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柔三
雖然兩個人剛剛确定關系,沈願就想無時無刻的看着胥若,但是總待在胥若這也不成體統,指不定還會讓胥若以為他成天無所事事,所以他并沒有在胥若這呆多久就回到了沈府。
剛進門,就碰見了才從大廳出來的沈之餘,沈願腳步一頓,企圖裝作沒看見換個方向蒙混過去。
沈之餘帶着審問的聲音傳過來:“你要去哪?”
“……”沈願轉過身來,他真是一點都不想面對這老頭。
“我還能去哪?回房間呗。”
“你回房間為何要朝西邊拐,西邊的不是府裏小厮丫鬟住的地方嗎,你偷偷摸摸的想去幹什麽?”
沈之餘就差把‘你是不是想要去偷會哪個小丫鬟’這句話寫臉上了,沈願頗為無奈道:“您看我像是去偷會小丫鬟的人嗎?小丫鬟偷會我還差不多吧。”
沈之餘想想自家兒子一貫的作風,也覺得不太可能,沒在這個話題上多糾結,繼續問道:“你昨晚去哪了?一宿沒回來。”
沈之餘說到這,目光一下子注意到了沈願身上這件他從來沒見過的衣服,直接問道:“你身上這衣服哪來的,我怎麽沒見過?”
沈願本來想直截了當的說昨天晚上在胥若那睡的,反正他們倆兩個男的就算這樣說,估計也沒人會往那方面想,但話還沒說出來,為了保險起見他就又硬生生的憋了回去,道:“昨天跟封绾他們出去了,晚上在奕哲那睡的,衣服也是他的。”
“哎不是,我都多大了你還管我這個,換個衣服也要問。”
沈之餘一聽沈願這麽說就皺了皺眉,苦口婆心道:“你怎麽又去将軍府了?秦老将軍不還沒走嗎,他昨天是不是又同你說什麽不該說的了?”
沈願走進廳堂,沈之餘在旁邊跟着:“你說你關心這個有用嗎,搞得就像是他不說我就不去了一樣。”
“好了,我要去校場了,您老就好好的待在書房寫奏折吧。”
沈之餘看着沈願仿佛心情很好的溜達着背影,由衷的罵了一句:“……這小王八蛋子。”
小王八蛋子沈願這一天精力都十分的旺盛,即便是到了晚上也沒感覺多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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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起始,再過不久就是這一屆選官的最後一輪考試,殿試。
往年的殿試都是在開春三月左右,只是今年由于江北旱災,各方情況都有變動,為兼顧公平,皇帝有意要給江北考生喘息休養的機會,又因為前段時間盜賊猖獗,所以綜合考慮,皇帝下旨将今年的殿試推移至六月。時間推移無疑就給了考生更多的準備機會,這一次的殿試競争只會比往年更加激烈。
皇城大多數的世家子弟無疑都參加了這場考試,這些孩子,從小生活在天子腳下,所見所聞都與普通百姓不一樣,父母又無不都是高官顯貴,所以有許多人都殺到了最後。
其中最具代表性的無疑就是蘭家的蘭胥若了。
天縱奇才,今年的狀元是她的囊中之物可以說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實。
上一輩子,胥若毫無懸念奪得榜首,聖上欽點狀元郎,成為這皇城裏人人豔羨的對象,封梁溪刺史,得聖上親賜巡查令。
多方勢力都意圖拉攏,但都無疾而終。
這一次的殿試,胥若絲毫沒放在心上。
上一世,在他任首輔那些年,連卷子她都出過,就算是不出卷子,試題也要拿過來給他過目。
區區一張殿試卷子,算不了什麽。
題和她印象裏一模一樣,沒什麽太大出入,整個過程極為順利,到最後放榜,她奪得榜首,都與前世一模一樣。
但卻有一件事情吸引了胥若的注意,說注意可能體現不了事情的嚴重性,但确實讓向來覺得一切盡在掌握的胥若産生了一絲絲的危機感。
第二名,是顧生,就是待在符奕身邊的那個柔三。
胥若從小天賦異禀,雖不說過目不忘,但也差不多了,她分明記得上一輩子的第二名是秦家的秦奕哲,別說前三,顧生在不在榜都不一定。
從她醒來起,所有的一切都在按照自己的軌跡運行着,她雖然改變了那些軌跡,但造成的後果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謝成光升職,沈願沒能參加騎射比賽,他沒有投到符奕的麾下。
她沒能去符奕那邊,就意味着勢必會有另外一個人頂替她的位置,起初她知道是柔三時還沒有想那麽多,柔三此人,雖然家境不怎麽樣,但是不卑不亢,也頗有學識。
如今柔三嶄露頭角,她才發覺不對勁起來。
符奕究竟是怎麽注意到顧生的。
一個高高在上的皇室七皇子,一個落魄世家的小公子,有點名聲又如何,這些名聲也入不了符奕的法眼。
這個顧生,是個變數。
沈願這幾日來找胥若的次數分明多了起來,幾乎每天都會過來同胥若說會話,或者帶胥若出去走一圈。
就連白蘭都察覺到了不對勁。
為什麽這幾天他覺得自家公子和沈願有走的那麽近?
雖說之前這兩人關系也不錯,但是好像也沒好到現在這個地步吧。
她隐隐約約覺得事情好像有點不對勁但是又說不出來個所以然,每每向胥若投去一些怪異的眼神時,總是被胥若溫和的笑容的打回來。
不久,白蘭的疑惑就得到了解答。
那天她接到了夏婉從江北那邊傳來的消息,剛一收到她就要去禀報給胥若,那是一個午後,一般胥若這個時候應該是午睡起來正在看書或者練字了,她尋思着待會公子要進宮,現在肯定已經準備個差不多了。
去的時候門虛虛的掩着,她敲了敲門,沒人應答,從門進去還需要再走一走才是胥若卧榻的地方,所以她也沒放在心上,直接就開門進去了。
剛進門,她就聽見了自家公子的聲音,腳步一邊向前走着一邊在心裏疑惑,她也沒見有人進來啊,怎麽公子是在自言自語嗎?
還沒來得及想清楚,她就轉了個彎,然後用手微微掀起了面前淡青色的簾子。
擡手的那一瞬間,她聽見另一道男聲,道:“想喝?”
這聲音好像有點熟悉啊。
緊接着,簾子就被掀開。
她看見公子正坐着,一個男的站在公子面前,伸手拿起那個公子常用來喝茶的茶杯直接把裏面的茶一飲而盡,然後挑起了公子下巴吻了上去。
是的,吻,了,上,去。
“?!?!”
白蘭驟然瞳孔緊縮,向來冷靜鎮定的她第一次懷疑自己是不是出現了幻覺。
震驚之下,她一時間忘了自己是來幹什麽,此時應該如何做了。
沈願剛剛吻上就察覺到有人過來了,動作頓了一頓,然後松開胥若看向簾子那,沉聲道:“出來。”
胥若很是淡定的咽下沈願送過來的那口茶,然後對着簾子邊露出了些許衣裙邊的人道:“出來吧,白蘭。”
白蘭這才掀開簾子走了進去,動作很慢,然後她擡頭看見了沈願。
震驚明明白白的寫在了臉上,神色從不可置信到殺氣騰騰再到“想不到你是這種人”轉換的無比自然。
這些天自認已經把臉皮厚度提升到一定境界了的沈願居然還被這種眼神看的硬生生生出了一些羞恥和愧疚出來。
“公…公子?”
胥若站起身身來,理了理自己的衣服,看着白蘭問道:“何事?”
白蘭這才想起來自己過來是幹什麽的,神色有些一言難盡,抿了抿唇,然後看了看旁邊的沈願。
胥若道:“無事,說吧。”
白蘭壓下自己內心的千言萬語,低頭道:“夏婉那邊傳來消息了”
“事情都已辦妥,她問公子何時可以回來。”
胥若道:“不急,先讓她在那待着。”
“是。”
“……”
房間裏經過了一段漫長的沉默。
胥若問:“還有什麽事嗎?”
白蘭猶豫了下,問道:“公子,您和沈小少爺……”
胥若道:“嗯?我不是早就同你說了嗎?”
白蘭:“公子何時……”
突然一段對話湧入了白蘭的腦海。
“那是哪家的小姐啊?”
“沈家的。”
“那姑娘叫什麽名字?”
“他啊,叫沈願。”
白蘭“……”
白蘭有點不能接受,皺着眉道:“可你們倆,你們倆是……”
沈願悠悠道:“我們倆怎麽了,都是男人?我說你這小丫頭,我同你們家主子兩情相悅,以後是要成親的,你哪來那麽多可是。”
這件事情出現的太過猝不及防,驚的白蘭頭皮發麻,她還不知道應該說什麽,就那麽不上不下的站在沈願和胥若面前。
“你先下去吧。”
“……是。”
白蘭走後,胥若看向沈願,目光輕飄飄的,沒說話。
沈願被看的有點心虛,小聲問:“怎麽了呀。”
“你方才是知道有人過來了的吧。”
操,這都能被胥若發現。
沈願試圖狡辯:“怎麽可能,我發現我就停下了。”
胥若不說話,就這樣靜靜的看着沈願。
“……”
“好吧好吧,我也就早發現了那麽一會,但是你說那時候停下多不好呀。”
沈願拉過胥若的手,道:“我知道那是你的小丫頭,要是別人我指定一點馬腳都不露。”
“再說了,你是沒看那小丫頭平常看你那眼神,指不定就喜歡你呢。”
沈願晃了晃胥若的胳膊:“我這不也是讓那小丫頭死心嗎,你看人年輕貌美,總不能在你這棵沒希望的樹上吊死吧。”
好幾天沒有更新了。
大爺們我錯了!
為了彌補我的錯誤,我決定放一個與正文無關的小故事。
與正文無關哦!
以前寫的單元故事大綱。
葉康城裏有個不序坊,不序坊的主人是個身段妖嬈,媚态橫生的女人。
她名叫容玺子,人稱容娘,據說她非妖非魔,非鬼非神,三界之中,沒人敢小觑她。
人能以元神為本,去找她了結畢生執念。
……
那是一年隆冬。
沈年燈剛剛進軍隊的時候,是個瘦小瘦小的孩子,皮膚偏黑,牙齒很白,十一歲的身體看起來很是孱弱,他怯生生站到林興茂面前的時候,用一雙黑亮黑亮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林興茂,眼裏有些畏懼,還有些期待。
看這小孩可憐巴巴的樣子,林興茂笑了,忍不住逗一逗他,可沒想到這小孩那麽不經逗,沒說幾句話就委委屈屈的流起了眼淚來。
林興茂沒想到這小孩就這樣哭了,哈哈笑了兩聲,然後帶着這小孩去了夥房,給他弄了些東西吃。
小孩狼吞虎咽的吃完後,咧着嘴對林興茂笑了起來,嘴邊還留着幾粒白米,映襯着黝黑的皮膚,樣子頗為滑稽。
他笑着說,怎麽黑的跟鍋鐵似的,以後就叫你小鍋鐵吧。
十一歲的小孩子進了軍隊也不能打仗,只能在夥房或者其他地方打打雜,林興茂也不大,十七歲,一直把小鍋鐵當弟弟照顧。
兩個人在軍隊待着,林興茂時不時會教教小鍋鐵打鬥的技巧,給他講講他們保家衛國的意義,還會抓小動物給他玩,林興茂去打仗的時候,小鍋鐵就會在他回來的時候,從夥房偷點東西出來給他吃,或者是從軍醫那偷點藥粉給林興茂用上……
後來,小鍋鐵十七歲,跟着林興茂一起上了戰場。
征戰數年,殘陽黃沙,馬革裹屍,屍山血海不知見過了多少回,兩個人在戰場上配合的□□無縫,大漠黃天,金戈鐵馬,無人問其死生。
林興茂在軍隊待了二十年,立過不少功,打完那最後一仗,就是禦前見聖上,從此往後,加官授爵,榮華富貴。
林興茂拍着小鍋鐵的肩膀,告訴他,小鍋鐵,将來哥有的,都分你一份。
小鍋鐵笑着,說,好。
邊疆這種地方,物資匮乏,林興茂見到什麽好玩的玩意兒都會帶給小鍋鐵,在一個倦鳥歸巢的傍晚,成片的血色夕陽下,他在一棵老樹上發現了一只潔白的鴿子。
他把鴿子捉了回去,想帶給小鍋鐵沒事解解悶,那天小鍋鐵很晚才回來,他帶着小鴿子等到了小鍋鐵,但與此同時也等到了敵軍夜襲,
損失慘重,軍中被判定有內奸。
搜查盤查皆很嚴格,林興茂問心無愧,大大方方接受檢查。然而,他們從林興茂的包袱裏搜出了紙筆。也注意到了那只挂在窗戶上的白色的鴿子,他們懷疑林興茂是內奸。
軍中人向來不允許私藏紙筆,林興茂被抓個正着,十張嘴也說不清。
除了鴿子和紙筆,便沒什麽直接的證據了,不過一個士兵而已,他們寧可錯殺罷了。
他們問這些東西是誰的,林興茂遲疑了下,但一旁的小鍋鐵立馬站了出來,說東西是他的。鳥是他的,紙筆也是他的。
小鍋鐵擔了罪名,林興茂楞在原地,看着那些人帶走了小鍋鐵,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
小鍋鐵被帶走了,綁在了柱子上,被施以鞭刑,抽打的聲音從中午一直持續到了晚上,林興茂再次出去的時候,小鍋鐵渾身都是血,皮肉潰爛,深已見骨,血液凝固在身上,頭深深的低垂着,沒人繼續打他了。
林興茂知道,他死了。
他站在小鍋鐵面前,哭着小聲的不停重複着:“紙是我的,筆是我的,鴿子也是我的。”
“是我的,是我的……”
沒人聽見了。
林興茂甚至可以想到,如果小鍋鐵這時候沒死,他一定會慢慢的擡起頭來,溫聲安慰他“我沒事,你別哭了…”
可他站了好久,小鍋鐵都沒能醒過來。
他忽然間想到最開始見到小鍋鐵的時候,他黑黑的皮膚,用一雙黑亮的眼睛怯生生的看着他。他一直叫他小鍋鐵,但其實後來長大的他已經不黑了,皮膚比他還要白,可他還是改不過來,時間久了,他都快忘了,曾經他告訴過他的名字,來源自一首詩,很好聽。
“當年桃花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
“我叫年燈,沈年燈。”
……
那天處死了許多人,寧可錯殺,殺雞儆猴,內奸在不在裏面大家都無從得知,但從那以後,敵軍就再沒突襲過。
最後一仗,他們凱旋歸城。
天子龍顏大悅,令這十萬精兵免終生賦稅徭役,大宴有功将士,林興茂得皇帝垂青,加官授爵,仕途之路步步青雲。
林興茂從亂葬崗扒回了沈年燈的屍體,帶回了身邊,腐爛也好,發臭也好,林興茂從來沒想過葬了他。
那件事情像一個深淵,他掉了下去,然後歲月遙遙,過了大半生他也沒能走出去。
五十六歲那年,他聽說了不序坊的容娘。
他帶着沈年燈的一堆白骨去了不序坊。
他道,願以元神為引,用滿門財富和畢生功德換沈年燈下一輩子一生順遂,平安富貴。
他想,怨也好,不怨也好,這輩子沒能保護的,下輩子怎麽也要保護好。
是他欠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