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後會有期

“沒事,王二你客氣了。”

胥若走近了些魏朝,嘆氣道道:“魏兄您這遭遇……哎,朝廷體制,聖上喜怒,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你我改變不了。”

魏朝聲音渾濁:“我與這朝廷有血海深仇,我一家老小死于非命,又豈是一句改變不了可以定論的?”

胥若道:“魏兄,不瞞您說,王某其實也是在朝廷做事。”

魏朝略微激動起來,道:“這朝廷是喝人血的地方,王二你……”

胥若擡擡手,示意魏朝不必如此反應,道:“魏兄啊,我這也是無奈之舉,我不過是在如今的江北巡查史邊混了個小官,跟着王大人一起前來江北,說來是個官,說到底也不過是王大人身邊的一條狗罷了。”

“那既然如此,王二你何不辭官回鄉……”

“魏兄你說的輕巧,這哪裏是說辭就辭的?如今聖上那個脾性……哎,其實你們都認為赈災的銀兩是被各路官員分食了,其實啊……聖上本來就對江北之事就不上心,還道賤民招惹天禍,死有餘辜啊。”

胥若聲音放低了些,煞有其事的道:“官員猖狂,那都是聖上寵慣的結果,形式如此,聖上為一國之君,豈能不知?不過是有心縱容罷了。”

魏朝握緊了拳,砸向了被子,狠狠道:“這狗皇帝……”

胥若連忙制止,道:“魏兄可不能這樣,這些話你我之間說說也就算了,若是讓有心人聽到,可是要誅九族的。”

說罷,又嘆了口氣,道:“聖上過的也不順遂,你是不知啊,那皇城裏刺殺聖上的,真可以說是三天兩頭一次了。”

“只不過那些人也确實是蠢,聖上周邊高手衆多,禦林軍重重防護,又豈是他們幾個人沒有絲毫章法,有勇無謀,還不是送死的料。”

胥若說的無意,魏朝卻愣了一下,道:“還真有人膽敢刺殺皇帝?”

胥若道:“那可多着呢,只不過都不成功罷了,說句大逆不道的,我倒覺得,這事得徐徐圖之,不可心急,積攢力量,然後一朝斃命。”

魏朝問道:“那皇帝被刺殺這麽多次,可不是更加謹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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胥若道:“那是當然啊,尤其是現在出宮啊,看着不過是一隊儀仗,禦林軍沒幾個,其實不說那都是高手,人群裏藏着的還有許多呢?可不就等着那些人過來送死。”

“原來如此……”

門外傳來隐隐的腳步聲。

胥若又笑了下,道:“魏兄,剛剛不過是王某茶餘飯後與你抱怨幾句,聖上是真龍天子,我等還是要崇敬的。”

“那些話傳出去,可是要犯謀逆的,為官也有為官員的無奈,魏兄你既然活了下來,以後還是好好尋個安身立命的法子,妻兒……還是會再有的。”

魏朝也是個聰明人,胥若這話暗示的明顯,他也明白,道:“王二你大可放心,我倆不過閑聊罷了,不可當真。”

胥若點頭,道:“那是自然。”

沈願的話從外面傳過來,他道:“你們這客棧也太不行了吧,找個來打掃的居然找半天找不着人!”

旁邊跟了個小厮,彎腰跟在沈願旁邊,誠惶誠恐的道:“公子您息怒,這大中午的,他們都輪班休息去了,那偷懶的我一會訓他們去,公子您盡管放心。”

沈願推開門,帶着那小厮從外面進來。

“有什麽需要的,您盡管吩咐……”

沈願聽得不耐煩,擺了擺手,指着被胥若打碎那一堆東西,道:“行了行了,把這收拾一下。”

“是是是,我這就收拾。”

沈願走近了胥若,道:“你們倆說什麽呢?”

胥若道:“也沒什麽,跟魏兄聊了點當今的制度問題。”

小厮打掃完之後,又重新拿來了一個瓷壺,添上熱茶,然後才退了出去。

胥若想要再給魏朝倒一杯水,結果被沈願攔下來,道:“你別了吧,當心燙到你,我來吧。”

說罷,倒了杯水放在魏朝面前,道:“喝吧。”

“你這醒也醒過來了,我們倆也就不用待你旁邊了。”

魏朝道:“是,多謝兩位救命之恩可……”

沈願打斷道:“你這話要說幾遍?”

接着看向胥若,道:“咱倆該走了吧,不然王大人該着急了。”

他倆出去也有半天了,再不回去指不定王子直該急成什麽樣了。

胥若站起來身來,對着魏朝道:“那既然如此,我與他便告辭了。”

魏朝拱手作揖,道:“告辭。”

胥若跟着沈願走到桌前停了下來,沈願側頭看着胥若,疑惑道:“怎麽了?”

胥若看着他,道:“拿點銀子出來。”

不知道為什麽,沈願總覺得胥若跟他要錢這個場景有種說不出來的別扭。

沈願很豪氣直接拿出幾錠金子然後交給胥若。

胥若轉身,把金子放在桌上,對着魏朝道:“相逢即是有緣,後會有期。”

魏朝抿了抿唇,眼中有感激閃過,随即沉默了下,然後道:

“後會有期。”

前路茫茫,後會有期這幾個字,是禮儀,但也是祝願。

……

離開客棧後,沈願有點想不明白:“胥若,你這對那個魏朝也太好了吧。”

“又宋客棧又給銀子的,合眼緣也不帶這麽合眼緣的啊,跟你一貫作風不太符合啊。”

胥若挑眉,問:“哦?那你說我的一貫作風是怎麽樣的。”

沈願略微思考了下,不确定道:“我覺得…我會袖手旁觀的。”

“那在你眼裏,我原是這樣一個見死不救的人?”

沈願立馬就察覺到了胥若這話音不對,連忙補救道:“怎麽會?!只是這樣的人太多了,我以為你會從大局入手的。”

“從大局入手?”

“就是給姓王那老頭提提意見啊什麽的。”

胥若笑了,道:“我不過一個還未弱冠的孩子,怎麽能插手這些。”

沈願撇了撇嘴,道:“孩子這個詞,怕是跟你不太适合吧。”

後來沈願不知想到了什麽,古怪一笑,道:“依我說啊,封绾來最合适,反正他家有錢,一人發點不就完事了。”

……

胥若走了之後,白蘭動身回到了最開始他們剛剛進江北的那個小城鎮。

她要去找到那個跪在胥若面前的那個孩子。

這件事情,說是任務也是任務,說不是任務也不是任務。

白蘭跟着胥若多年,對胥若心性也算了解一二。

雖然近來公子不知為何性情發生了點變化,白蘭尋不到原因,對于這種飄渺的事情,白蘭也不太好直接開口詢問胥若,但他知道,公子不管怎麽樣,都是公子。

公子雖然拒絕了那孩子,但她明白,依公子一貫心性,公子面上雖然雲淡風輕,但定然心有不忍。

退一萬步說,小孩子年紀小,還有無限可能,她不想讓公子無意中樹下一個有無限可能的敵人。

那小孩眼裏的絕望憎惡太過明顯,長久滋生的,便是仇恨。

公子天生尊貴,何必為了一個乞丐費神?

但公子是她放在心尖上的人,她不容許有一絲一毫的意外。

那城鎮的情況比之來時也沒有好多少。

白蘭過去的時候穿着一身淡黃色的衣衫,紗裙雖不說是多好的質量,但走在那城鎮裏,也算是很引人注目了。

又是熟悉的目光。

白蘭面上看起來,只是一個長相頗有姿色的弱女子,走了沒多久,便遭到了一群人的搶劫。

面無表情的幾下踢倒他們後,周邊的人看白蘭的眼神就變了。

渴望又畏懼。

那兒地方不小,人也不少。找一個孩子确實有點難度。

找了大約有一個時辰,白蘭在一個巷子口看到了那小孩。

比最開始看到他的時候又瘦了些,身上骨骼突出,兩個眼睛被襯得格外的吓人。

白蘭看到他的時候,他正弓着身子在翻一堆髒亂的散發着惡臭的垃圾。

這個城鎮難民雖多,但還是有少數并非難民,在這安安穩穩居住的百姓。

白蘭走到他身後的時候,他還是沒有發覺。

白蘭道:“你找不到東西的。”

那小孩被吓了一跳,這才意識到身後有人,連忙轉過了身,面色有點驚恐。

小孩看起來不過五六歲的樣子,瘦的脫形了,能不能在這場旱災中活下去都是個問題。

但來都來了,白蘭沒打算就這樣回去。

膝蓋上前幾天摔得傷還沒有好,因為沒有得到及時的處理,這會已經有點化膿了。

“你…你是誰?”

白蘭道:“我是前幾天從這經過的那群人馬中的一個,你找我家公子讨要東西,我家公子拒絕了你。”

經白蘭這麽一提醒,小孩這才想起來。

神色變得警惕起來,道:“你…你回來幹什麽?”

白蘭覺得有點可笑,問道:“你母親呢?”

“我娘她……”小孩對這個官僚階級有着天生的恨意,對白蘭也沒什麽好臉色,話說一半就反應過來,道:“你問我娘幹什麽?!”

白蘭不想跟一個小孩多做争論,直接道:“你大可不必如此。”

“公子不救你實在是他的無奈,你年紀小,不懂其中利害,不過我家公子天生良善。有濟世之心,縱然已經離開了,卻念着你可憐,依舊記挂着你。”

小男孩眨了眨眼睛,神色有點動搖,道:“真…真的嗎?”

白蘭把手裏的東西拿了出來,不多,裏面只有兩個饅頭。

“你先吃吧,不能給你太多,被人看見你知道後果的。”

小孩雖然年紀小,但是在這種情況下待久了自然明白白蘭的意思,被別人看到了,東西會被別人搶走,他也會被打一頓。

見得太多了。

小男孩應該是确實很久沒吃東西了,看見饅頭眼睛都直了,白蘭給他的時候他還有點猶豫接不接,但後來還是沒能經受的了走過,接過來就雙手捧着開始狼吞虎咽。

他手上很髒,剛拿上饅頭,饅頭就被他抓出了兩個黑黑的手指印,但小孩絲毫沒有介意這些,三下兩下就把一個饅頭吃完了。

還剩下一個,小男孩捧在手裏,猶豫了下,略帶乞求的擡頭看着白蘭,小聲問道:“這個,我可以帶給我娘嗎?我…我會藏好的。”

白蘭道:“随便你,反正被發現了,受苦的還是你自己。”

吃完一個饅頭,小孩整個人有力氣了不少,也沒了最開始看見白蘭時情緒的反感。

他咽了咽口水,有點局促,道:“謝謝你。”

白蘭道:“你該謝的,是我家公子。”

小男孩低了低頭,道:“你們都是好人。”

“就算你沒有過來,我…我也不會怨恨的。”

白蘭挑眉,有點疑惑。

小孩聲音還很稚嫩,接着就聽他道:

“以前我爹教過我,別人的東西就是別人的東西,不可以強求,給你是看得起你,是善良。”

“不給你也是道理之中,只能怪你自己沒有本事。”

“我在這待了半年多,這兒當官的總是打人,我…我讨厭他們,你們,是好人。”

白蘭笑道:“是,我家公子,是個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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