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關

病房裏蘇秦正在給苑詞銘講故事，苑消消推着治療車進去，準備給他紮針輸液。

蘇秦的故事停了下來，她默默卷了兩下苑詞銘的衣袖，把他的手伸到苑消消面前。

苑詞銘白嫩的手背上此刻已經全是針眼，淺淺的青綠色浮在手背，苑消消看在眼裏疼在心裏，最後輕嘆了口氣。

她拍了拍他的小手，在手背上消完毒，最後把針紮了進去。

苑詞銘現在已經不會像最開始那樣抗拒，好像已經習慣了，甚至都不會吭聲。

“姐姐，我覺得紮針一點都不疼。”苑詞銘仰着一張小臉，臉上是認真的模樣。

苑消消欣慰地笑着摸了摸他的頭，“嗯，詞銘現在很厲害呢，是個大男孩了。”

她說完從兜裏拿出那個玩具，苑詞銘眼睛一亮立即接過去，抱在懷裏不撒手，臉上漾着天真的笑容。

苑消消聽林複白說苑詞銘最近病情還算穩定，甚至看起來有些起色，心下安心許多。

一周後，又輪到苑消消值夜班，那晚蘇秦和蘇遠都沒來，蘇遠給她打了電話，說公司那邊有點事，他跟他媽都走不開，讓她幫忙照顧下苑詞銘。

苑消消一口答應，讓他放心，于是在病房一直陪着苑詞銘。

苑詞銘手裏拿着那個玩具，津津有味地看着電視裏的動畫片，最後九點多動畫片播完，苑消消給他關掉電視，讓他睡覺。

“姐姐，我每天睡前都要聽故事，你給我講一個吧？”苑詞銘抓着她的衣袖說。

“行啊，”苑消消摸着他的頭，“你想聽什麽？”

“都行。”

苑消消腦子裏也沒裝什麽特別的故事，只好給他講了一個很大衆的童話故事，幾乎每個小孩兒都聽過的那種。

苑詞銘也聽過，但他沒說，又聽苑消消講了一遍，還問了她許多為什麽。

故事講完，苑詞銘還是沒有睡意，他緊緊拉着苑消消的手，生怕她突然走掉一樣。

“白雪公主會死嗎？”苑詞銘突然問道，一雙無辜的眼直盯着苑消消。

苑消消遲疑了一下，還是點了頭，“會，每個人都會有這一天的，只不過或早或晚。”

“那為什麽，我就要比別人早？”

苑消消立即嗔了他一眼，“誰說的？”

苑詞銘沒回答，抿着嘴角，還是緊緊抓着苑消消。

“姐姐，我不想死。”苑詞銘認真的小模樣實在惹人憐惜。

苑消消一時不知該怎麽接這話。

苑詞銘繼續喃喃道：“我還有好多字不認識，還有好多故事沒聽過，老師還說等我回去，獎勵我一朵大紅花，我已經有好多小紅花了，但是我一朵大紅花都沒有，等我回去，我就有了，我還有多久才能回去？”

“很快，很快就能回家了。”苑消消眼眶濕潤，只勉強擡起嘴角，言語蒼白地安慰他。

苑詞銘點着頭，“姐姐，等我回去，你要經常來看我，我問媽媽為什麽姐姐以前不來看我，媽媽說姐姐太忙了，可是哥哥也很忙，他還是經常帶我玩兒。”

苑消消臉上還是那副笑容，眼淚卻忍不住從眼眶滑落，滴到她的手背上。

她快速抹掉，輕聲跟苑詞銘道歉：“對不起，是姐姐不對，等你好了，姐姐一定經常來找你玩兒，你一定...要好好的，好嗎？”

苑詞銘笑着點頭，又說要聽新的故事，苑消消繼續跟他講着故事，這回苑詞銘很快就睡熟，抓着苑消消的手也松了。

苑消消最後走出病房，正好碰到蘇遠過來。

“已經睡了。”苑消消說。

“辛苦了。”蘇遠拍了兩下苑消消的肩，又遞給她一個禮物袋，“這個送你，覺得很适合你就給你買了。”

苑消消看着袋子上的牌子就知道是什麽首飾，立馬拒絕了。

“蘇遠，你這叫賄賂醫務工作者，我可不敢收。”苑消消跟他開着玩笑。

蘇遠卻執意要給她，“收下吧，不用跟我客氣，我們畢竟，也是兄妹。”

“這樣吧，等詞銘好了我再收，就真的當禮物了，不然我無緣無故收你禮物幹嘛。”

蘇遠想了想答應了，然後把禮物收了起來。

“上次聽別的護士說你的男朋友是那個苑醫生？”蘇遠問道。

苑消消點頭，沒想否認。

蘇遠眼裏閃過一瞬即逝的失望，随即笑了下，“什麽時候介紹認識下，幫你看看值不值得托付終生，畢竟我也是你哥哥，他多大了？”

“二十八。”苑消消如實回答，有點想結束這段對話。

“比我還大？”蘇遠有些驚訝，“沒事，只要對你好就行。”

苑消消敷衍地笑了笑，然後借口還有工作，快步離開。

回到護士站，苑消消坐下開始思考她跟苑之延的關系。

他們倆現在實在是很尴尬，及其暧昧，卻都不挑明，苑之延最近好像還挺忙，她也總碰不到跟他都在家裏悠閑待着的時候。所以有些話想說，還總找不到機會。

可是其實，不過就一句“我喜歡你”而已，四個字，最多占用兩秒的時間，然而看着苑之延時，她卻怎麽也說不出口。

苑之延對她再怎麽好，她還是很怕，怕苑之延最後會拒絕她，不然苑之延為什麽不說呢？

兩個人一旦熟了，暧昧久了，顧慮多了，喜歡這話就怎麽都不敢說出口了。

苑詞銘後半夜還是出了事，心髒突然驟停，她緊急叫來林複白，做了心肺複蘇，總算是又穩定下來。

最後手術時間也往前推了，就在兩天後。

這兩天的時間，苑詞銘的精神狀态每況愈下。他手術那天，苑消消剛好也有手術，臨進手術室前，她到病房看了苑詞銘一眼，苑詞銘滿身都是各種導管，眼睛也沒睜，只安安靜靜的躺着。

她就站在門口遠遠的看了一眼，然後護士長催她趕緊進手術室。

手術過程中，苑消消突然沒來由的心漏跳了一下，後來她就一直提心吊膽着，莫名的冒冷汗，擔心苑詞銘那邊有什麽事。

等這邊手術結束後，她幾乎是瘋了一般的跑向苑詞銘的手術室，然而裏面早就沒人了。

她又跑向苑詞銘的病房，還沒走近，蘇秦的哭聲就已經傳了出來，她停住腳步，不敢再往前走，不敢去承認那個事實，不想那個午後她手足無措站在門口的感受再次襲來。

她在門口停了一會兒，聽見林複白在安慰蘇秦和蘇遠，但她還是很想再看苑詞銘最後一眼，那畢竟是她親弟弟。

她邁着沉重的步子走向病房，蘇秦哭花了臉上的妝，看見她跟個木頭似的立在門口，咬咬牙，沖過去給了她一耳光。

她嘴裏罵着“掃把星，克星，克死了詞銘”之類的話，對着苑消消又推又打，苑消消一個沒站穩，退後兩步摔在門口。

林複白把蘇秦推走，立即去扶起苑消消，苑消消還是像個木頭人一樣，沒還手沒還口，甚至沒有看林複白一眼，只愣愣的看着床上仿佛一個瓷白娃娃的苑詞銘，兩行淚就那麽流下，但她的表情還是木然的。

蘇遠攔着蘇秦，想去勸苑消消也沒機會，只着急的看着她。

面前場面混亂，林複白知道蘇秦現在情緒很不穩定，只好先把苑消消帶走，又無意中看見苑消消右手擦破了皮，于是帶她到洗手處，讓她把手洗了。

苑消消洗着手，讓他去忙。

“我把這個創口貼給你貼上就走。”林複白拿過苑消消的手，拿紙巾給她擦幹淨水，然後動作輕柔地給她貼上創口貼。

“蘇秦的話，你別放在心上，她現在也是情緒不穩定，你自己穩定下，待會兒還要工作。”

苑消消擡頭，輕聲問道：“林醫生，你盡力了嗎？”

林複白怔了下，也沒怪她問這麽冒昧的問題，反而認真回答她：“我盡力了，消消，我答應過你，我一定盡我最大的努力，這樣的結果，我也不想看見。”

“對不起。”苑消消低了頭，意識到自己剛剛問的問題有多侮辱人。

“沒關系，我能理解。”林複白拍拍她的肩，讓她自己穩定下情緒，然後轉身去忙自己的事。

苑之延那邊忙完又收到了林複白的微信，知道這次情況嚴重得多，于是他直接去了神經外科，然而那邊護士都說沒看見苑消消，說手術出來後就沒看見她。

苑之延想了想，直奔頂樓。

他推開門，吓得幾乎說不出來話。

苑消消就坐在天臺邊上，懸着雙腿，兩手撐着旁邊的欄杆，她仰着頭，好像在看天，好像在止淚，好像在安靜地思考什麽。

苑之延悄悄走近她，怕動靜大了吓到她，他走到離她兩三米的距離，輕聲叫着她的名字。

苑消消卻好像早就察覺到他的動靜，頭也沒回，只問他：“苑之延，你說，我為什麽還要活着呢？明明每個人都讨厭我。”

“消消你先下來好嗎？我擔心你。”苑之延說着話又靠近兩步。

“你擔心我什麽？”苑消消低頭看了一眼，絲毫不畏懼這高度。

“我擔心你掉下去。”

“掉下去不好嗎？”苑消消的聲音輕飄飄的，散在空中直圍着苑之延耳朵轉。

“你掉下去我怎麽辦？”苑之延又靠近她一米，“不管發生什麽事，你想想我，好嗎？還有你的姑姑和姑父，他們怎麽辦？”

苑消消不說話，低頭顫抖着身子，想是哭了，哭得無比壓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