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裴子玄單手敲了敲桌面,半挑了下眉尖。
亓骨知道他這個意思,就是,你坐吧,本宮屈尊聽你說兩句。
他便坐在了裴子玄的對面,只不過,臉上帶着些許莫名其妙的笑。
“有話快說,別在這煩本宮。”
亓骨鼻尖哼了一聲。
“你對那小郡主,是真的上心了吧。”
裴子玄左手食指均勻穩定地在桌面上敲着,背挺得直直的,然後右手一下又一下地摩挲着下巴。
良久,慢慢吐出幾個字。
“你瞎?”
聽到這話,亓骨倒是一聲笑了出來。
“你這次倒是沒躲躲閃閃。”
裴子玄略微揚了揚下巴。
“躲閃?也得躲閃得過啊。”
亓骨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
“此言有理啊。”
頓了下,他又繼續說道。
“那你打算怎麽辦?”
“怎麽辦?還能怎麽辦。”
裴子玄的神色恹恹的,說話上語氣也沒有什麽變化。
“啧。”
亓骨最看不慣他這樣一副樣子。
“那你就打算這麽耗着?”
裴子玄擡眼懶懶地看向他,沒做回答。
“耗到死?”
亓骨窮追不舍地問着。
“嗯,不然呢?”
裴子玄終于是出了聲。
“啧,啧。”
亓骨的嘴好像在說話之前不啧兩聲就不舒服一樣。
“本督覺着,你這既然要死了,便在死前把該做的事都做了才好……”
亓骨不知道什麽時候得了四老爺的真傳,教育起裴祭來可以算是一個滔滔不絕。
後來的亓骨說了什麽,裴子玄也沒仔細聽,但是他大致聽了第一句,亓骨好像是說什麽,臨死前把該做的事都做了。
在亓骨終于發表完長篇大論以後,裴子玄挑了下眉尖,對第一句話發表了看法。
“你确定?”
“當然。”
亓骨臉上帶了絲笑意。
依舊那樣幾分媚。
論感情,亓骨可謂是相當風流,唯一栽倒的一次,就是閻若,他當時跟裴祭打包票說,這丫頭只要救回去,一定會對他亓骨死心塌地,可是意外的,死心塌地是死心塌地了,只不過是對裴祭。
不過無所謂,亓骨桃花不斷,且本也沒對閻若有什麽心意。
裴子玄神色凝重了幾分。
“那若是本宮死了以後,她怎麽辦?”
“殉葬呗,還能怎麽辦。”
亓骨挑了挑眉眼,一臉雲淡風輕的說道。
裴子玄沒再理他。
亓骨自然看出了他的心思。
“裴祭,你要知道,殉葬這個東西,是分兩種的,其中一種,就叫心甘情願。而這世界上,愛這個東西,偏生能叫人抛棄生死,來做這世間獨一份的心甘情願。”
亓骨說這句話的時候,聲音和往日裏不大相同,聲線意外有些啞,少了幾分媚,多了些許薄涼,他轉眼和裴子玄對視着,然後兩個人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裴子玄眯了下眼睛,品着他說的這句話。
思來想去,倒是好像品出了幾分滋味。
“困了,走了。”
亓骨半打了個哈欠,然後轉身離開了,屋子裏再次剩下了裴子玄,還有的,便是纏繞在他耳邊,亓骨剛才說的話。
他幾根修長的手指按上太陽穴,一下又一下地揉着。
不知不覺,便是天亮了。
又過了一陣子,他看了看窗外的日頭,時辰,大約是到了。
洗漱過後,他踩進風裏,朝禦書房而去。
今日,同時在宮裏的,還有左相。
他下了朝沒走,便自顧朝了榮王府去了。
榮王這幾日不知是從哪裏染了幾分病氣,整個人沒什麽精氣神。
不過聽說左相來了,他倒是依舊笑臉相迎着。
“榮王殿下,這婚事,老臣昨日可是搭好了線了。”
榮王嘴角勾起一絲笑。
“那便有勞左相大人,過幾日,和本王一同去拜谒下父皇了。”
“臣領命……”
兩個人眼中都透露出精光,彼此,都是心照不宣着。
禦書房,皇帝面色很是不好,邊境連連敗退,再這樣下去,絕非是一件容易解決的善事。
幾聲故意而為的腳步聲。
“誰!”
皇帝目光猛得追過去。
只見門口拂簾一開,裴子玄從外面走了進來,臉上依舊是一副寡淡沒人味的表情。
他随意坐在了一把椅子上。
“好久不見啊。”
皇帝的目光瞬間陰沉下去。
“你來做什麽?”
裴子玄不屑地挑了下眉。
“本座,自然是來跟你談條件的。”
“你!”
皇帝一拳錘在了桌子上,然後整個人一下子站了起來,伸出一根手指氣急敗壞地指着裴子玄。
“氣大傷身,說不準哪天就死了呢。”
裴子玄說話的聲音不大,淡淡的,卻足夠傳到皇帝的耳朵裏。
皇帝自然也不是個吃素的,氣急敗壞過了,他的臉上,慢慢湧現出一種奸邪的笑意。
“條件?朕願聞其詳。”
裴子玄的唇角挑了下。
“本座生母的真正死因是什麽?”
兩個人在禦書房的兩邊四目相對着,裴子玄微微揚起下巴,露出利索地下颌線,和上面坐着的人用目光進行着交鋒。
聽到這話,皇帝猛得從喉嚨裏憋出了一聲笑。
且笑聲愈演愈烈。
“韶陽?韶陽自然是為朕擋箭而死啊。”
他最愛的就是戲弄裴子玄的這種感覺。
裴子玄的眸輕輕眯了下,瞬間站直了身體,然後腳下生風,半息便走到了皇帝的面前。
他雙手按在皇帝的桌案上。
“本座勸你,最好想清楚,不然,用不上陳國,本座,便足以讓你整個裴國覆滅。”
皇帝的目光上染上一抹狠厲,不過轉瞬即變成了一種輕蔑。
“你不敢。”
皇帝臉上帶着戲谑的表情,對着裴子玄輕輕說道。
裴子玄的舌頭刮了刮狼牙,眸光中透出陰冷。
皇帝神情裏的戾色中帶着濃濃的自以為是。
“母後的教導,你裴祭怎麽敢不聽呢?”
皇帝之所以對裴祭無所忌憚,只因為他抓住了他的全部死穴。
他的每句話,都如同刀子一般戳到裴子玄的心口。
裴子玄如今為何處處掣肘,均因韶陽當時說的話,母之命,不得不從。
“本座勸你,最好別後悔,你邊境的兵,還能撐多久,你自己心裏清楚。”
皇帝面上一陣戲谑,他此生愛的事有很多,關于裴子玄的便有兩件,一個是戲弄他,另外一個是,看着他死。
“朕也提醒你,少挂念朕的事,你裴祭,比朕,更容易早死。”
皇帝臉上帶着陰邪的笑意。
“恕不遠送。”
“自然。”
裴子玄最後淡淡吐出兩句,轉身離去。
再次回到亓院,也僅是不到半柱香的時間而已。
他坐在太師椅上,思量着皇帝剛才說的話,怎麽想,怎麽都覺得有些弦外之音。
皇帝那般不慌不忙,定然是有什麽其他原因。
“時典。”
“屬下在。”
“邊境可有什麽異動。”
“回閣主,暫時并沒有。”
裴子玄舌頭在狼牙上蹭了蹭。
“嗯,多派幾個人手去盯着,有事,迅速來報。”
“是。”
時典回答完之後,裴子玄擡眼看了他一下。
“等等,你臉上是怎麽回事?”
最近很忙,裴子玄和時典說話的時候,又大約都在夜裏,他此時才發現時典臉上的那些傷痕印記。
“沒事,小傷。”
“還有人能傷到你?”
裴祭對時典的能力十分信任,若他自己是十,那時典,怎麽也是九,甚至還能再多一些。
“和閣主一樣,女人罷了。”
裴子玄擡頭看了眼他,露出一個你快點滾的目光。
時典知趣地走了。
的确,他說得不無道理。
說到女人,裴子玄突然想到了些什麽。
“回來。”
剛想回樹上倚着的時典再一次回了過去。
“何事吩咐。”
“郡主呢?”
“剛聽時岳說,郡主好像是被太師家的公子約出去了。”
裴子玄眉挑了挑。
游浩言?
正在裴子玄想要給時岳傳音問一下的時候,外面一聲報。
“郡主回來了。”
裴子玄眸色閃了閃。
回來的倒是挺快。
室外。
亓院門口。
悠寧下了馬車,手中捏着一個精致的錦盒,單是看着外觀,便能感覺到裏面的東西很貴重。
她的眸色中帶着明媚,看起來心情是很好的。
就在她朝着院子裏進的時候,便見着時典走了出來。
“時典!”
時典再次停下了步伐,轉過身去。
“郡主殿下。”
悠寧略微皺了下眉。
“為何冬月被你救了以後,就怪怪的,你對她做了什麽?”
時典一張好看的臉窩出了個酒窩。
“郡主此話,時典可是擔不起啊。”
悠寧撇了下嘴,唇角嘟出幾分水潤。
“罷了,老師可回了?”
“是的,閣主在房內。”
聽了這話,悠寧面上露出些喜悅,小心翼翼地把錦盒放在袖口裏護好,之後穩定了下情緒,快步朝着裴子玄的房內走去。
“老師?”
悠寧輕輕敲了幾下門。
“門沒關。”
裴子玄慵懶的聲音。
果然,當悠寧推門進去的時候,裴子玄正靠在太師椅上,兩條修長的腿疊起來搭上了前面的桌子,然後他的臉上,不知道蓋了本什麽書,看樣子頁皮子有些泛黃,許是年歲已久了。
裴子玄的衣袍有幾分松散,有些還若無其事地垂在地面上,給他整個人又多填了幾分閑懶。
悠寧見着他這幅樣子,不知道該不該走進去。
便略微往前走了幾步,然後糯着嗓子問道。
“老師可有時間嗎?”
半晌。
“嗯。”
裴子玄鼻子尖裏哼出一聲。
然後一只手把臉上的書拿了下來,露出一副隔世的尊榮。
“何事?”
他的目光朝着悠寧的方向游走着,最後穩穩地落在了她那張好看的臉上。
悠寧被這突然一看,還有些慌了陣腳,臉上略微染上些許紅暈。
“那,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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