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春節一過，假期就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提醒着小熊餘額已不足，大堆白花花的試卷作業再次成為她頭疼的對象。
為了趕作業，眼睛都熬紅了，她又不敢将實情告訴爸爸媽媽，只能每晚等爸媽睡着了再偷偷挑燈夜做。
沒熬幾天夜，小熊就撐不住去尋求樓下人的幫忙。
她特地帶了周遇安愛吃的甜甜圈，下樓時幫他試吃了一個巧克力口味的，軟糯糯的。
周遇安喜歡果醬味的，所以應該不會在乎她試吃的那個。到他家門口才風卷殘雲地吃完，小熊抹幹淨嘴角的屑末，掏鑰匙開門。
兩家大門的鑰匙都勾在一塊，她閉着眼睛都能摸出哪一把是周家的。
開門後，屋子裏很安靜，也沒見着人，小熊站在玄關輕聲喚:“阿姨？叔叔？”
無人應她，小熊拿出手機給周遇安打電話。
嘟了三聲，樓上隐約傳來他的手機鈴聲。周遇安的來電鈴聲是小熊設置的，《蒲公英的約定》這首歌的純音樂，他嫌棄過許多次，但都沒換掉。
小熊知道他就嘴上說說罷了，行動上還是懶到了骨子裏。
往樓上走，還沒到他門口電話就被接通了。周遇安聲音懶洋洋的，跟外邊的陽光一樣，融到人心頭去。
“怎麽了？”
直覺他在睡覺，小熊放輕腳步，“在睡覺？”
“嗯。”鼻音挺重。
她悄悄将耳朵貼在周遇安門上，“冬天你還午睡啊。”
裏面靜悄悄的，手機裏繼續傳來他帶着惺忪睡意的聲音，“剛看了會電視，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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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現在有空嗎？”
房間裏有動靜了，他好像在穿鞋。
“什麽事？”
小熊腦袋抵在木質門板上轉來轉去，手指有意無意地摳着門板上的花紋，不大好意思地嘟囔:“就是物理和數學作業太多了，我做完了幾張發現還有好多……”
她越說聲音越小，身體沿着門漸漸下滑，最終縮在門角落裏等他回複。
說得這麽明顯，他應該會懂吧。
周遇安斟酌了下她的話，“作業确實挺多。”
“那……我可不可以……”
門突然被人拉開，沒了依靠，身體猛地往旁一側，小熊忙護住裝着甜甜圈的盒子。盒子沒翻，她人倒是跟大地來了個親密接觸，額頭“咚”的一聲撞上地板。
她捂着額頭擡眼，視線裏出現一雙黑色拖鞋。
毫無預兆地，這幅狼狽樣子就被周遇安看到了。
他筆直地站在門邊，手上還握着手機，頭發稍顯淩亂，灰色毛衣的下擺也微微上卷。沒料到她就在門口，周遇安挂了電話，皺眉，“你來了也不說一聲。”
小熊嘿嘿一笑，顧不上額頭，舉着盒子說:“我給你帶吃的來了。”
她還真不會讨好人，每次都一個樣，送零食。
周遇安伸手，沒有接她手裏的盒子，抓住她手腕一使勁，将她拉起來。
“送吃的就送吃的，怎麽還躺我們家地上了。”
小熊打開盒子，繼續往他眼前送，“小和尚你看看，是甜甜圈。”
揀了個最邊上的，周遇安咬了口往門外走，聲音含糊:“準備來抄作業的？”
小熊跟後面湊笑臉，“不是抄，是參考。”
周遇安輕笑，她不知那是不信任的意思還是其他。
“随你，反正別讓老師懷疑你就行了。”
小熊立馬高興地往他書房奔，跑到半路回頭把盒子放他手上，周遇安盯着盒子裏剩下的兩個甜甜圈無奈地笑笑。
剛回身，她又跑了過來拿走一個，像小狗一樣把它叼嘴上朝周遇安笑。
知道她存了什麽心思，周遇安白她一眼，“吃完了碎末別粘我試卷上。”
小熊得令歡快地敬了個軍禮，到書房找全他試卷就出來了。
生物老師顧城果然沒負大家所望，除了學校規定的作業，他沒像其他老師那樣再布置額外的作業。
小熊特別贊同顧城的教學方式，輕松易懂，而且他還不多占學生的課餘時間。按顧城自己的話說，他也是從學生年代過來的，同樣不喜歡啰嗦的老師和繁重的課業，所以能夠理解他們的心情。
一邊“參考”周遇安的作業，小熊邊嘆氣，如果其他老師也能像顧城這樣想就好了。
試卷完成，整個人都輕松不少。整理書本時無意翻出了以前的日記，日記裏記錄了初中到高一的生活，瑣碎又充實。
突然看到某一頁上只寫了一句話——永永遠遠在一起。
紅色字體，力透紙背。
永永遠遠在一起。
她已經忘了是在什麽樣的心境下寫下這句話，也忘了原因。
記憶就是這麽有限，那時候認為很重大的事情，而今回頭來看，腦海裏卻只留下“忘記了”三個字。
小熊又去翻看前一天以及後一天的日記，還是沒能記起來。
當初的鄭重其事，到頭來也不過是一段被删掉的記憶。
時間還真是個令人哭笑不得的東西，能讓你走向新生，同時也領着人走向死亡。迎來新生時，離死亡越近。
小熊不知道為什麽會有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也許如菲菲所說，其實她內心住着兩個人，一個叫豬八戒，還有一個是林妹妹。
新年新氣象，開學期學校裏處處歡聲笑語，某些小角落裏也會傳來“抄好沒”“快點快點”的悄悄聲。
有數學課代表的庇護，小熊滿面笑容地上交了作業，交完偷偷對他說一句:“我媽讓你晚上放學去我家吃飯。”
她坐下，忽然又想到什麽湊過來補了句:“哦，還要帶上你爸媽。”
“……”什麽叫帶上他爸媽？不應該他爸媽帶上他嗎？
小熊的聲音并不大，剛從後面經過的夏小凡一桌聽到了，夏小凡同桌笑着跟小熊打聽:“熊貝你們家是不是開飯店的啊？就是那個小熊飯店？”
這地方就一家叫這名的，小熊很盡職地幫她爸打廣告，“對啊，我爸最近新找了個廚師，做菜可好吃了，你們下次可以去嘗嘗，就說是我同學，我爸肯定給你們便宜！”
同學:“好啊，那我們班以後的聚會也定在你們家吧，你說呢班長。”說着推推夏小凡。
對方心不在焉，盯着小熊一直沒移開視線。小熊疑惑地回看過去，她猛地收眼，牽牽嘴角，“等要聚會的時候我再去問老班意見。”
下午一放學，小熊就催促周遇安快點收拾東西，周遇安不耐煩地把書包甩肩上。
拖着他往外走，後面突然傳來夏小凡的聲音:“周遇安你等等！”
兩人都回頭看她。
夏小凡站在座位上，“老班今天不是說要新出一個黑板報嗎，每個課代表都要留下來配合想幾句跟本課相關的話題。”
小熊不解，指着要出門的姚爍，“那他怎麽可以走？”
“體育課代表除外。”
孫菲菲和華鑫已經在教室外等他們很久了，誰知道周遇安這一留要被留多久。小熊一臉不情願地朝他看，後者無奈聳肩，表示自己也沒辦法。
小熊指着自己問夏小凡:“那意思就是，我也要留下？”
她還沒忘記自己同時身兼文娛委員和化學課代表兩大職責。
夏小凡笑笑:“下午我去找過化學老師了，他已經幫我們想好了，就是幾個簡單化學方程式。”
言下之意就是她不用留下。
小熊扁嘴，眼神幽怨地去盯周遇安。數學也想幾個公式不就行了嘛，把周遇安留下幹什麽。
外面華鑫趴在他們窗戶上喊:“你們倆磨蹭什麽呢，窩教室裏孵蛋嗎？”
小熊不睬他，拽了拽周遇安手臂。可畢竟是老班瑪麗蘇下達的任務，他不好拒絕。
“要不你們先回去吧，我一會回去就去你家。”
小熊頓覺胸膛生了一團火，這火來得莫名其妙，可還是越燒越旺。她甩開周遇安胳膊，氣呼呼丢下一句:“那你留下孵蛋吧。”
周遇安也不懂她怎麽又生氣了。
小熊一出來大家就察覺到她情緒不對了，華鑫挎着書包走她邊上，沒個正行地問:“怎麽不帶着你家小和尚一起回家了？”
自從小時候聽小熊叫周遇安這名後，華鑫一有空就拿小和尚調侃周遇安。
小熊左手勾住孫菲菲胳膊，眼睛裏似是要噴出火來，“擱教室孵蛋呢。”
孫菲菲意味深長地笑，華鑫又問:“喲，孵誰的蛋啊？”
“誰知道，愛孵誰的蛋孵誰的去。”
華鑫還想調侃幾句，被程泉及時攔下。
這頓晚飯其實就是兩家人的一次小聚會，春節期間忙着招待親戚，沒有好好聚一下。
掌廚的是熊爸，媽媽在布置碗筷，小熊就跑來廚房幫忙。
熊爸嫌她越幫越忙，趕她出去，“去陪你叔叔阿姨唠會嗑，要不就是看看遇安回來沒。”
“有什麽好看的，愛回不回。”她不情不願地走開，剛出廚房門就聽門鈴響了。
熊媽端茶出來，催她去開門。
來人正是周遇安，他進門往裏面瞅:“開始吃了嗎？”
小熊倚在邊上，眼睛擡得老高說:“大少爺沒回來，我們怎麽敢先動筷子。”
等他換好鞋，小熊轉身就走。周遇安去拉她胳膊，沒控制住力道，一下把她拽了過來。
周遇安皺眉:“你又在陰陽怪氣什麽？”
小熊突然覺得委屈，也說不出哪裏委屈，就是不肯示弱，回頭盯着他眼睛，“那你說說看，我哪裏陰陽怪氣了？”
“放學的時候，還有現在。”
她抽回自己胳膊，“只是你認為而已，我可沒這麽認為。”
說完也不等他，回頭就往裏走。
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裝糊塗，夏小凡不留姚爍不留她，偏偏就留下他，揣着什麽心思明眼人一看就知道。
周遇安要真不明白，那他就是瞎，心盲。
兩家人湊一桌，不僅僅是維持鄰裏關系這麽簡單，更主要的是商量倆孩子選科以及将來考大學的事。
周遇安和小熊挨着座位，每次周媽一說:“給你小熊妹妹夾個雞腿啊，她夠不着。”
他就聽話地把雞腿夾到她碗裏，可小熊不知哪根筋搭錯了，要在以前，她肯定樂滋滋地去啃雞腿，今天就偏要跟周遇安作對似的，轉手又将雞腿夾到了周媽碗裏，對着周媽甜言蜜語了一番。
周遇安看着她，不再給她夾菜了，連話都不說了。
“要是他們以後考上同一所大學就好了。”周媽突然感慨。
熊媽瞥了眼自家閨女，知道她幾斤幾兩，“小熊要是能跟遇安考上同一所大學，那我們家可是燒高香了。”
熊爸笑着跟後面附和。
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小熊眼睛從碗裏擡起來，拼命跟老爸使眼色，熊爸看不懂，還傻不拉幾地問她眼睛出啥毛病了。
最終還是周爸出聲給小熊扳了一局，“小熊在文科方面都不錯，她學文的話将來考的不一定比遇安差。”
小熊一聽忙給周爸夾菜，“還是叔叔慧眼識人！”
周爸笑:“主要咱們小熊也不差啊，是顆有待開發的珍珠。”
聽到贊揚誰不開心，小熊樂得直點頭，連熊媽偶爾潑過來的冷水她也能樂呵地接下。
“對啊，這顆珍珠前幾天還拿了我試卷回去參考呢。”旁邊有人用着漫不經心的語調說着，他聲音不大，長輩們又都沉浸在談話中，沒聽清他的話。
小熊戳了顆肉丸扔他碗裏，在桌下踢了他一腳，“吃你的飯吧，河蚌！”
周遇安把肉丸丢回去，“別以為就你會生氣。”
小熊咬着肉丸朝他看，周遇安并未回頭。
他也在生氣？
他有什麽好生氣的，氣自己幫夏小凡孵蛋，還是氣被人說成是河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