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密密攘攘的一場大雪後,整個世界都成了銀白色。
小熊開了衛生間的窗戶,冷風夾着刀似的往裏刮,她倒不嫌冷,嘴裏含着牙刷腦袋就往窗外伸。
家住在四樓,樓下小區路燈暈暈染染地散在雪地裏,一堆堆列過去瞧着像是不小心摔碎在鹽巴裏的蛋黃。
她下意識咽口水,喉嚨裏順進來一股嗆人的薄荷味。
小熊忙跑去漱口。
回了房間,小熊開窗去拉吊繩,上面落滿了雪花,經過這幾天冰寒天氣的摧殘,吊繩早已被凍得硬實。
手上一晃,下面的鈴铛勉強發出沙沙聲。
她也不怕繩子會斷,拼命搖鈴,繩上的雪花簌簌往下掉。
耐不住她的催促,周遇安的腦袋終于從樓下的窗戶裏冒出來,他頭上裹着毛毯,臉頰挂着兩坨紅暈擡頭瞪她。
“有病啊,這麽冷的天你還不睡!?”
小熊吸着鼻子,點頭盡量放低聲調說:“對啊,我最近感冒了。”手很自然地抽來桌邊的面紙,擤了兩下鼻涕。
把用過的面紙疊成方塊,她垂下眼睛問周遇安:“馬上要考試了,我這幾天能找你一塊複習嗎?”
樓下的人一臉不耐煩,“明天再說複習的事,大冷天的你早點睡吧。”
眼睜睜看着他“嘭”地下把窗戶拉上,小熊在寒風中吸着鼻子,慢慢嘆了口氣。
周遇安這人真不懂情調,要複習的話她也可以去找孫菲菲他們啊,這麽晚叫他不過是想在滿地大雪的寒夜裏聊會天。
你看這外面,月光,雪地,活脫脫就是電視劇裏用來增進男女主感情的必要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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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怎麽着周遇安這會講話也該溫柔點啊,非得兇巴巴的破壞氣氛。
她趴在窗頭兀自感慨,周遇安突然又冒出頭來,“你再不睡覺我給你媽打電話了。”
小熊一驚,手裏的面紙揉成團往他腦袋上扔,“你就喜歡告狀!”
嘴裏雖是這樣埋怨他,可心裏卻明白他一次狀都沒有告過,周遇安也只是吓唬她罷了。
從小到大,周遇安都拿這話唬她好多次了,小熊也不揭穿,就怕一揭穿他就真跑去媽媽那告狀。
日短夜長,高一第一學期的期末考就在夜幕來臨時結束了。
小熊胳膊上提着書包,深一步淺一步地踩着雪。華鑫跟程泉兩人在對數學答案,她捂上耳捂子,越走離他倆越遠,周遇安緊緊追着她的步伐。
最後面悠哉悠哉散步一樣走着的人突然從後面踢了華鑫一腳,華鑫向前一個猛紮子被程泉及時扶住。
華鑫回頭指着罪魁禍首怒目道:“孫菲菲別以為我不敢打你啊!”
孫菲菲說:“先別跟我嚷嚷,你看小熊今天都不愛搭理你了。”
轉頭一看,還真是。
小熊跟周遇安已經離他們有五六米遠了,她搖搖晃晃地在前面踩着雪玩,周遇安就跟在後面,時不時伸手去扶。
郎有情妾有意啊。
華鑫脖子往圍巾裏縮了縮,二話不說立馬跑上前。
程泉猶豫了幾秒,故意放慢速度等孫菲菲。
“考得怎麽樣?”他歪着頭問。
孫菲菲雙手插在羽絨服兜裏,開口就哈出一團白霧,“還行吧。”
程泉低着頭瞧腳下的路,目光瞥到她的鞋,黑色的,很普通的樣式。那雙鞋在白色雪地裏一步踩出一個腳印,深淺不一,像是踩在了他心上,浩浩蕩蕩地留下印記。
“你準備選文科還是理科?”
孫菲菲嘴巴躲在拉高的衣領裏,回眸看他一眼,不帶猶豫地回:“理科吧。”
程泉不急不緩地追問:“物生還是物化?”
東辰今年的理科班有兩類,物理生物和物理化學,文科班也分為兩類,歷史政治和歷史地理。東辰的生物在省內稱得上是數一數二,孫菲菲爸媽都希望她能進物生班,可是她對化學情有獨鐘,為了選科的事,家裏輪流有人給她做思想工作。
提起這事孫菲菲就頭疼,她抖抖鞋面上的雪,不鹹不淡道:“到時候再說吧。”
也是時候考慮文理選科了,畢竟春節一過,大家就得面臨填分科表的事。
不用想都知道,周遇安他們幾人肯定都選理科,小熊才不會一頭熱地跟過去也選理科呢。除了化學出色點,她數學和物理成績都處于不上不下的地位,比起這兩門課,小熊還是更喜歡語文跟英語。
以前她總想着能跟周遇安幾人一個班,現在看來,大家在不在一個班情況都差不多,還是會結伴回家,偶爾嘴饞了就去搓一頓,也沒有出現打死不相往來的情況。
不就是選個科嗎,偏偏華鑫就跟生死分離似的一個勁地問她。
小熊故意嗆他:“我選文科啊,你要不要來?”
華鑫白眼一翻,撇嘴道:“我才不要去文科班,那都是像你這樣的小女生選的。”
這話聽着就讓人來氣,小熊去拎他耳朵,龇着牙:“我哪兒小?!力氣小嗎?”
說着她手上開始擰,華鑫嗷嗷直叫,明明也沒使多大勁他就喜歡瞎叫喚,一旁看戲的周遇安也不上去拉架。
氣溫低,耳朵一擰就紅。華鑫連連求饒,“不小不小,您老力氣最大!小的錯了……诶诶怎麽還擰啊!”
小熊松開他,拍拍手說:“以後別一副老子理科生唯我獨尊的口吻講話,再這樣咱倆友盡!”
說完偷偷瞄了周遇安一眼,那人仿佛什麽都沒聽到,只顧着自己往前走。
華鑫只是跟她開玩笑,小熊也沒真想擰他耳朵,說那話其實是針對周遇安來着。
前幾天複習問他問題,他左一個“這麽簡單的題都不會”,右一句“不會用三角函數推出來嗎”,簡直把人的信心打擊到了塵埃裏去。
周遇安雖然沒明着說,但從他身上散發的那股“我理科好我自豪”的氣味能從他們家廁所蔓延到小熊房間裏來。有時他似乎教得沒什麽耐心了,會冒出來一句:“你會選文科吧。”
還是肯定的語氣。
你說選文科就選文科了?沒錯,她就是要去文科班。
她不明白,周遇安怎麽越長大嘴越賤呢,跟小時候的華鑫一個樣,而且他還不懂情調是何物。
既然學不會華鑫的油嘴滑舌,好歹也學學人家程泉的沉默是金啊,處處針對打擊她又是怎麽個意思?
周遇安有個表姐,是東辰的高三生,小熊曾經在周一的表彰會上遠遠見過她。
每次想讓周遇安引見下他都不樂意,小熊又不好意思直接跑到高三去偷看,跟做賊似的。
春節親戚走訪時,周遇安表姐一家也來了,小熊下樓剛巧碰見周遇安跟他表姐兩人出門。
小熊愣了一秒忙反應過來跳下樓梯,落地時沒站穩撞到了周遇安。
她咧嘴看着扶住自己的人,“新年大吉!”
周遇安撇嘴松開她肩膀,“你別再撞我我就大吉了。”
小熊摸着鼻子笑,去看站在邊上默默盯着他們的女生,見小熊看過來女生微笑着朝她友好地招了個手。
“學姐新年快樂!”小熊樂開花一樣拜了個年。
女生回祝她一句,又轉頭問周遇安:“也是我們學校的?”
周遇安點頭。
小熊喜滋滋地追加一句:“我們是同桌!”
女生看看她,忽然一挑眉道:“哦,還是鄰居。”
小熊忙不疊點頭。
周家此刻人多,周遇安跟他表姐準備出門逛一會再回來吃飯,沒曾想一出門就碰到小熊了。來得早不如來得巧,表姐順勢就問小熊:“你也要出去嗎,要不跟咱們搭個伴?”
小熊就等她這句話呢。
街上滿地鞭炮碎末,寒涼的空氣裏混雜着炮竹的火藥味,行人個個都喜笑顏開,瞧着就喜慶。
三人漫無目的地走着,表姐突然提出一塊去看電影的建議。本着唯客是從的原則,周遇安認命跟過去了。
小熊反正是他們去哪就跟哪,沒有意見。
可到了電影院,發現表姐只買了兩張電影票。
她抱歉地笑笑:“我想起來跟朋友有約了,要不你們倆去看吧。”
小熊接過電影票,是一部動畫片,她又去看周遇安,果不其然,聽到表姐這話臉就黑了,見是部動畫片又開始臭着臉。
小熊忙拖着他對表姐說:“你有事就去吧,不用管我們!”
老實講,動畫片也沒想象中的那麽弱智,有些情節還挺逗的。
小熊笑着笑着頭就歪到了周遇安那邊,“诶,我今天一直有個疑問。”
“什麽?”他閉目養神。
“怎麽小時候都沒見過你表姐來你家啊。”
周遇安手擋着眼睛,沉聲說:“不知道。”
小熊沖他做鬼臉,明明就是不想告訴她!
她又問:“你表姐是不是姓侯啊?”
“嗯。”
“聽說她成績很好啊,你們家的孩子學習怎麽都那麽好,遺傳的?”
周遇安突然轉了個身,不耐煩地将上身縮在椅子裏,“你看你的電影,別說話了。”
小熊當真就安靜了。
安靜沒一會,他突然覺得有人在撓自己下巴,癢癢的。
不睜眼都知道是她在搗鬼,周遇安皺着眉,“你幹什麽?”
他面朝這一邊方向,正好可以仔細打量他的臉。小熊又撓了下他的下巴,說:“周遇安你再講一句話我聽聽。”
周遇安腦袋往上揚了揚,想要躲開她的手指,“你把手放下。”
她突然整個人趴過來,一團黑影驚得周遇安立馬睜開眼。
周遇安見她一直盯着自己下巴看,剛要伸手撇開她腦袋就被制止了,小熊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慢慢點了下他的喉結,喉結随即上下滾了下。
她擡頭,眼睛裏閃着屏幕映進去的微芒,說悄悄話一樣壓低了聲音問:“你是不是已經過變聲期了?我聽你講話聲音都變了。”
周遇安雙手撐住身下的座椅,眼睛盯着她看,喉結再次滾了一遍。
最後撇開了眼,“別瞎說話,我變聲期早過了。”
小熊還是懷疑地盯着他的喉結看,周遇安經不住她的熱切目光,背過了身。明明她也沒做什麽事,可耳根卻開始發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