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小熊和周遇安收拾完東西趕到校門口,程泉他們已經在等候了。
校門口人來人往,車鈴聲談笑聲不絕于耳,唯獨他們之間的氣氛有點不對勁。除了華鑫似乎還不明情況咋咋呼呼地在叨叨着,其餘幾人都默契地保持沉默。
說了好一陣華鑫終于發覺出問題了,他這場獨角戲演得稍許尴尬。
左邊程泉和孫菲菲一前一後走着,互不搭理,右邊周遇安跟小熊也不作聲,都跟吃了啞巴藥一樣。
華鑫不耐煩地喂了幾聲:“你們今天什麽意思啊,誰提議出來吃東西的?要去哪吃啊,沒有人給個意見嗎?”
盯着別處的孫菲菲緩緩轉過頭,問小熊:“小熊不是你提議的嗎,去哪吃?”
“嗯……”小熊關注點一直在菲菲跟程泉身上,被問話她忙不疊回神,“要不去上次那家?離得近,也不貴。”
菲菲和華鑫同意了,小熊又去看程泉的臉色,他跟在孫菲菲身後,從出校門到現在一句話都沒講過。
小熊停下來問他:“那程泉你覺得呢?”
幾人都停下腳步盯着他,程泉低着腦袋往前走,聽到小熊的聲音猛擡頭,差點兒撞上面前的孫菲菲,孫菲菲下意識往後退了小半步。
程泉腳下蹒跚,逐漸收回恍惚的神思:“我啊,都行啊,你們去哪我就去哪。”
他本着原地待命、随時聽候調遣的态度,又忍不住匆匆瞥了眼孫菲菲。孫菲菲正望向旁處,程泉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不一會又垂眸收了回來。
通往小吃店的路上,小熊忍了又忍,才沒打破尴尬的沉默氛圍。
華鑫也不是沒眼力勁的,轉腳跑到小熊這邊跟她小聲咬耳朵,悄悄詢問她程泉跟孫菲菲是不是吵架了,小熊只能用搖頭來證明自己并非知情不報。
這頓飯只能用四個字來形容:詭異、無趣。
本想把大家聚在一起,有矛盾的說矛盾,有心結的解心結,華鑫和周遇安倒是互相說了不少埋汰對方的廢話,可人倆主角一句解釋和抱怨都沒有。不過小熊看到他們對話了,菲菲也接過程泉遞來的餐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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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大家這算是和好了?
但是小熊也清清楚楚看到菲菲笑時嘴角輕扯,根本不像是發自肺腑。
回家時小熊特地繞路跟孫菲菲搭夥,其餘幾個都已經回去,就剩兩人。小熊勾着孫菲菲胳膊慢吞吞踏着步子,天色暗了下來,她盯着地上被路燈拖長的影子出神。
“菲菲你看。”小熊拉住她,指着地上兩道高瘦的黑影笑。
孫菲菲:“看什麽啊。”
小熊眼睛盯在地上,慢慢彎下腰,影子也跟着縮短。她忽而仰頭,“你說我老了以後,影子是不是就變成這樣了?”
扯了一晚上嘴角的孫菲菲終于揚唇笑了,手摁着她背往下壓,“不,你老了以後駝背的影子是這樣的。”
地上的黑影像是大蝦盤起的尾巴,小熊被她壓得直不起腰來,揪着孫菲菲胳膊要把她往下拽,孫菲菲立馬躲開。
小熊掙脫開她的手,跳起來要去打她,手剛到她肩膀頓了頓,轉而輕輕搭了上去,大言不慚地說:“我要是駝背成這樣,你也好不到哪兒去!”
孫菲菲:“那我要趕在駝背前先去西天走一趟。”
“哪有咒自己快點死的!”小熊氣急敗壞地拍她。
“活那麽久幹什麽,要是我已經遇過最好的朋友,見過最美的風景,再多的生命也是浪費。”孫菲菲繼續往前走,無所謂般聳了下肩。
“可是‘最’的标準本身就是無窮的,比如今天你遇了到我,覺得我是你最好的朋友,以後你還會遇到別人,那時候你可能也會覺得他們是最好的,所以話不能說得太死了。”
前路迢迢,她們走在樹影下,燈光忽明忽暗。小熊說完這話兩人沉默了好一陣,她耐不住安靜出聲嘆了口氣。
孫菲菲突然側頭深深望着她,“你什麽時候學會舉例給人講道理了?”
菲菲的語氣一貫平淡,小熊找不準她的重點是在‘會舉例子’還是在‘給人講道理’上,反正不管側重點在哪,都是在赤.裸.裸地鄙視她。
小熊故意生氣地捏她後脖子,“瞧不起我是吧,大爺我的實力你還沒見過呢。”
孫菲菲嬉笑着,扭着身子配合她,“是是是,小女子有眼無珠,大爺您大人有大量,先放了小女子吧。”
兩人在街道上你追我趕地嬉鬧着,惹得經過的小電驢頻頻放喇叭。小熊很久沒見過孫菲菲這麽開心了,一時之間又想起今晚她在程泉面前那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小熊追上去勾住孫菲菲脖子,捋順額前的劉海問她:“菲菲,不知道有件事我當問不當問?”
“不當問。”她還沒說出口,孫菲菲就開玩笑地回過去。
小熊剛做出九陰白骨爪的動作,孫菲菲立馬說:“好好,你問吧問吧。”
為了追問菲菲,小熊私下準備了很久,甚至還拖來周遇安充當演習對象。
一對上孫菲菲的眼睛,那些原本醞釀好的問題就跟糯米團子卡在喉嚨裏一樣,出不來,但是又咽不下去,只能瞪着眼睛幹着急。
憋了半天,小熊才幹巴巴地蹦出來一句話:“你跟鄒先铖關系怎麽樣?”
孫菲菲愣了下,臉上露出淡淡笑容,“一般吧,就普通同學那樣。”
小熊點着頭,內心卻火燒火燎的,她可不是想問這個來着。
今晚這場聚會擺明了是為孫菲菲和程泉‘和解’準備的,孫菲菲心也不盲,怎麽會不明白她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孫菲菲好笑地敲着小熊腦袋,嘆着氣說:“想問程泉跟我怎麽了是吧?”
小熊忙不疊地點頭,眼神誠懇殷切,生怕對方不明白自己的擔憂,抓起孫菲菲手放自己左胸上。
“幹嘛啊這是,”孫菲菲嫌棄地抽回手,“我跟他沒什麽事,就是覺得長大了嘛,有時候還是保持一下距離比較好。”
孫菲菲眼神睨着皺着眉的小熊,補了句:“我們又不像你跟周遇安那樣,可以整天膩歪在一起。”
膩歪?周遇安這人膩歪得起來嗎?
好好的正在講程泉的問題,話題突然又轉移到她身上了。小熊一聽立馬癟着嘴反駁:“我們才沒有整天膩歪在一起!”
“也對,你們白天膩歪在一起,晚上還沒有。”
這句話輕而易舉地就讓小熊臉紅了。小熊覺得菲菲變了,現在總能輕松戳中她的軟肋讓她啞口無言。孫菲菲語重心長地告訴她:“變就對了,女人都是多變的。”
小熊:“……”
秋天的腳步始終都是急匆匆的,匆匆地到來,問候都不給一聲就又溜走了。
他們的校服外套裏包裹着厚厚的棉衣,小熊終于明白學校發大一號校服的苦心了,只不過被媽媽逼着多穿幾件毛衣後,校服的拉鏈就上不去了。
大家都穿得跟藍胖子一樣,有幾個搞特立獨行的還‘潇灑’地将外套敞開,衣服時而半褪在肩頭。運氣好的話還能見到他們被蘇偉拉到講臺前表演‘走秀’。
高中的第一場雪是在一節語文課上,外面天空陰沉,剛開始憋着口氣似的既不落雨也不飄雪。
講臺前語文老師正溫柔地講解古文翻譯,大家皆昏昏欲睡。
小熊面前堆着書,将腦袋埋在裏面,眼皮子控制不住地往下搭。
語文老師的聲音溫柔又有磁性,朦朦胧胧着像是從遙遠的舊鄉傳來,小熊仿佛看到老師窈窕地站在一片荒原裏,動作極盡緩慢地沖她招手。
“咚!”
震耳的敲桌聲驚得小熊眼睛瞬間睜開,眼裏也立馬清明。她坐直身子,語文老師沒聽到聲響,還在黑板上書寫需要翻譯的關鍵詞。
聲響是周遇安弄出來的,他也沒禁得住老師的催眠和周公的邀請,本來是撐着下巴假裝在看卷子,誰知不留神下巴就脫軌了,跟桌面來了個親密接觸。
前桌的夏小凡轉過來看他,“你沒事吧?”
周遇安揉着下巴,眼睛卻在看身邊裝模作樣坐得端正的小熊,又轉眼回夏小凡:“沒事。”
夏小凡也看了小熊一眼,小熊摁着筆蓋朝她笑,她愣了下就轉過頭去了。
小熊目光直視黑板,身子卻微微向周遇安那邊傾倒,壓低了聲音朝他得瑟,“同學,你昨晚做賊去了吧,上課都睡得着。”
周遇安推開她腦袋,“對,昨晚做賊到你家偷東西了!”
“哦,是嘛,那我今天回家好好查查,看都丢了什麽。”
她沒心沒肺地回了句,笑着去捋被壓彎的頭發,奈何那一撮頭發怎麽都順不直,小熊用筆套夾夾住頭發。
周遇安盯着她頭發上的金屬筆套頭,鬼使神差地突然伸出手。
教室就在這會開始沸騰的,有人悄聲說了句:“外面下雪了。”
趴在桌上的同學們頓時來了勁,一個個瞌睡也跑了,昂着腦袋拼命往窗外瞅。隔壁幾個班也鬧開了,似乎每一年的初雪,都會受到人們的特別關注。
小熊也撇過頭去看窗外,短發刷過周遇安的手指,細細柔柔的,說不出來的感覺。
她臉趴在窗戶上,玻璃上被哈了氣,小熊用手指抹開一塊幹淨的地方。
雪花成片地往下飄,又猛又密,地上不一會就白了。
教室裏有個男生立馬改編了句詩:“東辰風光,百裏冰封,千裏雪飄。望東辰內外,惟餘莽莽;樓層上下,頓失滔滔。”
還有人跟着接上後續:“啊,東辰如此多嬌,引無數學子競成妖!”
“一代天驕,蘇偉老班,只識開會講大條。”
接得斷斷續續,語句押韻得也很勉強,但大家都笑了,可能是心生了一種共賞初雪的詩人情懷,所以怎麽對都覺得樂。
最後結尾的工作被語文老師搶去了,“俱往矣,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她拿出點名冊,“都說了看今朝,那我們這兩句翻譯題就讓金雲同學和趙尚音同學上來做一下。”
小熊在下面看着大家一唱一和的,突然也就不覺得冷了。
她又轉頭去看窗外,耳邊是同學們叽叽喳喳以及老師提醒的聲音,那些聲音離她很近,又似乎離得很遠。
一回頭發現周遇安正面朝她的方向,兩人視線稍稍對視,小熊立馬舉起卷子擋住自己臉,只露出兩只眼睛看他。
“你看着我幹什麽!?”他這麽猝不及防的注視着實令人有些手足無措。
周遇安視線上擡,手把她頭往下壓了壓,渾身上下透露着一股淡定。
“誰要看你,我在看外面。”
小熊憤憤地縮着脖子,眼睛不住往他臉上瞟。
你看外面就看外面,又臉紅什麽。
“想看就看呗,我又沒讓你付錢。”
周遇安瞥她:“就你那樣的,得倒貼錢吧。”
趁老師不注意,在桌底下踢了他兩腳,前桌的夏小凡聽到動靜又回頭,小熊假裝什麽都沒發生往外看,周遇安邊揉腿,邊朝另一個方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