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分明才剛入高中幾個月，卻總給人已經在這過了幾年的錯覺。
一切都是那麽熟悉自然，老師們在上課鈴響之前到教室，又拖着下課鈴聲的尾巴依依不舍地離開，同學們互相打鬧，仿佛日子會一直這麽熱鬧下去。
小熊最喜歡的是生物和數學老師，生物老師就是顧城，化學老師是位姓宋的年輕女老師，好像就只有這兩門學科的老師從來都是準時上課下課，絲毫不多占學生們的時間。
班裏同學私底下将他倆配成一對，男帥女靓，而且又都單身，在一起剛剛好。更有甚者，老班跟顧城老師也被強行配對了。
小熊站的是老班與顧城，雖說老班已經有了家屬。
學校有次召開年級大會，她鬧肚子請假去了廁所，回來時從班級後方插.進隊伍，親眼見到老班跟顧城兩人拉着手在聊天。
女生之間手拉手不會令人覺得奇怪，可是倆大男人牽手就有點……匪夷所思了。
晚上在周遇安家做作業時提到這事，小熊想讓他從男生的角度分析分析，兩個男人牽手是什麽情況。
周遇安把數學卷子放她面前，指着選擇題正色道：“你還是先分析一下韋達定理吧。”
她不在意地瞅了兩眼，繼續追問剛才的問題：“要是你的話，你會跟男生牽手嗎？”
他愣了愣，是真的沒往這方面想過，敲着她腦袋：“誰沒事跟男生牽手啊。”
“蘇偉啊。”她再次強調，“我就看見他跟生物老師手牽手的，兩人牽着的手還晃了晃。”
周遇安埋頭演算公式，不想跟她探讨這個話題：“可能你看錯了。”
“沒有，我發誓！”
沒人理她，小熊自個撐着下巴在思考，身邊人敲着桌子讓她回神，小熊看了他幾眼還是選擇發呆。
“你再不寫作業我就去告訴你媽，你來我家就是為了看電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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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能讓他去老媽那兒告狀，現在她來一趟周家老媽都要猶豫再三，要是聽說她過來并沒有好好學習，肯定綁着不讓她過來了。
每晚準時八點半，周媽媽都會送兩杯牛奶進來，還會和藹地問小熊餓不餓，需不需要吃點什麽。周媽媽一關上房門，小熊就羨慕地看着周遇安，恨不得跟他來個靈魂互換。
“阿姨人好開明啊。”
周遇安不以為意地哼笑道：“估計因為來的人是你，要換別的人過來我家，她也許會早點把人家趕回去。”
“也可能是因為我可愛又善良啊。”她喝了口牛奶，上嘴唇沾了一排白色奶漬。
周遇安白她一眼，哪有這麽不要臉的。
“對了，你認識鄒先铖嗎？”喝完一杯奶，小熊舔着唇問他，又到處去找面紙擦嘴。
“聽說過。”
小熊順手接來他遞過的面紙，拽着輕柔的紙揉了幾下，“華鑫說他們班這次元旦晚會準備了一個小品，他們班主任還‘欽點’鄒先铖參演。”
“哦。”
“別人都說她不太好相處，那怎麽演啊，不過幸好菲菲沒參加。”
周遇安沒理睬她，老僧入定一樣，全部的關注點都在試卷上，小熊在椅子上搖來搖去他都沒什麽反應。
小熊無聊地轉筆，撐着一半臉頰跟他聊天：“我們班是不是姚爍上去彈吉他啊，沒想到他還會彈吉他呢，诶，華鑫也會二胡啊，為什麽他不報名呢？”
……
“聊”了好一會天，小熊突然發現身旁的人開始收拾桌子了，她驚慌地擋住自己的作業本：“你幹嘛啊，現在才幾點。”
周遇安拿過鐘給她看：“快九點了姐姐，我反正已經做好了，要去洗澡了。”
小熊腦電波跟他不在一個頻道上，耍賴皮道：“哎，弟弟你去洗澡吧，姐姐還得再用工一會。”
被占了便宜的人也不惱她，眼神寡淡地瞄她，收拾衣服出去了。
小熊狗腿地目送他離開房間，門一關她就開始翻周遇安的作業，結果看到他數學卷子上也是一片空白。
騙子，還撒謊說自己做好了。
第二天要交作業，小熊信心滿滿地拿出昨晚認真寫完的試卷，正朝周遇安得瑟地哼小曲，就見他也将做完的試卷拿了出來。
小熊搶過來正反面檢查，一臉不信：“你不是沒做嗎？”
“你偷看了。”周遇安拿過卷子整理，語氣悠閑又堅定。
小熊臉熱，臊了起來，“我就是想拿過來參考參考。”
“參考啊，你不早說。”他笑得一臉無害，“昨天我多拿了一張試卷，所以你看到的可能是空白的那張。”
小熊：……
故意讓她看的吧。
周遇安就是這點不好，總愛偷偷摸摸做些陰損人的事，先讓人樂一陣，等你正處在高興勁頭上時，再一壺冰水澆下來，瞬間從頭頂涼到腳底板。
時間一天一天過，轉眼間薄薄的校服裏就多裹了件棉襖，同學們一個個都穿得像只胖熊。
小熊發覺程泉漸漸疏遠了他們，他也不常來找小熊問菲菲的事了。
她跑去問跟程泉相熟的華鑫，華鑫也不太清楚，程泉什麽都沒跟他交代，也沒跟他抱怨什麽，偶爾提到孫菲菲語氣表情都正常到不能再正常。
那就奇怪了，菲菲跟程泉已經兩三個月沒直接講過話了，中間有幾次還是靠華鑫和小熊當了傳話筒。
小熊想開口直截了當地問菲菲她和程泉到底發生了什麽，是吵架了，還是要絕交。可是只要孫菲菲橫過來一個眼神，小熊就覺得自己的意圖已經被她識破，想問的話都被全數打了回去。
元旦晚會如期舉行，菲菲跟程泉之間仍然保持着奇怪的關系。朋友不像朋友，敵人又不似敵人，很難分辨。
二班的小品叫《課堂上的二三事》，大家口中不易近人的鄒先铖飾演的是一名教師，她穿着黑色風衣，長發披着，鼻梁上還架了副眼鏡，打扮幹練又謹慎。
可能是角色的要求，也或許是她本身的性格所致，鄒先铖在舞臺上給人的感覺很死板，又特別正經，不像十六七歲的高中生。
可是她漂亮，所以再怎麽正經，舞臺下的男生們依舊該吹哨的吹哨，起哄的起哄。
小熊趁着混亂給前兩排的孫菲菲發了條短信：“晚上一塊出去吃東西？”
沒一會孫菲菲就回了個：“好。”
她又給程泉發了這條信息，對方也同樣什麽都沒問，直接同意了。
節目是抽簽進行的，二班後面就是四班。人家二班剛謝幕，姚爍就抱着吉他從帷幕前過去了，下面人哄鬧着讓他下去。
估計是負責安排節目流程的人沒通知姚爍，他站在臺上有點懵，直到主持人笑着出來他才反應過來，也來不及再回頭離開，姚爍直接從舞臺上跳了下來。
他就站下面等主持人講完話，念到他名字姚爍才爬了上去。
舞臺下的人樂得不行，一個個笑得前俯後仰的。小熊在亂糟糟的觀衆席裏去觀察周遇安的表情，他們之間相隔四個人，周遇安正望着臺上的人，昏暗的環境裏小熊似乎捕捉到了他眸子裏的柔光。
他好像在笑，又好像沒在笑。有所察覺似的，周遇安突然也轉過來，身子前傾視線紮紮實實與她交彙。
小熊突然有一絲慌亂，那人卻慢條斯理地盯着她，仿佛在等她開口。
就算開了口他也不一定聽得見，可小熊還是對着他的方向喊了一句：“晚上一塊出去吃東西！”
周遇安身子又往這邊靠了些，想要聽清她的聲音。
小熊低頭給他發信息：“我把菲菲和程泉都約出去了，晚上一塊吃東西吧。”
發完就擡頭看他，半分鐘後小熊手機震動，“好的，待會離場時你在位子上等我，一塊出去。”
舞臺上姚爍已經開唱了，唱的是一首英文歌，小熊雖然聽過，但不知道歌詞在講什麽，只是覺得調子朗朗上口很好聽。
沒想到姚爍不僅籃球打得好，他吉他彈得也不錯。一曲完畢，還有人讓他再來一首，再仔細聽，其中夾雜着女生的叫喊聲。
小熊突然憶起小學裏她跟程泉當主持人的情景，那會明明已經不緊張了，可還是說錯了話，結果被華鑫取笑了很久。
早已過去那麽多年，她仍然會記得這件事，可有的事倒忘得一幹二淨了。
人的記憶大概也是有删選功能的吧，只是它的删選标準無從得知，有時存檔的是些平凡瑣碎的小事，有時存檔的是那些深刻難忘的大事。
再過幾年，小熊不确定自己會不會記得今晚，記得臺上每一位認真演出的同學，記得黑暗中他曾經望過來的溫柔眼神。
離場時小熊聽話地守在原地等他，周遇安繞過四人站她身邊，周圍的同學都已經起身陸續往外走。
下樓梯時周遇安站她身後，後背總有人撞上來，稍不注意就能撞到他胳膊，小熊回過頭擔憂道：“要不你站我前面，前面還好。”
周遇安兩手扶着她肩膀将她轉過去，沉聲說：“沒事，你看着前面就好。”
雖然隔了很多重布料，小熊仍然覺得被他抓住的部位熱熱的，她也不敢亂動，僵直着身體往樓下走，好不容易過了這段路，她感覺腿都快繃直了。
下了樓梯，前面不知道出了什麽狀況，小熊沒剎住腳往前一撞，又被人推了回來。她身後的人也躲不開，被她硬生生撞進了懷裏。
小熊聽到他悶哼了一聲，頭頂在他下巴上，周圍人擠得她不好轉頭。
“是不是撞到你下巴了？”小熊被擠在他懷裏，聲音像是帶了點哭腔。
周遇安兩手虛扶她肩膀，下巴高高擡着：“是撞到了，你腦袋一直跟我下巴過不去。”
她要擠開，周遇安手上加了力道控制住她，“別動了，我又不怪你。”
“嗯。”她小聲應着。
前面有老師在疏通，他們這一塊還沒開始動，小熊就窩在他懷裏，小小的一團不太容易被人發現。
她在想，不管記憶的删選标準是什麽，此刻的狀況她應該是忘不了的吧，畢竟這是他們第一個，不算擁抱的擁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