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汽車遠光燈燈光直射着眼睛,造成大腦短暫地失明的狀态迫使她從回憶中抽身,随着剎車聲在靜谧的環境中響徹,身體因為慣性随之往前傾,安全帶将他們前傾的身體勒住,這短短幾秒的失明足以發生一場車禍。
“袁,你沒事吧?”武謙關切地詢問着她,她聽着武謙的呼吸聲因适才的驚吓變得急促,他正在用調整呼吸療法來調整自己起伏不定的情緒。
“我沒事”她搖了搖頭,從後視鏡裏可以看見那輛差點害得他們出意外的轎車已經從街尾消失,好在東陽夜晚的街道上沒有什麽車輛,否則這樣緊急地剎車會導致連環撞車。
自己謹小慎微是遠遠不夠的,還需要顧及對手及各種突發的情況,一個掌控大局的人必須做到旁觀者清的程度。
喜、怒、哀、樂這些情緒都是大腦神經對外界刺激做出的反應,她時刻都控制着自己對周昶的情感,不應超出水平線,畢竟要完全地占有一個人是極容易的事,要永久地占據他的心又另一回事。
人的一生那麽長,誰又敢肯定心不會變呢?
在這一場虛驚過後,武謙重新駕車上路,她看着他的雙手緊緊地抓着方向盤,身體僵直地挺着,目不斜視地盯着前方的道路,面色緊繃,說明他的情緒還未緩和下來,他的精神還在那場虛驚中未抽離。
“武謙,你和甄潮見是怎麽認識的?”為了使武謙的情緒沉澱下來,她提起武謙的作家甄潮見,每個人心中都有這麽一副精神藥劑,只消提一提名字,大腦便自動會分泌出胺多酚,刺激低落的情緒。
甄潮見,潮水初見,是個具有浪漫氣息的名字,她在公寓樓的信箱上看過甄潮見伴侶的名字是叫董折,寧折不彎的折,兩個人的名字放在一起恰好一柔一剛,令人聯想到那種爛俗的愛情小說上常有的故事。
“嗯..我家以前是開影樓的,我父親為甄家三代人都拍過相片,我十二歲時開始就影樓裏幫忙,我第一次見她,她才十三歲而我已經十九歲了,一眨眼十幾年都過去了”武謙感嘆地說着,一提起心愛的人,他的嘴角不自禁地上揚,足見她下的這一劑精神藥物的藥效。
“她和那個男生似乎要分手了”她揉了揉被安全帶勒疼的胸口,小聲地提醒着武謙,這個絕佳的出手機會,他事業有成,相貌算不得俊朗但也不至于失禮,與甄潮見倒也相襯。
她知道一定有什麽原因使武謙至今沒有出手故而是以試探的語氣小聲地提醒他,她記得甄潮見的模樣大約是二十六七歲,甄潮見成年至今八、九年的時間裏武謙都沒有出手,是出于什麽情況?她有點好奇。
“不行的,我一見到她就說不出話,像變成了啞巴”武謙自嘲地說着,她看着這個大男人仍然一臉甜蜜的模樣,不禁笑了起來。
“沒想到是這樣”她感慨地說着,這種情況當然符合她對武謙的預想,沒有被拒絕過,武謙提起甄潮見才會那麽甜蜜,因他活在自己想象出來的世界中,他想象中的甄潮見是完美無瑕的。假如甄潮見拒絕他的求愛,她不懷疑他陷入狂暴的狀态,或會對甄潮見下手。
甄潮見和她住在同一個小區,同一幢公寓樓裏,這個東陽真的是太小了。
“袁”武謙語調急切地喚着她的名字,他極快地将方向盤往右打,将車停靠了路邊,是有什麽突發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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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一康的車,她看見那輛車牌號為新N一一七四的吉普越野車停在小區入口前五米的一盞路燈下,這樣的車出現在花苑小區的入口不必想車主定是沈一康,他來做什麽?
“小心”武謙在她解開安全帶準備下車時柔聲叮囑她。
“明白”她幹脆地應道,她伸手打開車門,下車,将車門帶上後,她朝着沈一康的越野車走去。
沈一康應該是為她被請回警局協助調查一事而來,警局裏有安保局的眼線,她沒想到他來得這麽快,只是協助調查又不是被取保候審,他也太着急了些。
“一敏”随着關車門的聲音響起,沈一康繞過了越野車,走到她的面前輕聲喚着她曾經的名字,她看着沈一康的臉,這張臉總在提醒她,她是誰,不論她換成了什麽模樣,她總是沈家的人。
“沈科長,你該不會是特地來等我的吧?”她打趣地問道,沈一康現時是安保局情報科的科長,他來見她多半是為了提醒她小心行事,不要成為他的污點。
他可是要與一位大人物的千金喜結良緣的人,是沈家的未來,和她這個亡命之徒不同。
“是我來見你,一敏”越野車右側後座的車門打開後,她看見她的父親沈赫從車裏下來,十六年了,這個和她斷絕父女關系的男人終于再次出現在她面前。
她冷眼看着他緩步走到自己面前,站定,保持着半米距離,他穿着一件寶格麗的短袖襯衣,黑色西褲,眼角的皺紋因他的笑容而牽動着,她父親的儒雅氣質,她和沈一康都沒有學會。
她父親是擅于僞裝的變色龍,看似儒雅溫厚,內裏的心思詭谲難測。
他們都是祖母的孩子,不論他們怎麽成長,經歷過什麽,總是在祖母諄諄教誨下長大的人。
“沈醫生,久違了”她盡量溫柔地笑着和她父親打招呼,語調保持平穩,內心難免會有波瀾,她極力不使自己受情緒的影響,她可是犯罪分子,不宜與聲名顯赫的沈赫亂攀關系。
“一敏,你怎麽這樣跟爸爸說話呢!”沈一康不忿地責問着她,兄長的架子擺得倒是很大。
“沈一康,你別以為我現在姓着沈就是默認自己和你們是一家人,我的姓氏可不來自沈赫,我繼承的是祖父的姓”她強硬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場,沈赫可是在她被捕後第一時間發明聲明與她脫離父女關系,他愛惜自己羽毛的程度不亞于她對周昶的喜愛,她體諒他的苦衷,何況她早已經不是沈一敏更不是沈端敏,她是沈袁。
“一敏,我知道你還在怪我當年與你脫離父女關系”沈赫輕而慢地說着,面對她,他始終微仰着臉,以父親的身份自居,天下無不是的父母,他大概是如此想的。
一個與未成年女兒脫離父女關系,十六年間都沒有在她的人生出現過的父親,他對她的人生毫無幫助。
“我沒有”她自是否認他宣布與她脫離父女關系一事會傷害她的感情,他向來冷酷,她又不是不知道,當年的事一切都按照她的預想進行,毫無偏差,這才是令她傷心的地方。
人性使他們都在追求利益最大化,在個人利益面前,其他的都可抛棄,她是他的女兒,也是他的照妖鏡。
“那麽你是在怪我舉報你?”沈赫語調感慨地說着,他仰着的臉此刻終于低下來了,他直視着她的眼睛,他們父女互相對視着,沒有人先将視線轉移。
“不,沈醫生,你怕是誤會了,對了,有一件事我還沒能告訴你,當年寄給電視臺的舉報信是我寫的,為了防止信件不能準時送到電視臺,我還打了舉報電話”她一面說着一面開心地笑起來,她等了這麽多年,終于有機會将當年事情的真相告訴她父親了。
在她父親猶豫着要不要舉報她,用什麽方式舉報她的時候,她已經開始舉報自己,反正結局最終都會變成那樣,由誰促成并不重要。
她看着她父親在聽到她說的話後,面色迅速變白,他往後退了一步,滿是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睛,看來沈一康瞞住了他這部分事實。
“沈一敏,你是要把我氣死你才安樂是不是?孽障,真是孽障”沈赫擡起右手來,用食指指着她的臉,氣憤地罵道,他真是氣急了,面色漲紅,呼吸聲急促。
“沈醫生,你瞧清楚了我這張臉,我為什麽換了相貌?因為我不再是你沈赫的女兒,我不需要你給的相貌提醒我是誰,還有,我的名字是沈袁,我不做沈一敏十幾年了”她見他越氣越是高興,她能激怒他,說明他至少還有一點點在乎她。
“你為什麽這樣恨我?”沈赫捂着因氣憤而劇烈起伏的胸口,也許在他看來他依舊盡了一個父親該盡的義務,她不該因自己的個人行為而怪罪他。
“不,父親,我一點都不恨你,相反,我依然敬愛你,盡管你我已經脫離了父女關系,因我和你是一樣的人,你極力隐藏的陰暗面是我從不畏懼展露的自己,父親,好人做久了,你就忘了你是壞人嗎?”她撲哧一下地大笑了起來,她的狠戾、乖張是她父親的曾經,他們是一樣的人,受一樣的教育成長,基因裏帶着毀滅的傾向。
沈一康不一樣,他在母親的身邊長大,接受的扭曲教育沒有讓他的陰暗面顯露,他至今都是個普通的人。
“孽障..孽障..”沈赫指着她的臉破口大罵着,因她拆穿了他的真面目,道出了他最害怕為人知曉的真相。
“爸爸,您別生氣....”沈一康還不知道她這一番話裏藏着什麽樣的真相,他還在勸他們的父親無需計較。
“沒事的話,我們還是不要見面了,夜深了,我要回家睡覺了”她不想當着沈一康的面說出更多會毀壞他們父親形象的話。語畢,她轉身朝着花苑小區的入口走去。
這世上,只有她、她母親知道她父親沈赫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她母親沒有來見她,說明她父親提防她們母女見面會鬧出更大的動靜。
他不放心兩個知道他真面目的人會面,或許他害怕她會慫恿她母親叛逃,他摸不準她的心思。
需要殺死一個人得到的愛情确實珍貴,他們都背負着枷鎖前行且樂在其中,相比求而不得,她更喜歡一切都保持在剛剛好的距離,她享受着掌控大局的權力。