沒有合法身份,在外界寸步難行。

顧楊當年是運氣好,撞上一個兵痞老油條,簽了上交一年工資的契約,換來了一個身份和一個入伍推薦。

但謝淩秋運氣顯然不如顧楊。

他只能另尋他法,而恰巧,遼闊的宇宙可以接納任何人。

貧民窟裏走出去的,絕大部分都成為了黑工或者是盜匪。

這也是顧楊總是把盈利得來的錢,都投入到扶貧公益上去的最大原因。

在貧民窟,如果不是有很大的機遇和強韌的精神,這一輩子,從出生開始就一眼可以望到頭了。

為了活着而活着是一件令人麻木而絕望的事情。

“我很強。”謝淩秋說,“我加入了一個沒有任何名氣的小星盜團,只用了兩個月就成為了他們的頭領。”

“我沒有襲擊平民。”

“我黑吃黑剿滅了很多別的團體,我的錢都是從那裏來的。”

謝淩秋說起那短短兩年的經歷時,兩眼發亮,似乎非常開心。

他那段時間的确是非常開心的。

硬要說的話,那是他頭一次因為自己正在做的事情而滋生出幸福和快樂的情緒。

“那個時候,藍鑽是我的駐地,我剿滅別的星盜團,有平民向我致以感激,為我送來鮮花和幹淨的食物,我感覺自己就好像是……”

他臉上帶着跳脫而快活的笑意,有些不太好意思的抿着唇:“就好像是英雄一樣。”

他追尋着顧楊的腳步離開貧民窟,又小心而謹慎的,踩着顧楊的腳印,努力的學習着成為像顧楊那樣的人。

像顧楊一樣成為英雄。

被平民所感激和崇拜。

那種隔着萬水千山,隔着光年卻又微妙的貼近的滋味,令人沉醉,心生出甜蜜與熏熏然的快樂來。

現在提起時,那樣的快樂也仍舊無比清晰。

但這樣的快樂結束得很快也很突兀。

顧楊退居後方的消息鋪天蓋地。

緊接着,就是顧楊又預知到了什麽事情、顧楊又捐獻了多少金錢,顧楊又做出了什麽功績。

謝淩秋每每看到這樣的報道,看着全息投影上顧楊寡淡而淡漠的神情,就覺得哪哪都不對。

就那個時候,星盜團出事了。

盜匪團體,作惡是盜賊的本能。

在沖突起來的時候,謝淩秋幹脆利落的把自家和對家全都吞了。

連船帶人,一丁點殘骸都沒放過。

之後,他回到駐地,帶着那兩年黑吃黑得來的錢財,和那個保存着實驗資料的儲存終端,跟藍鑽星的所有者展開了合作。

謝淩秋說:“最先的時候,是在我自己的克隆人身上做實驗啦,但個體的不同,還是需要更大量更多樣的臨床試驗。”

所以,他以家庭和後代的未來為允諾,換取了自願參與實驗的實驗體。

“嚴格來說,我還是虧本的。”謝淩秋說,“我要是直接找人口販子買人,成本可低多了。”

“這跟自願不自願沒關系。”顧楊說,“這個口子開了,會有很多不自願的人被迫送出來。”

“那是正規機構才需要考慮的事情。”謝淩秋說。

“顧楊,你是知道每天都在餓死凍死的邊緣徘徊是怎樣的滋味,我供給他們和他們的家庭吃喝,有房住還有教育以及未來,這對他們來說是很合算的交易。”

顧楊不說話了。

謝淩秋說得沒錯,對于絕大部分底層而言,有飯吃有衣穿,還有一個休憩的地方,就足夠他們付出很多了。

甚至于這一生就是為此而奔波着的。

跟這樣的人,去談倫理、說大道理、講社會影響,都沒有給他們一頓飯吃一件衣穿來得更有用處。

顧楊沒離開貧民窟的時候,也不是沒幹過為了搶一口吃的,把人眼睛摳瞎的事。

他明白那種生存環境是怎麽樣的。

謝淩秋的實驗已經成功這件事,顧楊是有心理準備的。

他不期然的想起夢裏那些人們狂喜的神情。

從宏觀的全人類史來看,謝淩秋的實驗結果,是值得流芳千古贊揚歌頌的功德。

人體試驗是不對的。

但顧楊說不出話來。

他又拿了支煙出來,點燃,深吸了一口。

蜂蜜的甜味鋪在舌尖,顧楊卻感覺煙的微苦要來得更加明顯一些。

“那麽,你做這個研究的目的呢?”顧楊問,“那個時候就想當元帥了?”

“沒有。”

謝淩秋聲音低下來。

以前的他始終一廂情願的認為,那個不再像恒星一樣明亮而絢爛的顧楊之所以會出現,是他的錯。

是他不該自以為是的對顧楊說,不在戰場,他也是他的英雄。

也許那一句話正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也不一定。

而那個時候,謝淩秋所能想到的,他所擁有的,能夠彌補這個遺憾的手段,就是他手裏的實驗資料。

但顧楊顯然并沒有太把他放在心上。

他甚至都已經忘記他了。

謝淩秋靠着訓練場的牆壁,有些郁郁:“我想讓你自由。”

顧楊一愣,他轉頭,看着謝淩秋有些失落的神情。

是因為我嗎?

顧楊呆怔的想。

這些事情的起因,是因為我嗎?

顧楊愣了許久,低頭看看燃盡的煙,站起身來:“收拾收拾,明天帶你去見幾個議員。”

謝淩秋一呆:“哎?”

顧楊轉頭:“不想見?”

“想!”謝淩秋一轱辘爬起來,跟在顧楊屁股後面,像是想到了什麽,說道,“老師還欠我兩個問題。”

顧楊點頭:“嗯。”

“不再說點什麽了嗎?”謝淩秋問。

顧楊:“說什麽?”

謝淩秋小步蹦跶:“人體試驗的事,預知夢的事,不敗軍神以後可能回歸戰場事。”

“沒什麽好說的,我說服不了你,你也說服不了我。”

顧楊看着不遠處的房子,心裏數着哪些政界人士比較不那麽幹淨。

不幹淨的才适合謝淩秋。

讓同樣不幹淨的謝淩秋跟這幫人互相傷害去,千萬別禍禍那些兩袖清風一心為民的好人。

謝淩秋跟在顧楊背後,總覺得有哪裏缺了點什麽。

他思來想去,在洗漱完準備睡覺的時候,終于恍然明白過來。

——顧楊不應該這麽平靜才對。

顧楊的确沒那麽平靜。

所以當天晚上,他拎了兩套換洗衣服,直接沖去了江樂家裏,迅速占據了對方的客房。

作者有話要說:江樂:我報警了。

來了來了來了,終于要寫到我最期待的畫面了嗚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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