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梨花糕

離開書房,胥若站在門口停了片刻才理了理衣服,離開了這裏。

五月裏的清風輕輕的拂過胥若的衣擺,鬓邊的發絲,空氣裏還有淡淡的泥土的清香,胥若步履從容,眉目如畫。

益滲四十年,江北徐州黃河水肆虐,谷物全毀,饑荒爆發,百姓流離失所,帝令撥公款赈災,下官官相護,中飽私囊,有流民爆起,誓要覆滅這偌大王朝。

然先天不足,本就勢微,未起多久被江北官府一舉鎮壓,時長不過六日,連消息都沒有傳到帝王耳中,掀不起一絲水花。

幸有流民幸存,一路逃到滲城,扮做普通百姓混入城中,于五月中旬帝王前往避暑山莊時,奮起刺殺。

不過僅僅五人,卻膽敢刺殺皇帝,未近皇帝身前百米,便成了禦林軍刀下亡魂。

一個小意外罷了,沒傷到皇帝分毫,也沒傷到随行官員分毫。益華帝擺了擺手,誅了那五人九族。

五月中旬,算來不遠。

胥若加快了些腳步,回到了房間。

蘭國公府這些年一直謹小慎微,從不結黨營私,做着皇上想讓蘭國公府做的事情,當着皇上想讓蘭國公府當的角色。

如今益華帝年歲已大,太子一年前因荒淫無度,目中無人,私藏龍袍之事被關進太掖庭,終生禁足。

太子之位空懸,各方蠢蠢欲動。

年歲越大,就越舍不得這帝位,舍不得人世,連皇帝百米都未近的刺殺,都讓他勃然大怒,徹查了整個江北,數名官員下馬,革新了那一帶的勢力分布。

胥若鋪平案桌上的宣紙,執筆。

筆落,墨還未幹,門外便一陣響動。

“胥若啊”是舅母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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胥若随手拿了張畫蓋住了紙上的墨跡,才轉身去開了門。

“舅母”胥若打開門,對着謝夫人彎了彎腰,以示恭敬。

“胥若怎的這樣客氣,舅母都過來了,還不讓我進去嗎”

胥若連忙讓開身子,對着謝夫人笑了笑道:“舅母這說的什麽話,胥若可是盼着舅母過來的。”

謝夫人手裏拿了個籃子,聞言撇了眼胥若,道:“就你會說話。”

謝夫人把籃子放到了桌子上,掀開了上面蓋的層絹布,把裏面放着的個青綠色的瓷盤拿了出來。

“這是我親手做的梨花糕,知道你愛吃這個,特地帶了點過來給你。”

胥若走上前去,謝夫人又說:“這可真真是舅母自己做的,可不曾假手于人,就連梨花,都是我自己選的。”

“真是多謝舅母,胥若自小便喜歡舅母做的梨花糕”

自小便喜歡謝夫人做的梨花糕,到如今已有二十多年都不曾吃過了。

“就是知道你從小便喜歡這個,舅母才特地送過來的。”

“舅母你身體不好,怎的還親自送過來,吩咐下人不就行了”

謝夫人眉頭一皺,神色略有些疑惑:“胥若這是從哪聽的?什麽身體不好?我這病不曾生過幾次,送個東西怎麽了。”

胥若差點忘了,現在的謝夫人确實身體不錯,她記的身體不好,那可都是十幾年後的事情了。

剛才一個沒注意,倒是忘了現在都是十幾年前了。

不過好在謝夫人沒在這句話上多留意。

“不夠的再來找舅母,你舅舅也不喜歡吃這個,舅母正好都可以給你。”

胥若聞言笑着應了,又和謝夫人說了會話才送這夫人離開。

胥若的舅舅,謝成光,在朝上當了個六品官,當年科舉得了個探花郎,在六品官這個官位上待了近十年,也沒什麽升遷。

但謝成光為官,也是正大光明,多年來也算是兢兢業業,不曾做過什麽搜刮民脂民膏的事情,辦事也是力求公正,不用蘭國公府仗勢欺人,但一輩子也沒遇到什麽機遇。

最後謝成光一家受蘭家牽連,連個根都沒留下。

謝夫人離開,胥若回到桌邊。

看着放在桌上的梨花糕,表面光滑,是米漿摻着梨花搗出的汁做成的,謝夫人剛剛掀開絹布的時候,胥若就聞到了股淡淡的清香,如今站在面前,香味更甚。

胥若攬了袖子,輕輕的拿起了一塊。

口感軟糯,唇齒留香,這味道已經好久沒嘗過了。謝夫人說的對,她小時候,是最喜歡她做的梨花糕了。

可胥若對梨花糕的印象,并不僅僅只存在于幼年,因為在她死了之後,殘魂留在沈願身邊的時候,她發現沈願也喜歡梨花糕。

那時候人事盡變,沈願占據半壁江山,多年未曾娶妻,漫漫數年,為不留破綻,沈願也沒表現出有什麽喜歡的,唯一有跡可循的便是,常年手邊備盤梨花糕。

瓷盤中梨花糕還在規規矩矩的擺着,恍然間,胥若又想起了那時朝堂風變,風雲起伏時,沈願手邊的那盤靜靜地,印上時代印記的梨花糕。

“白蘭”胥若揚聲喚到。

“少爺”白蘭從外間走進來,恭敬的站在胥若面前。

“去拿個小點的食盒過來”頓了頓又補充了句:“方便攜帶的那種”

“是”白蘭退了出去,不一會兒就帶來了個檀木盒子。

胥若把梨花糕重新擺放了下,然後就着謝夫人送過來的瓷盤,放到了食盒裏。

“少爺這是要送人呀。”白蘭在一旁看着,笑嘻嘻的問。

胥若抿了抿唇,淡聲答了句:“是啊。”

胥若出門,去了學堂,學堂離蘭國公府不遠,也就一條街的距離,所以胥若出門也沒讓小厮跟着,自己拎着個食盒就出了門。

辰時天,街市上已遍滿了人,早市已開始了有一會,街上叫賣聲絡繹不絕,來自北邊商人們賣着各式各樣的東西。

胥若悠然走在街市上,沒有一會兒,就聽前方一陣喧鬧。

裏層外層都圍着人,隐隐還能聽見争吵的聲音,胥若本不欲看熱鬧,可人圍的太多,胥若想穿過去也不太簡單。

這一停留,便讓胥若聽到了争吵的緣由。

西邊布莊今早收了來自北邊商人運過來的布匹,付了銀子,也将布匹入了庫。而東邊布莊聽說西邊布莊收了那個商人運過來的揚子錦頓時不樂意了,因為早些年乃至去年,這個時段那商人運來的揚子錦都是出售給東邊布莊的,在東邊布莊看來,西邊布莊雖然付了錢,但這行為和截胡沒區別,一時氣不過,和西邊布莊鬧了起來。

本來挺小的一件事,由于東邊布莊的不依不饒,硬是鬧成了現在這個局面。

“我花錦記可是買了十多年的揚子錦,你分明知道這是我家莊子的布,偏生還要來插上這一腳?!”

“布上印你倆名字了?貨自然是誰先付銀子就是誰的,在這胡攪蠻纏個什麽勁!”

“你個黑心莊子開這麽……”

這些市民争吵胥若本不欲多聽,然而胥若剛擡步子,便又聽東邊鋪子的老板道:“你可是鐵了心要跟我花時記作對,實話告訴你,這莊子可是劉禦史名下的,這揚子錦是要制成成衣交給劉禦史的”

說着那人還向地下啐了一口,又道:“敢跟劉禦史作對,你可就等死吧,那秦月樓的時姑娘,最近可是劉禦史放在心尖上疼的人,這料子可是給她用的,我若是跟劉禦史說了這件事情,別說是你這鋪子,命能不能留下都得看老子給不給你求情!”

……

胥若沉了沉眸子。

劉禦史,劉步英,沒記錯的話,也是個明面一套,背地一套的小人,這次江北饑荒,皇上從國庫裏撥出來赈災的銀子,經他手的時候,他可沒少拿。

後來徹查江北赈災官銀去向,這人又不知是得了誰的庇佑,竟全身而退了去。

胥若聽完這人說的,沒再關心最後揚子錦到底去了哪家莊子,擡布離開了這裏。

去學堂的時候,無疑是遲到了,就連沈願都安安生生的坐在了座位上,她過來的時候,沈願正一眨不眨的甚至有些驚訝的看着她。

不止沈願,其他人也無一不再驚奇,這位驚才絕豔的蘭胥若,可是從來沒遲到過的,更何況今日還遲到了這麽久。

胥若免不了又被先生訓了幾句才堪堪坐下。

她全程面上沒什麽表情,畢竟怎麽說都是活一世的人了,再怎麽也不會因為這些事情影響自己。然而,她即便是背對着沈願,也能感受的到小少爺盯着她的目光。

唇角不動聲色的揚了揚,她轉頭看了沈願一眼,然後轉了回來看自己的書。

沈願本來正在思忖着胥若怎麽遲到了,正發呆的看着她,猝不及防的自己偷看就被胥若發現了。

對上胥若似笑非笑的目光,沈願愣了下,一陣尴尬襲來,他正想給胥若一個“看什麽看,我也就是恰巧在看你”的眼神時,胥若又轉了回去。

剩下沈願一個人尴尬。

下學的時候,先生先離開了,同窗們也陸陸續續的離開,胥若帶來的梨花糕還放在她腿邊的地上,她正想要彎腰把檀木盒子拿上來的時候,沈願又走過來了。

他穿着紅色的外衣,襯的人俊美不少,透着少年郎的意氣風發與昂揚肆意

手裏拎了個紙包,斜着眉看着胥若。

“你今天怎的比小爺來的還晚?”

“路上看了個熱鬧。”

沈願挑了挑眉:“你?還會看熱鬧?”

胥若理所當然的點了點頭,還道:“挺有趣的。”

沈願眼神意味不明的看了胥若一眼,這才裝作很是自然的把手裏拎着的紙包放到了胥若面前,語氣頗有些獻寶似得的得意:

“你猜這是什麽?”

胥若直了身子,放下了準備把檀木盒子拿出來的手,擡眼看着沈願,沒回話,但眼裏透着詢問。

沈願嘿嘿一笑,頗為滿意的道:“這是梨花糕,我母親做的,這個太甜了我吃不下,就勉強送你吧。”

頓了頓,又看着胥若的臉,道:“我琢磨着,你一個男娃娃,都生的這樣白嫩好看,喜歡這種白嫩好看的梨花糕的也是不奇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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