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眨眼間,就到了選填分科表的時候,學校給了兩天的考慮時間讓大家填表。

頭天晚上小熊就把這事辦妥了,文科,史政班。

選完了給孫菲菲打電話。

知道孫菲菲正為這事頭疼,自覺承擔起閨中好友的責任,小熊約她出來:“晚上有空嗎妞?”

“別廢話了,我在學校門口對面大樹下思考人生,來不來?”

來,她怎麽敢不來。

孫菲菲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已經從小仙女上升到了小皇帝,皇帝聖旨下令,怎敢不從。

孫菲菲又問她,那周遇安是什麽地位?小熊認真思考了會,斬釘截鐵地說是老佛爺。孫菲菲白眼道:“原來在你心中,他是我媽啊。”

對,而且還是後媽。

春天的風喧嚣又張揚,小熊對着全身鏡将自己裹得嚴嚴實實,這才放寬心出門。

這個點,家家戶戶不是聚在餐桌前就是圍着電視機,孫菲菲不應該挑這會兒出門的。除非,她跟家裏鬧矛盾了?

小熊想着這個可能性,提醒自己一會別在她面前提家人。

晚風吹響枯木,剛長出新芽的樹枝在路燈下張牙舞爪,細長的黑影無聲鞭打着地面。

學校大門已經鎖上,對面的公交站臺裏人影綽綽,車輛走走停停。

離站臺兩三米處有棵大樹,四周昏暗,偶有車輛的光照亮那片地方。

樹下蹲着一人。

Advertisement

小熊慢慢走過去,沒有出聲叫她。

孫菲菲蜷腿蹲在樹根邊上,垂着腦袋不知在幹什麽,寬大的黑色風衣幾乎将她從頭包到腳。她梳了個當下流行的蓬松丸子頭,簡單又精神的打扮此時看來卻顯得人有些頹廢。

忘了是從何時開始,菲菲喜歡上了梳丸子頭,這種起初在她眼裏屬于小女生的标配發型。

不過就算這種發型已經爛大街了,小熊依舊覺得菲菲最好看。

小熊陪她一塊蹲在樹根旁,吹着冷風。

不用擡頭都知道來人是她,孫菲菲手裏拿着東西敲她胳膊。

“給你留了一根。”

小熊眼睛一瞄,是老冰棍。她搓搓手接過來,“你怎麽知道是我不是其他人呢?”

孫菲菲突然擡頭,靠過去下巴搭她臉上,臉湊在小熊脖子裏,鼻翼輕微動了動,似笑非笑說:“老遠就聞見你身上的味道了。”

“味道?”

小熊自己嗅了嗅,她今天沒吃有味道的東西啊,哪裏有味道?

“說不出來的味道,但是就知道是你。”

“啊?少女的體香吧。”

孫菲菲拿開腦袋,“別給自己臉上貼金,不是香味。”

小熊龇牙咧嘴地咬着冰棍,舌頭都快凍得打結了,話也說得不清不楚,“那總不能是臭味吧,你剛還湊我身上聞了半天。”

孫菲菲悶着笑,拖過她手咬了一口冰棍,也被凍得擠眉弄眼的。小熊看着她笑得東倒西歪,毫無形象可言。

“哎,我已經想好選什麽了。”孫菲菲把她拉正,嘴巴躲在毛衣領下說話。

“物理和生物?”小熊端正聲調。

“怎麽變聰明了,一下就猜到了啊。”

小熊不服氣地說:“我還不了解你嘛,你到最後還是會選擇對自己有益的。”

孫菲菲把她短發揉得淩亂,小熊眯眼笑着,沒有躲開她的手。

她說:“仔細想想,其實我也沒有那麽喜歡化學,再說了,誰規定喜歡了一樣東西就必須更深程度地去研究它呢。”

“道理好像是沒錯。”可怎麽感覺菲菲話裏有話呢。

沒有人可以做這種規定,可同樣沒有人規定不能深究下去。

菲菲藏在話裏的深意,小熊想了一夜都沒想明白。吹了大半夜的涼風,再加上半支冰棍,她第二天在衛生間待到腿麻才晃晃悠悠地扶牆出來。

以後這樣的壯舉還是少做為妙。

小熊一整天都拖着身體在學校游蕩,後桌女生見她動辄趴在桌上,還虛弱地哼哼叫,關心問她:“那個來了?肚子疼啊。”

她當然知道那個是什麽意思,小熊是初三下學期才有的初潮,當時她正在周遇安家看電視,穿着無袖連衣裙跟他一塊坐地板上挖西瓜,吃了一會小熊就開始捂肚子。

開始只當成是西瓜吃多了,誰料周遇安突然指着她裙邊問:“你裙子上是西瓜汁?”

小熊扯過裙子看,腹部頓時一熱,仿佛有什麽東西墜了出來。她一慌,連忙爬起跪在地板上。

裙子後面紅了一大塊,地板上也粘了少許。

小熊還處在發愣的狀況中,周遇安已經明白過來是怎麽一回事了,爬起來就溜,竄得比兔子還快。

最後小熊由周媽媽帶去衛生間處理,周遇安聽從媽媽吩咐,紅着臉拖地。

所以當聽到後桌有人問小熊是不是肚子疼時,周遇安腦海裏就會出現那天下午的畫面。驚慌失措的她,以及粘了血跡的白裙子。

小熊頭埋在胳膊裏,朝後桌人搖了搖手指,周遇安看不到她這個動作,只當她已經疼得開不了口,連擡頭都成了問題。

他慢慢彎下腰,湊近小熊手指輕點了幾下她的胳膊。小熊有氣無力地問幹嘛。

周遇安把手邊的熱水拿來,想說“你喝點熱水吧”,可仔細一琢磨,這樣一來,小熊肯定會知道他在想什麽。

将她水杯放好,才開口說:“剛給你裝開水了。”

“知道了,放那吧。”她語氣依舊淡淡的。

“不喝嗎?”

小熊沒回他,心想我倆這還冷戰着呢,你一句和好的話都不講,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似的就聊起來了。

她挑過頭,把後腦勺丢給周遇安,他頓時不想管她了,愛咋咋地。

小熊轉過頭默數五個數,要是周遇安這會再開口叫她,那就大發慈悲地原諒他吧。

雖然不知道他犯了什麽錯。

可已經“5,4,3,2,1”了三四遍,都沒等來周遇安的聲音,他這麽輕易就放棄了?小熊手捂着還有點兒抽搐的腹部,不甘心地撇嘴。

要不念在他幫自己倒水的份上,就不追究了。

小熊撐起腦袋,猛不丁對視上剛轉頭的夏小凡。夏小凡輕輕朝她笑了下,她嘴邊的笑容還沒能施展開來,就聽夏小凡問周遇安:“數學課代表,你選的的理科吧。”

周遇安居然還回她,低沉嗯了聲。

他這會出聲了,小熊氣得肚子都在犯嘀咕。

夏小凡:“選的物理和化學嗎?”

“嗯,我沒選生物。”

“好巧啊,我也想選物理和化學來着,你說我們以後會不會還在一個班啊?”

“可能吧。”

……

可能吧。

他語氣柔柔的,聽着就讓人來氣。小熊忘了肚子疼這茬,唰地下推開椅子起身,發出刺耳尖銳的磨地聲。

周遇安兩人奇怪地仰頭看她,小熊去推他椅子,冷着聲音說:“讓開,我去廁所。”

她離開後,夏小凡望望教室門口,轉頭趴在小熊桌上累堆起來的書本上,歪着頭盯住周遇安,周遇安看她一眼,忽然說:“你還是別趴她書上了,不然她一會回來看見書亂了又要嘀嘀咕咕。”

他語氣摻着不耐煩的意思,好像在嫌棄熊貝有點啰嗦。

夏小凡一笑,不在意地搖搖頭:“沒事,我不會弄亂的。”

她頓了頓,又問:“熊貝她是不是選文科?”

周遇安頭也不擡地說是。

“那挺好的呀,文科也沒那麽辛苦吧。”

聽不明白她這話的意思,周遇安并沒有追問哪裏好,而是順着她的話接下去:“對她來說是挺好的。”

也沒需要特意打聽,文理選科一結束,華鑫就屁颠屁颠地跑到四班告訴小熊他選了理科,還是物化。

小熊切了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選了文,告訴我這個有什麽用。”

“你不懂,我這是先過來為我倆以後無緣同班感慨下。”

小熊立馬要回頭:“要不要我給你把程泉叫出來,你們倆以後也無緣了。”

跟孫菲菲一樣,程泉選的物理和生物。好像一切都理所當然,他們倆誰都沒提醒誰,等選完了才發現答案一致。

華鑫聽了背身掩面,“我可憐的泉兒,他可能又要忍受兩年孫辣手的摧殘。”

“有你這麽說菲菲的嗎!”知道他在開玩笑,小熊也玩笑般地去擰他胳膊,“人程泉說不定心裏偷着樂呢。”

華鑫也不讓開,準備老老實實挨她一頓擰,誰知她手還沒碰到他胳膊就又收回去了。

華鑫定定看着她的笑臉,恣意而不張揚,她明明是個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小姑娘,學校裏有大把的女生都比她漂亮,可就是不知道為什麽,一見她笑,就覺得她格外明豔動人。

華鑫偷偷擰了自己一把,又在白日說瞎話了。

“馬上有個籃球賽,小熊要不你就來我們班當拉拉隊吧。”瞎話歸瞎話,朋友還是得當的。

“不要。”

華鑫往他們教室裏瞅,漫不經心地說:“為什麽不要啊,你們班拉拉隊肯定是你們班長選,你跟她又不對付,不可能被選上的。”

小熊也看着教室裏的情況,華鑫口中那個跟她不對付的人正在講臺前手舞足蹈地說着什麽。

“別胡說了,我們哪裏不和。”小熊低頭扒指甲。

華鑫側眼瞄她,意味深長地笑了,“別裝了,你那點小心思誰不知道。”

說完趁小熊還發愣揉了把她頭發,立馬就跑遠了。

小熊反應過來回頭,周遇安跟抱着籃球的姚爍兩人滿頭大汗地正往教室走。走廊裏只有幾個人,他不可能看不見小熊,可周遇安偏偏餘光都沒給她留一個,目不斜視地進了教室,反倒是他身後的姚爍禮貌地朝小熊笑了下。

開始拽脾氣了?她也會。

高一的籃球賽安排在五月份,小熊被迫去圍觀了幾次華鑫和他同學的訓練情況,小熊舉着華鑫的外套擋太陽,腦袋一歪靠在孫菲菲身上昏昏欲睡。

還真是被華鑫這家夥給猜中了,小熊沒被選去當拉拉隊,就連後勤工作都沒她的份。

夏小凡的理由很冠冕堂皇,什麽孫菲菲和華鑫是她好朋友,怕小熊有二心到時候不認真工作。

什麽鬼工作,現在就是八擡大轎請她過去她也不去。這樣也挺好,她可以光明正大地來給二班助威了。

二班這學期新轉了名學生,叫李俊。華鑫告訴她這人時小熊沒能記起來,經菲菲提醒才想起此李俊就是跟她同班過兩年的那個李俊。

小熊對他的印象還停留在他初二那會,長得黑不溜秋,個子又不高。沒想到男大也會十八變,李俊個往上猛蹿,膚色也沒以前那麽黑了,一眼瞧過去比華鑫還俊俏不少。

小熊不懂籃球,進了籃筐就是好球,反正不管誰投進了,她都拍掌叫好。

場上的李俊私下推推華鑫,“你們幾個人還湊一塊玩呢,感情不錯啊。”

華鑫驕傲地揚眉,來了個花式運球,“那當然。”

“要是我們班抽中了跟四班打,你不會給周遇安他們放水吧?”

“怎麽可能,既然是敵對方,那肯定不能套交情。”

“周遇安呢,他也不會放水?”

華鑫停下運球,籃球被他一下一下拍在地上,發出“乓”“乓”的響聲。“他肯定也不會。”

籃球賽預計在一天內完成,上午相當于入圍賽,兩兩班抽簽對打,贏的一方下午繼續進行比賽。

上午小熊班跟十一班對打,以四分之差取勝。不得不說李俊還真是個烏鴉嘴,下午四班就抽到了同樣入圍的二班。

原本小熊還可以兩邊跑都喊兩嗓子,下午她是不用跑了,可于情上,有點拿不定主意應該幫誰加油。

小熊跟孫菲菲坐在場外,看着兩個班的拉拉隊在互相較勁似的吶喊,她拉着菲菲胳膊,心生愧疚:“你說我們倆是不是太不合群,也沒有集體榮譽感了啊?”

孫菲菲:“你們班拉拉隊又不帶你玩,你能怎樣。”

“在這兒默默為他們加油啊。”

“為哪一個?”

二班有華鑫,四班有周遇安和程泉,不能厚此薄彼。

小熊突然站起來,雙手合成喇叭狀,沖場內大喊一句:“四班加油!”

喊完後頓覺心裏爽快多了。

孫菲菲也跟着起來喊了句:“四班加油!”

小熊看她,她又自顧自地喊:“二班加油!”

小熊學她,再次喊了一聲。

……

也不管場內的人是否能聽見,兩人越喊越興奮,喊累了就背靠背坐在地上,誰也不說話。

比賽結束了,聽到許多人都在講四班的姚爍進了多少球,運球的姿勢有多帥等等。

四班贏了。

小熊用肩膀去推菲菲,“好像是我們班贏了。”

“誰讓你們班有個姚爍呢。”

她站起來,又伸手去拉菲菲,“要不要去給他們送水?”

菲菲朝場內努嘴,“你先看看那邊的情況。”

那群男生根本就不用她們倆操心,早已經有人送水過去了。

華鑫被他們班同學團團圍住,根本無法擠進去,而周遇安那,只有寥寥可數的幾位同學,大多人都被姚爍吸引走了。

孫菲菲拎了瓶水塞小熊手裏,把她推過去:“周遇安說不定正等着你呢。”

“那你呢?”

孫菲菲手裏還有兩瓶,她轉着瓶子笑說:“我随便找個人送出去啊,你快去!”

小熊被連推了兩下往前走,走到半路突然看到夏小凡停在周遇安面前,沒一會夏小凡又離開了,只剩周遇安一人坐在臺階上。

他穿着紅色球服,垂頭雙肩微聳,似乎很累。周圍那麽多人,他卻獨自坐在角落,小熊突然覺得周遇安有點兒可憐。

她走過去,身體擋住了陽光。

周遇安慢慢擡眼,頭發濕漉漉的,他眼睛裏同樣濕潤,像被水浸過。他直勾勾地盯着來人,雙唇緊抿,只字未言。

小熊被他盯得心裏發毛,快速擰開瓶蓋自己喝了一口,打趣着說:“球打的不錯啊。”

他不說話。

小熊幹笑兩聲,用手給他扇風,“你熱不熱?”

還是沒出聲。

“我們班後勤部隊呢,怎麽不見有人給你送水啊……”沒人理睬自己,小熊尴尬的地找着話,左顧右盼。

“不知道。”周遇安起身,高出了她一截,小熊驚訝後退一步。

陽光照在他潮濕的頭發上,青春汗水的氣息頓時撲面而來。他的眼,他的眉,在這一刻都變得格外柔和。

“那你坐在這兒等誰呢?”

她知道他在等誰,這句話無需問出口,可控制不住地,想親耳聽見他的回答。

周遇安拿過她手裏的水,在她的注視下灌下大半瓶,朝她看過來時微揚着唇:“等你呢。”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