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關

“別拿手揉眼睛,手上有細菌。”

這是苑之延跟苑消消說的第一句話,也是他們第一次見面,彼時,苑消消的媽媽剛去世,苑消消五歲。

苑消消的媽媽是在一個炎熱的夏天住進醫院的,說是癌症晚期,當時她爸媽已經離婚半年多。

她記得那天下午她很害怕,趁着她媽媽做手術的時間,她在太陽下瘋跑回家拿銀行卡,她不知道裏面有多少錢,她只希望一切都可以在花光這些錢之前,能有個結果,不管是好還是壞。

她跑回家,雙腿酸痛,連口水都沒喝,拿了銀行卡又跑回了醫院。到醫院後,她媽媽的手術已經結束,病房裏醫生問她去了哪裏,苑消消滿頭大汗,伸手随意在臉上擦了下,從褲兜裏掏出銀行卡遞給醫生,小聲問說:“把這些錢花完,我媽媽是不是就好了?”

那年輕女醫生心疼的看着她,問她:“你爸爸呢?”

苑消消只搖頭,什麽也不說。

那女醫生帶她回自己辦公室,跟她說還是需要有大人來照顧,因為她一個小孩做不了什麽主。

苑消消卻搖頭,輕聲說:“沒有大人。我可以照顧她。”

醫生看着她堅定的眼神和倔強的小臉,輕嘆了口氣告訴她:“是肝癌,肝癌你明白嗎?”

苑消消點點頭,癌症她懂,她媽媽曾經告訴她,奶奶就是得癌症去世的。

“她會死,是嗎?”

苑消消垂着頭,不想看到醫生的表情,悲憫又同情,她想象得到。

醫生點點頭,又發現苑消消垂着頭沒有看她,便說:“沒多少時間了,你最好還是通知一下你的其他親屬,如果你說不明白,你把他們聯系方式給我,我來說。”

苑消消最終還是決定打電話給外婆試試。

“嘟…”

拿着撥通後的手機苑消消心裏有些緊張,她從來沒和外婆交流過,也不知道外婆會做何反應,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需要先跟她寒暄一下。

“喂,打電話來幹什麽?”

苑消消還在思考怎麽開口,電話突然就被接起了,而通過這傳出來的第一句話的語氣,她甚至可以想象那邊人的表情有多不耐煩。

苑消消輕聲開口:“外婆,我是苑苑…”

“哪個苑苑?”

苑消消突然被這句話噎住,不知道怎麽解釋自己的存在,想着幹脆直入主題。

“我媽媽病了,需要…”

“沒錢!”

“有大人來照顧…”

苑消消聽着電話挂斷的聲音,自顧自的把下半句補全了,不然她實在憋得慌。

後來她獨自一個人陪着她媽媽過了最後那段時間,那也是有記憶以來她媽媽最安靜的時候,也許是沒有力氣哭和罵了,病痛折磨得她連喘口氣都艱難,醒着的時候也只是一直看着窗外,到後來,迷糊的時候比醒着的時候多,她這時候眼睛也不睜了,只牢牢地抓着苑消消的手,好像抓着一根救命稻草。

她嘴裏偶爾也會喃喃的說着什麽,苑消消湊近聽,發現她只是在喊着她的名字:“苑苑…苑苑…”

她走的那天,很平靜。苑消消出去打了水回來想給她擦擦身子,才發現她已經去了。

苑消消把水盆放到一邊地上,她覺得自己快要端不住了,待會兒要是水盆翻了,又是她來拖地,麻煩得很。

想着想着她就哭了,也許是實在厭煩拖地吧,她想。

可是她為什麽會抱着她媽媽哭呢,她問自己,想不出來答案,她可能只是想再聞一下她身上的洗衣粉味道,然而沒有那味道了,以後,永遠都不會有了。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淚水糊了滿眼,看不清東西。

她被人從背後拉起來,然後她開始一直擦眼淚,一直揉眼睛,身邊有人在對她說什麽,她想聽,但是聽不清,她覺得好熱,臉上的眼淚和汗水全混到一塊兒了。

有一張紙巾遞到了自己的眼前,本來所呼吸到的都是醫院的消毒水味兒,現在,都是眼前這張紙巾的香味。她承認,很好聞。

她接過紙巾擦自己的臉,等眼睛能看清東西了,才發現面前站着的是一個比她高了一個頭的男生。

那男生說:“別拿手揉眼睛,手上有細菌。”

這個男生就是苑之延。

苑之延的媽媽是她媽媽的好友,她媽媽住院後來看過幾次,她當時親切的叫她媽媽鳳姨。

因為她爸爸根本不管她們,所以鳳姨親自料理了她媽媽的後事,又把她接到了自己家住,就這樣,她住進了苑之延家。

……

苑消消重新躺在病床上,有護士風風火火進來,把她的住院費用清單放到她床頭櫃上。

“苑消消,你已經欠了1180塊錢了,請盡快交齊費用。”

女護士機械地通知着,還沒等苑消消點頭就又風風火火出去了。

她伸手拿過那張費用清單,仔細的看了一遍,她一個連牙疼都舍不得花錢去看看的人,這次是真的要破産了。

苑消消欲哭無淚,看着賬單一陣肉疼,只好拿起手機給閨蜜發微信借錢。等收到轉賬後,她突然覺得這世界又明亮了。

下午,苑消消正舉着手機,手指飛舞跟閨蜜痛訴她最近發生的這一系列破事時,聽到旁邊床上的一個女病友問她:“親,你覺不覺得林醫生很帥?”

她正說到熊孩子弄壞她口紅的事,眼也沒擡,随意點頭,“嗯嗯,很帥很帥。”

女病友:“你說林醫生有女友了嗎?”

苑消消轉頭看向那個女病友,那女病友拿着一包薯片,咔嚓咔嚓地吃得正香,她想了想說:“大概……有吧。”

那女病友瞬間垮下臉來,苑消消立即改口,“也有可能沒有,我覺得肯定是沒有。”

女病友眼睛一亮,側身扒着床邊的欄杆問她,“你怎麽看出來的?”

苑消消:……

“直覺。”苑消消一臉認真,語氣誠摯。

那女病友的視線卻突然飄向門口,猛的把手裏的薯片塞到了苑消消懷裏,随後又坐正身子。

苑消消疑惑的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同時聽到林複白的聲音在門口響起,“直覺挺準。”

林複白手裏拿了杯酸奶,過來自然的放到了苑消消的床頭。

“林醫生我沒有吃薯片,是她吃的。”

女病友指着苑消消,堅持不認是自己吃的薯片。

林複白的視線落到那包薯片上,又看向苑消消,好心提醒,“少吃膨化食品。”

苑消消嘴角僵硬的提了下,她連薯片渣渣都沒吃到就要背鍋!

林複白沒多說什麽,打算要走,苑消消趕緊喊住了他。

“林醫生,我想出院了可以嗎?”

林複白思襯了下,“我建議多住兩天再觀察下。”

苑消消有些難堪,她沒錢住下去了,這住院費這麽貴。

“我覺得我沒什麽問題了,腦袋也很清醒,你不是也說沒什麽大問題嘛。”

林複白短暫考慮了下,點頭,“至少今天再住一晚看看。”

“對了,”林複白走前指着那瓶酸奶,“酸奶記得喝。”

“謝謝,待會兒就喝。”苑消消回以微笑。

等林醫生走後,她拿出手機給大餡餅發微信,跟他商量可不可以把看房時間換成明天。

大餡餅:“可以,明天下午五點。”

第二天上午,林複白仔細給她檢查了下,确定沒什麽大問題才同意她辦理出院。

苑消消又央求着護士姐姐給她拆紗布,她才不要整個頭跟個冬瓜一樣出院!

于是護士姐姐只在她有傷的地方貼了塊小紗布。

她這才收拾東西,提着她那兜香蕉,跟同房的病友打了招呼,走出病房去乘電梯。

電梯門一打開,裏面只站着一個穿白大褂的男人,身姿挺拔,玉樹臨風,面容清俊,高挺的鼻梁上此刻挂着一副細圓框眼鏡,鼻尖靠左的位置有顆不甚明顯的小痣。

這不是苑之延嘛!

他本來正低頭在看手裏的資料,此時懶懶擡眼看了過來,表情一如既往地淡漠。

苑消消愣神這會兒,電梯正在緩緩關上,苑之延趕緊按了電梯按鈕,挑眉看向她,視線往回拉了下,示意她趕緊進來。

苑消消趕緊走進去,背對他站着。

怎麽苑之延今天還戴上眼鏡了,還是複古時尚圓框鏡,有點潮…

怎麽戴上眼鏡之後顏值直線上升,看來眼鏡是本體…

怎麽今天仔細一看苑之延長得這麽帥了,真是男大十八變,以前明明是個小胖墩…

苑消消從進電梯後,腦子裏一刻也沒停歇。

又突然聽到身後苑之延問了句:“出院了?”

電梯裏也沒別人,估計就是在問她了吧。

她點點頭回他:“嗯,出院了。”

苑之延:“嗯,記得定期來複診。”

苑消消有點驚訝他這麽關心自己,不是之前還跟她說別套近乎。

“知道,林醫生囑咐過了。”她回道。

“牙疼要盡早過來看,別拖。”

“哦。”他怎麽知道自己有牙疼的毛病?

“最近不算忙。”

苑消消正疑惑自己沒問他忙不忙啊,此時電梯門打開,苑之延繞過她出了電梯,她看着他舉在耳邊的手機當場石化。

所以他剛剛一直是在打電話?!

苑消消:……orz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關于那瓶酸奶。

這天中午苑之延和林複白一起吃飯,苑之延順手買了瓶酸奶,吃完飯後遞給了林複白。

林複白一臉驚愕:“給我的?”

苑之延:“不是,我突然不想喝了,送給你的病人吧。”

林複白視線一轉,立即明白他在說誰,卻明知故問:“我的病人?哪一個?”

苑之延視線躲閃,聲音飄忽:“就拉着我喊哥哥那個。”

林複白:“哦~”

作者:“哦~”

好像知道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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